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华山,就能看到一座巨大的石桥,像是一条龙飞过澜沧江
苍鹰盘旋在桥下,就像蚂蚁爬过树干一般。背后蓝幽幽的苍天,如同一只茫然无神的巨眼一般。
几株巨大的枫树簇拥着桥墩,树下虬龙一般的树根抓住裂巨石,河水腾起的乳白色水雾环绕着群山。
江岸边乱石嶙峋,秋天的风光灿烂的渲染流淌,美不胜收。
蜿蜒的江水涌跌过来,向下一路流逝。
从雪神山的苍冷雪白,到昆仑殿四周千仞壁立的山川,都渐渐被黑云磨平,远古撑天的巨石也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流沙。
到了中游,沙滩中时不时有大小不一的水潭,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颗颗破碎的佛家七宝,散落在南越大路上。
有山中仙家传说,所有的澜沧沙,都是古往今来仙佛的骨头渣渣。
郑澄观的爷爷就说过他年轻时见过数以亿计的冥河阴兵逆流澜沧江。
好家伙,那景象真是炫酷。
午夜却被一条火龙煮沸,整个大河都变成了琉璃世界。
熬到极致,整个南越大陆都热气蒸腾,那些黑黢黢的阴兵豆子一样爆炸,噗嗤一声,墨点一样喷在琉璃上。
那景象,真是天翻地覆却灿若烟霞。
老头子口水如同澜沧江的瀑布,李若彤在前面都睁不开眼。
更可气的是,老头子嘴角挂着芸豆一样大小的白色吐沫,顺着唇边纹路侵染,丝丝缕缕的几根秃毛桩胡子倔强而不合时宜的扎在下巴上,真是纳闷,他怎么会有儿子。
李若彤一直扶着额头,用手挡住老人的气息,真是太难受了。
当然了,李若彤打死都不相信这个坏老头子说的那些事实真的,糟糕的很。
当故事听,也就勉强凑合。
老家伙有一头比他还瘦骨嶙峋的怪马,一阵风都能吹散架的老马全身都是粪味,更可恨的是它还经常咬着漂亮丫头的腰带撒欢似的跑,只为多得到半把豆子。
李若彤前几年常遭毒手,一不小心,就耳边风声怒吼,双脚凌空乏力,关键是衣服被大马牙磨出几道灰白的印字,回去爹妈一顿胖揍。
老头每次装模作样接住李若彤,都会捏几下她的小脸蛋,枯树皮一般的手,刮擦的真疼。
老头还一直哮喘一般的呵呵笑,即可东倒西歪的大黄牙叮叮当当的撞着没有血色的龟裂嘴唇,像是他们抓貂鼠的山洞一般可憎可怖。
可是老头总是有很多天下稀奇古怪的故事,李若彤和孩子们都是又爱又恨。
可是有个人是例外。
或者说根本不是个人。
栾峰最喜欢看老头揉捏李若彤。
每次都在眼泪花花的李若彤旁边哈哈大笑,口水挂在胸前,迎风丝舞飞扬。
笑的像是从苍穹俯瞰地狱的神仙一般,李若彤望着背后蓝幽幽的巨大天空,心中发着愤怒,希望随时都被漩涡吞噬,化为虚无。
除去这些特别的时刻,孩子们在一起还是很开心很幸福的。
今天郑澄观,李若彤和栾峰七八个小孩子就沿着澜沧江朝着飞云度逆流而上,他们想找一找前几日老头说的天地奇珍——琉璃金骨。
浑身恶臭的老马,独自人立在飞云渡口最高的山头,看着远处七八个小东西,忍不住捂嘴冷笑。
喷着响鼻,蔫坏的追着尾巴转累了,就撒腿呼啸而下,那里还有半点瘦马老残的样子,一道箭矢一般朝着澜沧江变飞驰,扬起后退迫不及待的一顿凶猛扫射。
远处山巅,一身道袍的俊秀中年看到这一幕,大皱眉头,羞愧的低下了头。
等他抬头的时候,貌似听见了一连串卖命的喝水声后,又是很羞耻的扫射。
小树林里,中年道人等到出恭的老头拎着裤腰带出来看的时候,正好几缕白云遮住了老马的踪影。
“小师叔,师……”
远处孩子们的吼叫,山林中野兽的咆哮,群鸟的惊悚,树叶下蝴蝶的煽动,蜻蜓的落爪,都一股脑儿的落在老人心湖里。
老人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头。
中年道人嗫嚅着看着师叔指尖缠绕的金色剑气,没敢再多说半个字。
常人看见老人这猥琐的怪样子,只会觉得喝面汤吞了一只苍蝇一样。不想中年道人脊背发凉,恍如从地狱仰望天庭斩妖台一样,瞬间天摇地动。
老人抖了抖衣袖,中年道人瞬间无隐无踪,像是气泡一般散开了。
“老不修的东西,你个老不死的……”
不成想树林里走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三寸金莲摇曳,步步莲花,只是速度太快,脚下松软,呼呼生风。
站定时双脚平行,满脸通红,胸前波涛汹涌,雪浪翻滚,她闪着腰指着老头一顿大骂。
老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似乎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的那女人顿时气结。
远处一个穿着蓝布衫的憨厚汉子,一个肘压住一头黑毛闪亮的驴子,一只手护着身边一团肥肉一般的孩子。闹腾的不声不响。
乍一听见响动,一声怒吼,狂风般就刮到了女人身前。
“娘子,咋了?”
