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桑晓和龙叱云乘船往明岛去，今天正是龙叱云每月一巡的时间。以往桑晓都会同他前往，两人总是形影不离，除了晚上没有一起睡觉，他们比挽月青花更像双生花。船很快靠了岸，不过今日桑晓却没有跟龙叱云下船。

    桑晓：“龙叱云，我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做，今天就不陪你了，日落之后我来接你，我就在这岸边等你，好吗？”

    龙叱云：“好。”虽然不明白桑晓还有什么自己的事情，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便由他自己安排好了。

    龙叱云一个人在明岛上转了半天，偶尔和族人聊聊天，看看大家的修为进益，却总有些心不在焉，这两年多来，他早已习惯了桑晓时时伴随左右，今天一个人，突然就有了莫名的寂寥。

    好不容易熬到日暮时分，龙叱云独自走出村庄，脚步不快不慢，略带小心翼翼。真的会有人在岸边等他吗？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期盼。

    远远望着岸边，并未看到什么人影。他不敢走太快，并不是怕走过去那里一无所有，因为他相信桑晓说到就会做到。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等待，需要他用一颗虔诚的心去迎接，去面对。等待是一件太过美好的事情，他花了118年等待的那朵莲花，等来了一个纯粹、甜美、明艳动人的少年，正中他的心扉。如今换了少年等他，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龙叱云想着这些，不免有些走神，忽然间一个身影从树下窜出来，正是桑晓。想着要吓他一吓。

    龙叱云：“别闹。”

    嘴上如此说着，嘴角还是喊不掩饰的扬起微笑。

    桑晓拉着龙叱云的胳膊，把他板过身来，说道：“龙叱云，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不过现在你还不能看。”说着，桑晓拿出一条黑布给龙叱云蒙上了眼睛。

    桑晓：“我牵着你走吧！到岸边你就知道了。”

    龙叱云：“不必，这条路我闭着眼睛也能走。”

    哼！没情调！

    桑晓只得拉着龙叱云的衣角，与他走到寒心湖边上，说道：“好了！就是这儿。”说着，桑晓伸手解下了纱布，龙叱云睁开眼睛，只见明晃晃的湖面，飘满了红莲形状的花灯，五彩斑斓，万紫千红。花灯随着风和水流，都汇聚到湖面两岸，而岸边更是层层叠叠的开满了海棠花。

    龙叱云：“你一下午就是在忙这个？”

    桑晓：“叱云君，怎么样，好看吗？”

    龙叱云：“好看。”

    桑晓：“那我们现在就去游船吧。”

    见龙叱云欢喜的神色，桑晓心下的信念更坚定了。但还需“诱敌深入”才行，他要龙叱云一步步走入他布下的温柔陷阱。

    桑晓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叱云君，请上船！”

    这船已被桑晓重新布置了一番，船上四周挂上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船头这边，安放了一个方形茶几，上有腊梅点缀，边上是一个双人坐垫，早已准备好了醇香美酒等着他。

    。而船舱里面，也铺上厚厚的毛毯，上边放有坐垫和枕头，可坐可躺。

    龙叱云上了船，看这双人坐垫，知是桑晓有意为之，却也无可奈何，刚一坐下，桑晓便也跟着坐了下来。这坐垫又不是太宽敞，两人挨着很近，龙叱云能感受到他身上鲜活肉身的温度，比酒香浓郁，令他心神动荡。

    桑晓行船至湖心，便停了下来，望着水下淡淡的月影，桑晓忍不住的去捞了捞，可是手一碰，那水下的月亮就碎了。从小看惯了南麓山上璀璨明亮的星空，如今万劫海上只有这一道淡淡的月影了，桑晓不免觉得好玩。

    龙叱云拉起桑晓的手：“小心着凉。”

    桑晓甩了甩水，说道：“那我们喝酒吧！”

    桑晓倒酒之际，龙叱云说道：“桑晓，这湖水寒冷，湖心更甚，怎么要在这里停下了？”

    桑晓喜道：“这里离月亮最近啊！龙叱云，这千盏花灯好看吗？海棠花好看吗？”

    龙叱云看着他的脸，笑得比花灯璀璨夺目，心道，都好看，不过都没有你好看。开口却说道：“美则美矣，可惜海棠无香。”

    “这个好办！”说着，桑晓站起来就往湖面洒去两坛陈酒，洋洋洒洒的落满海棠花上，瞬时间整个湖上酒香扑面而来，随着阵阵清风徐来，酒香也是一阵一阵的，此起彼伏，动人心神。

    桑晓坐下，挨近了龙叱云，在他耳边道：“叱云君，这花香哪有酒香醉人，你说是吧？”

    龙叱云见他如此贴近，说道：“坐好！”

    桑晓端起酒杯送他手上，学着龙族人的称呼，说道：“公子，您辛苦了！”

    龙叱云伸手接过，忽然发现桑晓手指上有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忙问道：“手怎么弄伤了？”

    桑晓见他如此着急，欲把手收回，奈何被他死死抓着不放。

    桑晓：“没事啦！就是今天摘柳枝不小刮到的，不打紧。”

