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吃东西？”身后的哪吒忽然说。
大圣气都气饱了，“不吃！”
哪吒低低笑了：“可你肚子在叫。”
“”大圣扭头，看到递到他嘴边的桃子，“我不吃桃子！”
哪吒唔了一声：“你想吃什么？”
大圣随口道：“肉。”
哪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出家了吗？”
“出家就是和尚了吗？我同意了吗？”大圣一边哼哼一边念念叨叨，“出家就出家，让我戒酒，不可能！戒荤，更不可以！”
哪吒自己吃起了桃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突然来了句：“戒色呢？”
大圣一哽，更生气了：“我又不色！你才应该戒色。”
“我又不是和尚，为什么要戒？”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舌尖卷着桃子，甘甜湿润。
大圣：“那我也不是和尚，做什么要戒？”
哪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戒？那你还是色咯？”
“你管我啊？男人本色，你不也这样？无聊。”大圣破罐子破摔了，“你们神仙不是要断绝□□吗？你不戒色很难办啊。”
哪吒看着他，眉尾一挑：“不戒又如何？他管我啊？”
“”三太子，您有点叛逆啊。
大圣又想，这刚起床的懒散模样，还挺好看的。
两人一边小吵一边走出府，确切地来说是大圣单方面发脾气，哪吒也全然没有要哄的意思，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头反而觉得很有趣。
他跟着大圣出了府，也不知道他想玩什么。
大圣嫌府里无聊，府里那些丫鬟眼睛总是对着他身边的这个人乱瞟，结果一出来，看的人更多了，这些人可不像高老庄的丫鬟那样看一下躲一下，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哪吒身上。
若是人多还好，这时候天最热，街上人不多，大多都是喝着茶、乘着凉的闲人，哪吒这一上街就跟脏窝里进了一只大白猫似得，可稀奇。
“他们都在看你啊。”哪吒说，“走胡同吧。”
大圣：“”操，睁眼说瞎话，“明明在看你好吧？我长得又不好看。”
哪吒看了眼身旁俊美到仿佛在发光的人：“”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沉默良久才出声：“那你觉得你的妖形如何？”
在客栈那次，大圣妖形并未完全显露，而当时他焦急万分也没仔细去看，只记得那两道凤眼下的红纹。
大圣摆摆手：“一般般吧，比现在的样子好看，我
我幻化成人的时候特意把自己弄丑了。”
哪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有顷才问：“为什么要弄丑？”
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难不成要告诉他因为妖形的时候被母猴子追怕了所以才一直维持的人形态？那也太丢面子了！
“”大圣还没忘记自己在生气，“想知道？我还不想说给你听嘞。”
哪吒逗人逗够了，笑着说：“我知道错了，烦请大圣给指点一二？”
大圣拧在一起的眉头霎时一松，“两个字，戒色。”
哪吒心想，只要你不来勾我就行。
他憋着笑，做出一副乖学生的模样：“大圣教训的是，我再也不敢了。”
大圣无理取闹够了，于是又自我反省起来，说：“你这样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长安那次是我的疏忽，归根结底错在我，三太子你别往心上去啊。”
哪吒：“怎会，大圣愿意教导我，我自然是却之不恭的。”
意思是：你也知道错在你啊？
大圣自知理亏，闹了个大红脸，心想让三太子看见了肯定又要被笑话，抬脚就走。
哪吒把人说走了，觉得神清气爽。
非得别人主动来提才好意思认错，真是要面子。
哪吒踩着缓缓的步子跟在后头，不至于太近也不至于太远，烈日之下，有光、有他，真好。
“娇气。”半晌他忽然轻轻笑道，星一般的眸子里有个人，停一下、动一下，撞得他眸中星光飞溅，所以他恨不得将人锁在眼睛里。