女人躲在男子身后,胖孩子翻着白眼看了看那身材凹凸有致的娘,吞了吞口水。
“这个老不死的偷看我方便!”
女人捂着脸,满是娇羞的朝着汉子撒娇说到。
汉子倒是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女子,可是面前……
汉子看着女人指着的路口,除了几株歪脖子老树,地面上一串时隐时现的散乱蹄印,远处光斑下几多秋风里晃动的雏菊,啥都没有啊。
汉子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看。
“你这个憨货,你女人的身子都给人看光了,你倒是放个屁啊!”
汉子威顿的窝了一下肩膀,双手环住孩子,更是沉默了。
这身子自己看了很多次,别人看一次,就相当于是饭碗里的饭粒掉了一两颗,给蚂蚁抬走了。
他心里算计着,在抬头去找人,咦……
“这,这,路上只有畜生啊!”
女人心里一怒,这夯货干嘛骂自己。
伸手要去掐着打,扭头一看,刚才的老头竟然,竟然不见了。
大路尽头,倒是一头野生的瘦马撒欢的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大白天,见鬼了不成?!”
女人嘀咕着,心里狐疑不已。
“汉子,你不是说自己只有几斤力气么?去,去把那野马抓回家,以后犁地你也有个伴儿。”
“唉,我……”
汉子顺嘴答应着,却接不下去,什么叫我有个伴儿,是茉莉有个伴好不好,可是茉莉是个驴子啊。
唉,路唇不对马嘴的,这怎么都扯上我了。
躲在树后面的老头心里叫苦不迭。
无妄之灾,无妄之爱。
这丫头是从哪里蹦跶出来的,都多少年了,还是这坏毛病不该啊。
一边心里暗骂,以便心中喊疼。
这马儿是要遭罪了。
这下惨了这下惨了,棺材本都要赔进去了。
“这畜生嘴角和侧脸的毛都磨掉了,背上也有痕迹,这不是野马啊”
“我说是野马就是野马,咋地,不服气啊!叫你去抓你就去!”
“唉……我去,我去。”
汉子抽出双手,瞬间的功夫,身上已经开了数十朵红花了。
这女人忒狠,掐的出来水的皮肤,她硬生生给你揪出血来。
男子倒吸一口冷气,朝着前面冲了出去。
那马儿甩了甩尾巴,身上的苍蝇陡然炸开,似乎胖了一大圈。
在冲出去的瞬间,汉子从怀里磨出一本蓝色的线装古书,垫在孩子身下。
老人只觉得眼见陡然间升起了一轮赤日一般,刹那间又被一张大嘴吞没。
孩子像是一大团乌云,瞬间盖住了正本封面,只不过火红色的欢迎中间,几个鎏金大字恍如天龙飞舞,一个不落的被老人伸手掐住。
“别伸手啊,伸手必被捉。”
身穿道袍的老人,微笑的看着无穷远处,嘴角挂着一丝阴冷。
就在老人抽手的刹那,一道雪白的云雾若有若无的遮盖着自身,时光凝练如水似霜,所有的光芒都无形中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老人双手如持钵盂,水韵叮咚中,还是偷看到了“火龙经”三个大字漆黑的阴影。
那巨大的阴影下,七八个星星点点的光亮摇曳着,落在澜沧江边,一如北斗。
瘦马晃悠悠的走到汉子身前三四十丈的地方,就磨蹭着不退不进,挑衅的看着汉子,鼻孔朝天出了一大口气。
孩子忽然咧开大嘴,双脚双手上密布着毛发笔直的竖了起来。
老马夹住尾巴,朝着树丛中埋头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