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孩子！”母亲费力的帮我擦了擦泪，握着我的手说：“我年轻的时候，其实有过一个孩子，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就是你小时候我给你提过的那个双胞胎弟弟，其实他算是你的哥哥了。本来名字都已经取好了，可他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后来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就再没有怀上，本来已经不报任何的希望了，可就在八八年冬天的那个晚上，我和你爸路过田地，看见一个襁褓中裹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呀！东北的天你说有多冷，一个孩子的身体怎么能承受得住那样的寒冻，你爸当时本以为你已经咽气了，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一点呼吸，所以我们急忙把你抱回家救治，可取暖用热水擦都没什么用，你爸便跑到镇子里去请大夫。”

    “就在你爸走后不久，就有个穿着破烂的女人登门了，我当时心里想的是，你会不会是这女人所遗弃的，她现在找上门要你来呢？可说了几句话后我才知道，她只是单纯来要饭的。我想着锅里还有一些剩饭，于是就把她叫到了屋里，让她先暖暖身子，等饭热好了再吃。趁我在热饭的时候，她却看到裹在被子里的你，询问我你的情况，我便说了你的情况，她听后叹了一口气说，请大夫恐怕也没什么用了。我心里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当时你的身体像冰一样的冷，没有一点温度，甚至有些地方都已经冻得僵硬了，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怨老天送给我一个儿子，却让我空欢喜一场，想着难道注定我们夫妇这一辈子无后。那女人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难过，边吃着饭边安慰我，可她越是安慰我心里越是难受，后来便有些泣不成声了，她后来叹了叹气，说她能有办法治好我。”

    “她让我在门外等着，然后将里门关的严严实实的，我当时想着她能有什么办法，会不会是想借机顺点家里的吃的，可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的侥幸，希望她能治好你。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笑吟吟的出门，说你已经没事的，我有些不太相信的进去看你的身体状况，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些温度了，就连呼吸也似乎均匀的不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便将家里仅存的半袋包谷面给了她，她却在临走时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说你以后的身体会弱一些，但不会生病，所以不要让我再找大夫，用余出来的钱来扶养你长大，最后还说如果你今后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都让我不要我太惊讶，更不允许我告诉任何人她来过这里。”

    “我当时想着她毕竟是你的恩人，于是就听从了她的话，当时你爸回家后垂头丧气的，说镇里的大夫都不愿意跑这么远来瞧病，可当他看到你以后，热泪盈眶的询问我情况，我想着刚才那个女人临走的话，也就没告诉他，只跟他说他走以后你就醒了。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他到临走时都以为当年是老天开眼，可怜他们老纪家才赐予我们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本想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可……”母亲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眸中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当年这间老屋里用的是煤油灯，再加上是晚上，局限于光线的原因我没怎么看清她的脸，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的样貌我是更加有些模糊了，只是我自打见到晓雅这闺女的第一眼就觉得有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就在今天她给我敬酒的时候，我才忽然想起来，她跟当年那个女人哪里好像有些相似，惊了我一下……也许是怪我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着这件事，今天才出了这样的事，不过能看到你的婚礼，我这心里头也放下了不少……”

    我泪眼朦胧，母亲的声音逐渐越来越小，直到我眼前一片灰白，心里那句如晴天霹雳般的话更加的清澈透亮。我托着沉沉的步伐出了门，坐在台阶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是一个弃婴，在我还未成人之时我的生母便无情的抛弃了我，让我一个人身处在冰天雪地的荒野自生自灭，她为什么会如此狠心，抛弃一个还未知事的孩子，一个还未学会行走的孩子，甚至还不会开口说一句话，他又做错了什么……

    “纪……大哥，你没事吧！”不知何时起，耳边响起了顾晓雅的声音，她试探性的问了我一句之后，便把外套披在了我的背上。

    那一夜，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只感觉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的煎熬、疼痛。我记得我抱着顾晓雅哭了好久好久，直到泪再也流不出来，心里也想了好多好多，既然一切都无力去挽回，再去回想也于事无补，人应该珍惜眼下所拥有的……

    白天，我洗完脸以后和顾晓雅去给母亲敬茶，我装的若无其事的和母亲嬉笑有说，可我能明显感觉到母亲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生疏，我顿时心里又有些难过。为了散发一下莫名的心，我便在当天下午催促来了赵婶，叮嘱一番之后，去简单收拾了一下，母亲兮兮道了别。母亲把我们一直送到村口，双眼有些红彤彤的，挂着有些若隐若现的泪水，我看的心里一疼，转过头泪便涌了出来。

    我驾车带着顾晓雅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养育我数年的地方，通过后视镜看见，母亲一直站在山坡之上，泪眼朦胧的眺望着我车的方向。我当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悲是痛，想：如果再多待一秒，我可能就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而此去这一别，不知道是数个寒暑。一路上，顾晓雅似乎像是知晓此事一般，旁敲侧击的安慰着我。我擦了擦泪长呼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她微微的一笑说：“我没事！”

    我脸上虽然没表露什么，可一路上心里波涛翻涌，好几次怕忍不住涌出的情绪，转头望一眼窗外，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回到［金地明月］已经快中午了，我没任何心情再去做什么，心里感觉像是有块什么东西似的堵得有些难受，打开房门后便再也压抑不住，“扑通”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嚎啕大哭。心里五味杂陈，总感觉自己很是憋屈，回想起自己从上学到创业，吃过的那些苦，遭受过的各种冷眼，以及母亲那憔悴的神情，还有父亲昔日的身影，胸口更像是插了一把尖锐的刺刀，痛的不能呼吸；多少年了，无论什么时候我总是以强硬的外表言谈举止示人，可内心深处仍然有着一颗柔弱的心，轻轻一触，便会泪如雨下，在泪眼朦胧中似乎看见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我依然是那个柔弱瘦小、寡言少语的乡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