    龙叱云：“为什么不治一下？”

    桑晓心道：治好了你看不到伤口，你还会关心我吗？现在倒好，见龙叱云如此关切的神色，桑晓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这万劫海上没有海棠花，当然是桑晓用法术变幻出来的，可是如果花灯也如此的话，岂不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了，所以桑晓下午亲手摘了许多柳枝，这千盏花灯，可是他一个个手工做好的呢，手上难免少不了被刮破一些皮了。

    龙叱云伸出另一只手，欲要给桑晓治疗，桑晓赶忙把他手拿开，说道：“龙叱云，我说了不打紧的，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龙叱云：“不行！天气这么冷，这伤口没有三五天，很难愈合。”

    桑晓：“我说了不用！”

    桑晓用力的想要抽回手，可龙叱云用更大的力气抓着他不放，俩人挣扎间，船晃了晃，桑晓一下没坐稳，倒龙叱云身上，扑了个满怀。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桑晓赶紧抱着龙叱云。

    龙叱云正色道：“起来。”

    桑晓：“哦！”

    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插曲，龙叱云也不再坚持给他疗伤了。两人喝着酒，又划着船沿着湖边来回游了一圈，晚风微凉，但醇酒温香，令人舒畅。

    划累了，又停在湖心，龙叱云拿出七弦古琴，为桑晓弹了几曲。琴声潺潺如流水，不觉令人神思霏霏。合着陈酒佳酿，令桑晓心思徘徊。

    桑晓：“叱云君，在民间有个传说，说是南海有鲛人，水居如鱼，其泪能泣珠。尤喜夜间化为女子，吟歌于海上，妙音天籁，闻者动情，独有缘人能见之。”

    龙叱云：“听着甚是美好。”

    桑晓顽笑道：“今夜的叱云君，可也是鲛人吗？”

    龙叱云闻言，转头看着桑晓，四目相对，竟定格了时间。此刻万籁寂静，连风都是无声的，桑晓只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的跳动声，越来越大，感觉这心脏就要跳出来了。桑晓想要把它压住，又不敢随意动弹，怕晃动这船下寂静的湖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大风飞来，冷得桑晓一震，赶紧抱着龙叱云取暖。

    桑晓：“叱云君，好冷啊！”

    这一次龙叱云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了一会儿，说道：“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桑晓：“再待一会儿好吗？”

    说着，桑晓抱得更紧了，脸埋在龙叱云颈间。为这一个拥抱，他费尽了多少思量，他只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里。

    龙叱云给桑晓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指不小心划过他的耳边，酥麻感涌遍全身，犹如雷电划破夜空，危险但美丽。

    桑晓双手搂上龙叱云的颈脖，轻声说道：“叱云君，今夜我们就在这船上休息吧？”

    龙叱云见桑晓“变本加厉”，竟死死吊着他的颈脖，脸也贴着他的颈脖磨磨蹭蹭起来。他试图拿开桑晓的手，可是桑晓抓得紧紧的，丝毫不肯放开。龙叱云无奈叹气：“桑晓，你喝醉了。”

    桑晓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龙叱云：“是啊！我喝醉了，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吗？”

    有那么一瞬间，龙叱云几乎要沦陷了，捧着他的脸，欺身上前，变被动为主动。可是一阵灼痛忽然袭来，令龙叱云瞬间就清醒了。

    他不能！尤其此刻不能！！！

    桑晓被捏着下巴，轻微的疼痛令他顿时被折服一般，他已经勾起龙叱云的情动了。此刻的龙叱云就如同他梦中的龙叱云，炽热、疯狂，他心甘情愿被俘获。他期待那温热的肌肤和湿润缠绵的唇，如饮甘泉，如饮美酒，覆水难收。

    他闭着眼睛，静静等待那熟悉的吻落下来，可是迟迟没有，龙叱云把他推开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桑晓不解，明明刚才不是这样的，他此时很清醒，坚信自己并没有会错意，龙叱云也想要他的。

    可是为什么？龙叱云又突然转变了态度呢？

    桑晓不管了，无论如何，他都想要龙叱云

    云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不想再这么暧昧不清的相处下去了。他看着龙叱云此刻迷雾一样的眼睛，说道：“龙叱云，为什么我每次喝醉了酒，都会做一个梦，你告诉我为什么？”

    龙叱云沉默不言，桑晓抱着他不放，却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他好像在隐忍着什么，桑晓心下一阵失落，难道他真的这么抗拒自己吗？

    可是桑晓不甘心，他不想和龙叱云只做朋友，他想要梦中那种亲密的感觉。任凭龙叱云怎么挣扎，也不愿意松开双手，好像只要紧紧抱着，便会美梦成真一样。可是他感受到，龙叱云的身体愈发抖得厉害，他似乎在强忍着。桑晓的心也在一寸一寸的难过，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就此松手。

    龙叱云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扯开嗓晓的手，桑晓一下子被推开，倒后边船舱去了，虽然有铺着地毯，还是磕得他一阵晕眩，足见龙叱云用力过猛了些。

    桑晓一阵吃痛，低声叫道：“龙叱云你干什么那么粗鲁啊！”