然而一番话下来，哪吒心里也有了个疑问：石猴的审美究竟是有多高？
哪吒紧紧跟着他后面，最后看见他在一家药房前停了下来。
“给唐长老抓药？”
大圣站在门前，“嗯，他想早点上路。”
哪吒：“那进去问问吧。”
抓完药又到处逛了一会儿，渐渐的，太阳就到了西边，夏天日子长，还得好一阵子才天黑。
届时两人逛到了一座桥上，桥对面不远处就是一片林子，这里离住人的地方远，只听得见水声、风声、鸟叫声，安静却不似五行山那般死寂。
大圣难得的轻松下来，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随意将手搭在木栏上，触手的却不是被晒得有些发烫的木头，而是带着些许凉的一只手。
凉丝丝的，很舒服。
大圣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开，问：“回去吗？”
“难得放松一次，再玩会儿吧。”哪吒看了看一直流到林子里的溪水，转
头问：“抓鱼吃吗？”
大圣：“行啊。”
于是两人进了林子，林子里的溪水干净些，却不料在这碰上了个熟人。
“猴哥？三太子？你们怎么在这儿？”猪八戒问。
“我还想问你呢。”大圣说，见他汗流不止，面色苍白，衣裳还有几处被划破的痕迹，“你被人追杀了啊？”
猪八戒有些气喘，看着两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在追兔子。”
“”大圣无语，“呆子，别追了，走，一起去抓鱼吃。”
猪八戒嘿嘿笑了两声，和大圣勾肩搭背地去抓鱼了。
哪吒跟上去，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提起十二分警惕转头看，灌木丛和树木簌簌地响。
原来是风动。
前面两人早就跳进溪水里，大圣静静看着水里，眼睛锁定了一条肥鱼，他刚准备伸手去抓，就听到后头猪八戒呜哇乱叫：“抓到了！诶？鱼呢？啊！在这儿！我看你往哪跑？！”
肥鱼一惊：“？！！！”
溜。
“”大圣鱼跑了还被溅了满身的水，从头到脚透心凉。
“天蓬！！！”
“在！”猪八戒立马挺正站直，手里还紧紧攥着误打误撞抓到的肥鱼。
大圣：“”那不是自己盯上的吗？！
“老子的鱼”吓走老子的鱼还自己抓走了？“你他娘的是抓鱼还是闹海啊？动静就不能小点？！操——”
猪八戒捧着那条鱼，五官拧在一起，眼睛对着他身后的方向眨巴眨巴个不停。
嗯？
大圣转头，嘴里没说完的花果山脏话顺口而出：“你——”
一回头，哪吒表情有些呆滞地出现在他身后。
“娘”字就这样哽在喉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肥鱼“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猪八戒：“”
大圣：“！！！”他在三太子面前的形象啊！
哪吒呆滞了许久，讷讷道：“你说操什么？”
大圣：“”他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说话。
然而，猪八戒呆呆的：“好像是你”
大圣疯了：“闭嘴！！！”
猪八戒被凶神恶煞的猴哥吼了两句，提起岸边的鞋就跑。
哪吒还没缓过神来，而且似乎被猪八戒那句“好像是你”给砸得不轻，大圣忙解
解释道：“我、我不是……那呆子乱说话！我刚跟他在吵架！”
哪吒淡淡的：“哦。”
这是什么意思啊？！不信吗？
“我刚刚没有骂他好吧，我骂了！”大圣一边解释一边急于挽回形象，然而于事无补，但他仍然不死心，“可是他抢我的鱼！我平时很、很斯文的！”
嗯，能动手的绝不动嘴。
“我知道。”哪吒还是淡淡的回应，其实心里憋着笑，“我有火，你们抓到鱼了吗？”
大圣见他信了也就放心了，不过提起鱼还是不爽，“呆子抓鱼的动静跟闹海似得，鱼都被他全吓飞了！”
闹海的哪吒：“”
鱼还会飞，真厉害啊。
“我来抓吧。”说着哪吒拿出火尖枪握着悬在水面上。
他换了个位置，往较深的水里走，说是较深，也不过是刚刚淹没了膝盖而已，他弓着腰，一双桃花眼变得锋利了起来，半晌后，他往水下快速一刺，拿出来时火尖枪正叉着一条鱼拍着鱼尾。
哪吒将鱼丢上岸，“这里鱼不多，也小，去前面看看。”
大圣也走过来，说：“枪借我使使呗？我也来试试。”
哪吒把火尖枪给他，“你没抓过鱼？”
