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局宿舍。
周浩明拉开窗帘，刺眼的光线让他打了两个喷嚏：嗯，又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周哥，热水我给你倒好了。”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浩明打了个激灵，转身一看是小李。
看着周浩明不解的眼神，小李笑了笑说道：“我昨晚在办公室看书，快两点了才回来睡觉，那会你已经睡着了，早上起床到小卖部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这些都是新的，你放心用吧。”
“哦。”周浩明张大嘴，看着门前冒着热气的洗脸盆，想起来了：昨天喝大了，迷迷糊糊的被扶到了这里倒头便睡。
“几点了？”周浩明边穿衣服边问。
“9点半了。”
周浩明又问：“韩科长他们起来了吗？”
“他们8点就起来了，这会在办公室打印验收资料呢，说是让你多睡会，中午吃饭时再叫你。”小李边说边上前准备收拾周浩明的床铺，被拦住了。
“他们都在办公室？”周浩明有点奇怪。
小李退了回去，答道：“都在，他们先开了半小时会才到办公室的。”
周浩明示意知道了，让小李忙去。
“为什么唯独不叫我？”周浩明边收拾边琢磨，不明所以。
洗漱完毕，周浩明准备前去办公室看看究竟，这时小李跑了过来：“周哥，韩科长叫你过去。”
“好，你先去，我拿个笔记本。”周浩明支走小李，回身锁门时突然有种不祥预感，于是打开手机录音，按下了录音键，准备妥当后下了楼。
来到会议室，只见桌上摆了几个蓝色文件夹，众人已经坐定。
“周工，昨晚睡的怎么样？”陈东升嘻哈地问道。
韩刚咳嗽两声，打断了交谈：“好了，大家抓紧时间，验收相关资料和表格都已经打印出来了，各位看下没问题就签字。”
白常绪起身打开第一个文件夹：“这是随工检查单和分部验收单。”，说着，将一叠厚纸递到周浩明桌前。
周浩明还没明白状况，只听韩刚说道：“周工，你代表甲方签字。”
“这个工程是周工现场负责的，韩科长也请示了省局的郭处，他们同意。”宋宏海补充道。
“厉害！年纪轻轻就负责这么大的项目，我在你这年纪时还在给局长倒洗脸水呢。”陈东升哈哈说完，看了眼远处站着的小李。
这些人仿佛早就计划好了，一唱一和。
“昨天说了，正常施工的话，这个工程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完工。”周浩明思索了下问道：“如果没问题，为什么不走正常验收程序呢？”
韩刚没料到周浩明会质疑他的决策，先是一愣，进而看到陈东升等人略带嘲笑的表情，心中的怒火爆燃了起来：“这是省局党组的决定！是郭处长申报省局党组，讨论决定的结果！你敢不执行？”
哇，好大的帽子，压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着实不轻，陈东升等人也收回了笑意，表情严肃了起来。
“省局领导念你是高材生，这次委以重任，本想让你快速成长，早日独挡一面，可是你却畏首畏尾，没有担当，对得起领导们的关怀和期望吗！”
见韩刚没有停顿的意思，陈东升赶紧打圆场：“周工，韩科长也是好意，你咋就不明白呢？”说完用手拍了拍桌上的文件，言外之意要是我早就签了，升官发财嘛。
周浩明拿起笔，看着眼前的单据，并不答话。
陈东升以为自己说服了这小子，略显得意：“哈哈，周工，快点签，中午请你吃大餐！”
“韩科长，你给我交个底，上午你们开会，唯独回避我一个，是什么意思？”周浩明直视韩刚说道。
韩刚见周浩明有顺从的意思，语气缓和了许多：“昨天晚上不是说的很清楚了。”说到一半，抬头看了小李一眼。
陈东升心领神会，支走小李关好门窗，回头递上一根中华，屁颠屁颠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工程你全程跟着，也学到不少东西，的确有点小问题，你也知道的，但你放心，我韩刚不会害兄弟，不信你问他们。”韩刚用夹烟的手指着其他人说道。
“小问题抓紧整改，走正常程序就行了，为什么害怕检查呢？你这样做，我只能推断工程有巨大问题。”周浩明进一步追问。
“是有问题，行了吧！天塌下来我韩刚担着，你只管签字！”韩刚不耐烦了，将手中的半截香烟狠狠地掐灭在烟灰缸内。
“让我签字可以，但必须按照国家法律规范，走正常的验收程序。”周浩明没有半点畏惧，斩钉截铁地说道。
“啪！”韩刚拍桌而起，大声骂道：“反了你了！一个小小职员，地方编制，敢和正式参公的科长叫嚣了！祸害完市局不够，开始祸害省局了！老子说的就是法律！这里老子说了算！”
“你个刺头！害人精！老鼠屎！”
看着韩刚青筋爆突、近乎癫狂的样子，众人纷纷上前安抚。
“周浩明！你被开除了！滚！”
作为一个有大义的年轻人，天下为公是起码的准则，何况周浩明内心早已厌烦与狼狈共舞的自己，痛恨自己没有骨气，没有在大是大非面前披荆斩棘的勇气。
此时的韩刚犹如催化剂，加速了周浩明的转变。
周浩明没有说话，转身径直走出会议室。
没了发泄目标，韩刚渐渐消停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去看看这小子。”
“最近的公交站10公里开外，跑不了。”陈东升不以为然说着，随后见韩刚表情不对，小跑出去了。
“周哥，你到哪去？”小李跑到院子里拦住了周浩明。
周浩明清楚，平川县局在半山腰上，山路就算小车也要走个二十分钟，山下都是农户，交通不便，自己是走不远的。
韩刚对自己起了疑心，强行脱逃，后果难以估量，不如先顺从，回去再做打算不迟。
周浩明跟着小李，回到了办公楼，陈东升也从上面下来，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
“周工，都是自己人，你咋非要闹的这么僵嘛！”陈东升边说边拉着周浩明上楼。
见周浩明又回来了，韩刚吊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看了下表说道：“先吃饭，下午再谈。”
周浩明意识到了危险，一直表现的很顺从，众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酒席上依然称兄道弟，打成一片……
周浩明依照韩刚的指示，在所有资料和单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对于韩刚这个负有检查和批准的领导为什么不在验收负责人上签字，周浩明没有再去质疑。
而对于其他签字环节也没有现场进行，周浩明都没过问。
难得糊涂？
不，这是以退为进，难得糊涂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周浩明不是。
正如韩刚期望的那样，县局网络改造工程验收顺利完成了，只差回省局交差了。
一路上，韩刚如释重负，对周浩明有说有笑，称兄道弟，可实际上周浩明知道，自己已然是他的眼中钉，是下一步需要除去的人。
周浩明又一次走到了人生十字路口，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迷茫。
没有绝对意义上的成者，也没有绝对意义上的败者，两者的区别在于失败后的选择和心态。
周浩明，成者？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