    龙叱云：“你喝醉了。”

    喝醉了喝醉了，能不能换个借口啊！看来真不能，此时的桑晓只能让自己喝醉了，不然无法收拾这尴尬的场面。

    表白失败，桑晓心如死灰，一直躺在船上不起身。他看着龙叱云正了正衣衫，想到自己每次从匀芒殿的床上醒来的时候，也是衣衫凌乱，他曾经想着，那些梦是真的吧，梦里龙叱云可没有白天的端庄雅正。可是现在看来，自己为何那般衣衫不整，怕是如同今夜一样，醉酒之后折腾他闹的。那些美梦，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龙叱云：“起来！回去睡觉。”

    桑晓：“不要。龙叱云，你就让我一个人在船上呆着吧，我想醒醒酒。”

    龙叱云：“夜深露重，你会受冻的。”

    桑晓：“我不冷。”

    龙叱云没有坚持，桑晓又爬船舱里面躺着了，酒劲上头，他现在倒是想要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桑晓听到琴音传来，这曲调有清心静心之效。这是龙叱云弹给他听的，好像在告诉他，他不该乱动情思。

    今夜，他终于明白龙叱云的心，以后可能不会再痴心妄想了，至少，他们还可以和在一起生活。

    桑晓辗转反侧，怎么也难以入睡。枕下，是终夜潺潺的流水，侧右，缠缠绵绵在左耳；侧左，期期艾艾在右颊。

    两人至此无话，夜静得荒凉，桑晓不知不觉还是迷迷糊糊睡去了。龙叱云看着那船舱里辗转反侧的身体，他身上的灼痛之感已渐渐消散退去，可心下却又一阵一阵发痛起来。那清心静心的曲子，不是弹给桑晓，而是弹给他自己听的。

    龙叱云轻轻走近船舱，在桑晓身边坐下，能听到他均匀平静的呼吸声，知道此时他已睡去。

    龙叱云给他盖上自己的披风，轻声说道：“桑晓，对不起！”

    桑晓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龙叱云的声音，伸手去抓了抓他的手，果真抓着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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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叱云：“如果我能给你的，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你是否还愿意呢？”

    这下桑晓听得更清楚了些，龙叱云真的在他身边，想必他已入梦了吧。这么想着，桑晓缓缓坐起来，醉眼迷离的望着坐在旁边的龙叱云。真好！在梦里总能得到一切。桑晓往龙叱云怀里钻去，抱着他呓语：“不要再推开我。”

    龙叱云：“好。”

    桑晓闻言，只感觉下巴被抬起，一股暖流涌入，温柔又炽热。船轻轻的晃动起来，晕得他有点天旋地转，只得紧紧抓住怀中之人。

    任他撬开自己的唇齿，任他索取无度，只能贴身上前，只想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

    ·

    次日，桑晓刚醒来，就发现龙叱云坐他床边上。见他醒了，又握着他的手说道：“你醒了？头还晕吗？”

    说实在的，桑晓还没有清醒呢。他起床气本来就比较重，现在不过是刚刚睁开眼睛，怎么龙叱云就捏着他的手嘘寒问暖的，一下子把他整得更懵了。

    桑晓：“叱云君，这是怎么了吗？”

    龙叱云：“你……”

    龙叱云欲言又止，倾身过来，帮他理了理头发，说道：“先起来吧，我给你准备好早饭了。”

    桑晓闻言，才发现自己身处龙叱云的床榻上，一下子就清醒了，看来昨晚又霸占了他的卧榻。

    对哦！昨晚又喝醉了，不仅如此，还醉得特别狼狈，而且是有史以来，最最狼狈的一次，简直不堪回想。桑晓心下一阵哆嗦，暗骂自己喝酒坏事。不知道龙叱云一大早是想怎样，该不会还在怪他昨晚的轻浮之举吧。

    桑晓小心翼翼说道：“龙叱云，对不起啊！昨晚我可是又喝醉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你没有把我送回偏殿，又害你青灯黄卷的枯坐一夜。”

    龙叱云：“昨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桑晓：“昨晚……昨晚我们游湖赏花了，然后就喝酒，然后……然后我什么时候喝多了呢？哎！我怎么完全不记得了啊！”

    龙叱云：“其实，昨晚……”

    看龙叱云吞吞吐吐的模样，完全不似往常，桑晓有种感觉，他会说出什么事情来，赶紧抢道：“对了！我记得你还弹琴了，是吧？”

    龙叱云：“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桑晓：“叱云君，我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哎呀！头好晕啊！”说着，桑晓假装扶了扶额。心想，谁想记得啊！求爱不成就算了，还被你那么粗暴地推倒在地，现在一大早上还想兴师问罪吗？

    龙叱云：“那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桑晓赶紧叫龙叱云出去，这时挽月和青花过来给他梳妆更衣，不过桑晓完全心不在焉，不知道龙叱云刚刚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话。他又想起昨夜之梦，梦里龙叱云跟他道歉了，又承诺再不会推开他。

    可惜梦终究只是梦，桑晓轻轻叹气，只得吃早饭去了。

    至此，谁也没有再提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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