“当然了。”大圣似乎在为没抓过鱼而有些窘，不过随后他又无比骄傲道：“我想吃什么自然有别人去给我弄来，那用得着我自己动手。”
哪吒低低笑了：“原来有人伺候。”
也是，所有人都惯着他，怪不得脾气又暴又傲，还娇。
大圣心情舒畅地“啊”了一声，尾音上挑着，“三太子，你也有人伺候，怎么还会抓鱼？”
哪吒：“常常下界，一半时日都在荒郊野外里，想吃东西了就随地抓些东西来，抓鱼自然也会一点。”
两人往下游一边找鱼一边走，到一处水流缓和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水深漫到了大腿处，不过肥鱼在这扎了堆。
大圣瞄准扎下去，鱼没扎上来，倒是因为没控制好力度扎了块石头上来。
“”大圣不懂抓鱼，“我不是对准了吗？”
哪吒默默把石头弄下来，丝毫不心疼自己兵器，“你看到水下的东西不是你看到的那个位置，不能对准了就刺，多找找感觉就成了。”
大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感觉怎么找？”
“”
哪吒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看着大圣说：“我教你？”
大圣：“哦，好啊。”
哪吒绕到他身后，两只手握住他的手，顺着大圣的动作微微弯着腰，不可避免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
“手这样握着”
后背的衣裳湿了，凉凉的，现在却贴上了一具温柔热烈的身体，大圣忽然脑袋轰轰的，完全没心思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耳边是他说话声与鼻息间的热气，离得近，呼吸声似乎格外有力，一下一下拍在他心头，一切的声音仿佛都变得缥缈不清，只有身后那人的嗓音越来越清晰——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
可终究，还是无法探寻
“这样刺。”哪吒握着大圣的手将火尖枪从水里拿出来，“就这样，很简单的。”
他将鱼丢上岸，说：“再抓两条就差不多了。”
复又去握大圣的手，大圣心脏“咚咚”跳了几声，忽然将手中□□单手挥出，激起巨大的水花，哪吒忙抬手挡着头，然而还是没能避免从头湿到脚，而大圣，简直像是被从水里刚捞起来的。
火尖枪半晌才没有因为力道太大而左右抖动，可见那力道有多大，哪吒心念一动，火尖枪飞回他手中，枪头还叉着两尾肥鱼。
“我不是这样教的。”哪吒说，大圣一直盯着枪，哪吒便以为他在看刺没刺中，“不过这样倒是省力许多。”
“走，去烤鱼吧。”
大圣没什么兴致了。
方才他大脑忽然一片空白，想反应，却无法动作，想说话，却无法开口。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阻止他的感觉，于是他心生烦躁没控制住才反应如此激烈。
岸上那人干净的锦衣被水一泡有些皱了，鱼太滑，他也不嫌脏地抱着，裤脚挽得老高，总是披着的头发束成了一个高马尾，嘴里念叨着“不放盐的鱼不知道好不好吃”，明明是个神仙，却人间烟火味十足。
晦暗不明的眸子嵌在锋利的凤眼中，让人望之生畏。
“下次带你去吃海鱼吧？”哪吒突然道，转头笑着看他，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形。
大圣心头重重一跳，倒是没有再大脑空白，跟着笑了出来，锋利的眉眼笑弯了：“好啊。”
哪吒一手抱鱼，一手提鞋，“快上来吧，衣裳粘在身上难受。”
“好。”
大圣滴水的头发有些散乱，遮住了他的表情，一声不吭地跟着走。
闹腾的溪水没了人，于是很快平静下来，一如大圣忽然空了的心。
大圣轻轻皱了皱眉，忽然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臂，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没有疼过了。
“这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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