一九七六年,山西中部有一座“孤独城”。
冬日的清晨,天还没透亮,只是隐隐从天边挣出幽蓝的光。西北风夹杂零星的雪花无声的飘落,一切仍在静静的沉睡之中。
这是一个北方风格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有用砖砌成的甬道,成十字形,分别连接院门和三个方向的人家。被砖道划分出的“田”形方格,分属于三户人家,有的被种上蔬菜花草,有的被放置闲杂器物,有的仍被闲置着。屋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冰花。每家墙边都停靠着自行车,堆放着取暖烧饭用的煤炭;窗台上都立着就近要吃的白菜和瓶装番茄酱等等,零零总总,不免显得杂乱。一颗高大的枣树落光了树叶,悲凉的站在院中,不知是也在沉睡,还是在静望远方。
院儿里住着的三户人家,分别是从太原插队落户至此的姚家栋和他的本地媳妇管凤兰两口子,在本地晋剧团唱戏的马大元和妻子陈彩烨一对,以及在县法兰厂上班的刘培根和南莲花一家。三对夫妇都不到三十,正当年景。
小院中某户人家的窗户里隐约传出婴孩的呢喃和。
在马大元家里,陈彩烨被孩子弄醒,揉揉眼给孩子喂奶。他推推马大元:“唉……唉唉……”
大元惺忪的:“嗯?咋啦?”
“冷,炉子好像灭了。”
“孩子醒了?”
“嗯。”
大元披衣下床,拿起铁钎捅炉子……突然传来婴儿的嚎啕哭声。
大元:“咋啦?!”彩烨望向窗外:“不是咱孩儿。”
姚家栋家的灯亮了。家栋媳妇儿管凤兰赶紧起床抱哄孩子。床上,一片湿痕。家栋也醒了:“几点了?”
“六点,该起了。”
家栋起身。穿戴上走到院里,正房墙上的灯泡亮了,刘培根端着痰盂,也打着哈欠出来。
姚家栋脱去公用水龙头身上那“厚厚的棉服”,用开水把冰结浇开取水。马大元也来到院中,用簸箕搓炭。碰上的打着招呼。
不久,各家烟筒里相继缭绕炊烟,此时天已大亮。
三家人各自吃过早饭,稀稀落落出门去了。虽然三对小两口年岁相仿,但职业不同,性情也便各异。
上班的都走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仍在产后休假的大元老婆陈彩烨给不到一岁的儿子小胜儿唱歌儿,还有那边农村来的培根婆娘南莲花在忙乎着家务。
不一会儿,南莲花来找陈彩烨串门,两个女人捞起家常。彩烨、凤兰家都有了儿子,莲花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个一儿半女呀,她对彩烨、凤兰两家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彩烨悄悄问莲花是怎么回事,是培根的问题,还是莲花的问题。莲花没说话,红着脸低下了头。
此时在县晋剧团的大排练厅里,台柱子马大元正在与同事排练一出剧目。锣鼓家伙激越喧嚣,大元全情投入、倾情演绎。外围,不但有剧团领导在“观战”,还有剧团闲杂和没上学的小屁孩们围观热闹。大元下场休息,一个剧团老领导把他叫到一边,说要介绍个徒弟给大元。
老领导把妖冶的冯胡娜引荐给了大元。马大元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试起了冯胡娜的嗓子。
在县法兰厂的车间里,轰鸣声不绝于耳。车工刘培根正在车零件。有人让他去听电话,培根赶到传达室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身在老家的父亲的声音。老父亲告诉培根他的远房表弟要娶媳妇了,问培根回不回去。培根答曰前不久刚请过假,再回家不合适。老父亲问培根带没带莲花去医院,培根没说两句自己先起了急,啪一声扣了电话。他回到车间车零件,可是心事重重地,总也干不到心上。
在县棉纺织厂的车间里,插队到此的技术员姚家栋正在给发生故障的梭机检修。
食堂里,临时工管凤兰与同事们一起为职工们准备午餐。他的儿子天泽就在不远处的摇篮里。姚家栋偷偷跑到食堂来与管凤兰“幽会”,他一边抱着儿子傻乐,一边偷吃着管凤兰给他的“偏食”。
第二天上午,培根带着南莲花来县医院妇科看病了。医生摇着头给南莲花开药,明眼人一看便知,那药肯定无济于事。中午,马大元端着饭碗到刘培根家厨房串门,原来他老婆刚给他透漏了南莲花两口子的苦恼。闲谈间,他向培根讲述了外界流传的一个传奇,据说蒋村有个神汉人称“散子神”,怀不上儿女的人家,请他到家里做一回法事,抛撒些花生芝麻之类的,不久就能有香火延续。
培根辗转找到“散子神”,并好说歹说把他请到家来。“散子神”作法,培根塞钱,种种新鲜花招用过,“散子神”吃饱喝足离去。
培根为莲花买了好些补药,莲花一样也没糟蹋,悉数按时服下……
培根的爹妈从老家来了,小院里多了两个老人,比单是年轻人时更闹腾了。老人平日没事便在三家人间“穿梭”,他们每每抱过凤兰和彩烨的儿子,如获至宝般不愿放手。莲花和培根看在眼里,心里仿佛开了锅。刘培根的爹妈明里暗里埋怨莲花。
种种手段挨着试过,而莲花的肚里还是没有动静。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天,马家的夫人陈彩烨劳作时,突然作呕,联系近来的种种“异常反应”,她觉得不对。彩烨到医院一查——果然又有了身孕。陈彩烨和马大元合计,如果是个闺女,那自然是锦上添花,当然想养;可如果还是个儿子,那就不值了,不仅将来让大人操心不少,抚养的成本还会很高。夫妇二人讨论来去,决定与刘培根家商议,孩子如是女孩便自己留下,若还是男孩就过继给刘家。刘家夫妇私下里商议,觉得这正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于是就爽快的答应。
彩烨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精力旺盛”的马大元每每想干“坏事”,都被彩烨拒绝,大元发狠地说,不然就索性把“小冤家”做了,彩烨骂大元疯话。
培根仿佛成了大元家的常客,虽然以前也无禁忌、时常串门,但自从彩烨怀孕,两家达成“协议”后,培根来得勤了;而且老不是空手,手上经常拎些“营养品”。言谈话语间总是表达出对彩烨肚里孩子的殷切期待,甚至委婉劝说大元两口子,不管将来孩子是男是女都过继给自己……有时,碰上大元两口子闹矛盾,培根还悉心劝解,不让彩烨“气”着身子,动了胎气。
培根回到自己家里,告诉莲花;说人家还是不同意把“闺女”给咱,小两口只得求佛保佑,彩烨生个男孩儿……
马大元在县剧团自己的办公室里教冯胡娜唱《寇准背靴》,冯胡娜一招一式做得有板有眼,马大元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徒儿”很是满意,总把“老天给她饭”挂在嘴上。
彩烨的肚子大了,莲花每天都会过来,照顾彩烨,照看快两岁的小胜儿……这天,莲花正在干活,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彩烨摔了跤,没哼哧几下,女人就叫唤着说自己要生了!
县医院产室外,两家人焦急等候着。一声啼哭,男婴坠地。马家失望之余并无悲伤,刘家欣喜之外不免忐忑。
三美院里三家住户召开“秘密”会议,各方一致承诺保守这次送娃的秘密,直至永远,每个人都在“保证书”上摁了指头印儿……
三家人都有了儿子:马家的小胜儿、姚家的天泽和刘家的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