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光总是美好的,他们没有成年人那样复杂的心思。有好玩的,有好吃的还有对自己言听计从人的陪伴,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风清舞无疑是幸福的,她这个傻子哥给她当马骑了半个时辰,让她快乐的忘记了所有。抓灵兽那是不存在的,再好的灵兽也没有这个宠物一样的哥哥好玩。但她毕竟只有四岁,不一会儿就累了,被奶妈抱下去睡觉了。
风清云宠爱的看着奶妈抱着妹妹下去睡觉,那小脸上还没有消散的微笑,觉得半个时辰是值得的。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向书房走去。
他的时间很宝贵,必须得抓紧了。
早上跟花豹坐在一起看朝阳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个世界的准备。
这几年,心里的落差太大,以至于让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少有顾及。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家最大的负累。
一个骄傲的灵魂不能成为别人的负累,而应该成为所有爱自己的人最大的依靠。
风清云就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有本钱有能力成为别人的依靠,毕竟,这具身体里装着一个伟大的,高贵的,神奇的,智慧的,充满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且眼光高远的灵魂。
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哪里继承了一些零碎的记忆,使得他认识一些简单的文字,他必须快速熟悉这个世界。在母亲没有给他找到老师之前,自学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不知不觉十五天过去了,在这期间风清云除了陪妹妹玩耍,就是呆在书房。风啸天来个一次,对他要读书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告诉他过几天会带他去拜师,要他注意好时间安排注意身体就离开了。
很多时候,风清云仰望着秃山上晒太阳的花豹一家五口就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突然变得聪慧起来,自己不该有那么大的野心,安安稳稳做一个少爷多好。
不过,回想起母亲那天疯了一样驱赶花豹的样子,妹妹开心的笑容,这一丝后悔之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今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风啸天一大早就带着穿戴一新的儿子,带着管家丫鬟,家丁们直奔玉山。
在那座高大的山腰上,有一座书院。
根据父亲的说法,玉山书院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以前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书院,前代大闲天悠先生,就曾经在这里开课授徒,顺便养病,在那个时候,玉山书院的座位一座难求,有很多大家族子弟不惜奔波千里也要来听天悠先生的课。
也就是因为有了玉山书院的讲课经历,天悠先生最终回到横渠老家才建立了鼎鼎大名的‘关学’,编著了“明月大陆史”这部大作,成为了有名的智者。
后来,天悠先生故去。他的继承者没有他那么大的名望,都各自散去,回到家族发展自己的势力去了。
书院没有了各大家族的支持,渐渐的,玉山书院沦为了私塾。人们也就忘记了这里,忘记了读书也有天悠先生这样的成就。再说,读再多书也没有一个武宗说的一句话管用,这就是现实。
关中大旱六年,民不聊生,在吃饭都成问题的情况下,读书人就更少,玉山书院的日子也就更加的难过。
至少,在风啸天掌管风氏之后,这座书院就已经破败的快要废弃了。
风清云第一次对父亲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一番话绝对不是没见识的人说出来的。父亲显然读了不少的书。
风清云站在山门前瞅着倒在荒草丛里的玉山书院残破的牌匾,莫名的有些难过。
他走进荒草堆,想要把牌匾抬起来,手才抓到牌匾,没有来得及发力,一块朽木就被他掰下来了。
“这里有一位很厉害的先生。”
风啸天见儿子目光中满是疑惑,就连忙道。
“有多厉害?”风清云一点都不信父亲的话。
“反正啊,给你爹我开蒙的先生,对这位先生可是赞不绝口呢!”
“爹,您是什么时候开蒙的?”
“你爹我七岁就开蒙了。”
风清云一声,有些奇怪。
“母亲不是说读书都是下人们该去做的吗?”
