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勋连夜看易秋河的供词,易秋河在供词里详细叙述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宣大总兵的咸宁侯仇鸾贿赂北虏,放俺达大军入边墙,意图祸水东引阴谋。杨增拿到这些供词时兴奋不已,张世勋反复看后却对今年六月中,俺达兵犯大同,大同总兵官张达和副总兵林椿全部战死一事感到疑点甚多。张世勋知道宣府——大同一线是朝廷苦心经营的关防重地,驻防的也是九边中的劲旅,尽管存在虚报兵员、克扣军饷问题,但与其他烂到根的边镇相比还是足以与俺达大军一战的。张世勋料想就算仇鸾再不济,也不至于调转矛头帮着俺达对付朝廷,更何况蒙古兵锋所向还是自己的防区,所以大同军损失之惨烈,正副统帅全部阵亡的战果还是令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张世勋一早独自前来,询问易秋河对大同之战有何看法时,谁料易秋河头也不抬,仍旧写个不停,嘴里只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问的我不知道。”
张世勋厉声诘道:“不对!”
易秋河搁下笔,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世勋屏退狱卒,神色凝重,在逼仄的监牢里来回急促踱着步子,猛地一转身,指着易秋河脑门嘶声道:“你真聪明,知道杨公公要对付的是咸宁侯,所以你在供词里通篇都是顺着他的意思来——张寅投敌而宣大总兵仇鸾尚蒙在鼓里,等到战局一塌糊涂时,他只好玩一出移祸江东之计,为此不惜以京师为诱饵……朝廷准与俺达和谈,仇鸾怕事情败露,命令正好奉诏勤王的张寅截杀钦差于半路,张寅领命,于是派你出马,但还是晚了一步……不错,有你的供词在,顺藤摸瓜谁都跑不掉,但是……”张世勋死死盯着木雕泥塑般的易秋河,双拳紧握,似乎极力想从他身上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张世勋又直起身来,双手狠狠搓来搓去,又指着易秋河,仿佛自言自语道:“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真奇怪,真奇怪,到底是哪里不对!易秋河,你一定有所隐瞒!”
饶是易秋河已做好必死的准备,可还是被张世勋唬了一跳,嘴唇不由自主颤动起来,喉头上下蠕动,欲言又止,长长一声叹息后缓缓道:“我死则已,张贼更死不足惜,宣大各镇,龙潭虎穴,不是你能想象的。”
张世勋愤怒地紧抓易秋河的衣领,四目相对,恶狠狠盯着他半天,最终还是放弃道:“那你就安心上路吧!”
张世勋离开东厂,几经考虑,还是把所虑之事禀明杨增,果然拿到了供词后的杨增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整垮仇鸾,对宣大各军内部的问题早已意兴索然,惟再三叮嘱张世勋当务之急是将张寅定罪,同时调查假扮鞑军的刺客是受谁人指派,况且他已收到王公公的手札,得知朝廷决定将自己遇刺的案子由三司会审,刑部择日提人。易秋河随张寅等一干人犯,几经过堂,三法司合和议后,均判秋决。
审理期间,苏青岭一直都是住在东厂大院,听到判决消息后,自己也终于能离开东厂了。当时各路勤王军已经各自班师回营,好在保定离京师不过一两日路程,苏青岭自雇一辆马车,离开了波谲云诡,杀机四伏的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