“那是对一般族人而言,身为一个家族族长岂能没有见识,下人们也学不到高深的东西。”
难怪如此,风清云没有继续在问。
风清云将背篓往上垫一下,背篓里的束脩还是有些重量,走了七八里山路之后,变得更加沉重。
“为什么不让他们背?”风清云指指远远跟在后面的管家一行人。
“对待一个真正的贤者,应该尊敬。这些大贤高傲着呢,别看他们弱不禁风,我一只手就能弄死一群,但他们要想坑你不要太简单。”
“要想拜师,尊敬师长是必须的。”
风啸认真的看着风清云。
“你要记着我说的这些话。”
“知道了。”
尽管风清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他还是默认了父亲的做法,两人慢慢沿着台阶上了高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破铁锅,不是这口锅有多么的特别,而是因为整个高台上除过一座破殿之外,唯一能吸引人目光的就是这口破锅。
锈迹斑斑的铁锅里冻着一块冰,破锅边上还有一只黑陶碗,硕大,肮脏,看样子有一阵子没人用过。
山风凛冽,铁锅下没有一丝灰烬,只有几根烧的半残的柴火胡乱散落在四周。
铁锅后边,便是一座相对完整的小殿,四角的飞檐上还有一些破损的飞檐兽,飞檐上的铃铛早就不知去向了。
半扇门倒在地上,寒风不停地往里面灌,另外一扇稍微完好的门无力地翕张,一只精瘦的黄狗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风清云父子,又谨慎的缩回头,小声呜咽一下,就再无声息。
风清云看了一下,锅里确实是清水结冰,里面没有一粒米,也就是这一刻,他对这位将要见到的好先生充满了好奇,父亲口中的厉害读书人,是如何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的。
“这世道啊,读书人不值钱!”
风啸天咬着牙对儿子道。
风清云笑道:“我们给他一个糜子馍馍,他是不是就可以教我读书了?”
风啸天冷笑一声道:“没那么容易,读书人有风骨,饿死也不会受嗟来之食!”
“这些人怎么有种华夏古人的风骨。”风清云心里想着。
“元真先生可在?”
风啸天扬声呼唤道。无人回应。
风啸天拉着风清云靠近了破殿,再次喊道:“元真先生可在,风啸天携幼子风清云拜见。”
殿中传来一声狗吠。
风清云对父亲道:“会不会被冻死了,我们进去看看。”
风啸天摇摇头道:“如果元寿先生因冻饿而死,他不会愿意让我们看见他的破落模样的。
我们回去,明日再来。”
风清云挣脱父亲的手,在亲的呼唤声中钻进了大殿,不一会他的声音就从大殿里传来。
“爹,快来啊,元真先生快要饿死了。”
风啸天吃了一惊,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将留守在远处的管家风贵召唤过来,这才走进大殿。
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大殿角落里的草堆上躺着一个人,风清云正蹲在那个人的身边瞅人家的脸。
风贵脸色一变,匆匆的将风清云从那人身边拖过来低声道:“小心沾染了时疫。”
风啸天闻言,立刻用袖子掩住风清云的口鼻,迅速退了出去。
时间过了良久,在风清云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一个留着三绺长须,身材高大,面目发青的中年汉子扶着门框,吃力的对风啸天道:“你要请我当你家的西席?”
风啸天连忙道:“家师国渊先生早就向敝人推荐过先生,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中年汉子挤出一丝笑容道:“某家今日境遇,哪里有什么挑三拣四的条件。”
风啸天大喜,连忙道:“这就请先生光临寒舍,屈就西席一职,四时八节的供奉不敢短少。”
元真先生道:“走吧,这就履新,继续留在这玉山书院,某家有饿死之忧。咦?你是风家族长,早就听闻你只有一个残疾儿子,莫非你要请我教他。如果是这样就请回吧,恕某家无能为力。”
风清云在一边笑嘻嘻的道:“你才是傻子!”
元真先生低头看看打扮的如同一只绿青蛙一样的风清云慢慢的道:“流言蜚语果然不可轻信!”
风啸天笑道:“我儿以前懵懂,半月前突然开智,这一点要禀报先生得知。”
元真先生仔细看看风清云的眼睛摇摇头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如今,这娃子真的勾起某家好为人师的念头了。”
风贵搀扶着谢元真从破殿中走出来,才走了几步,就见谢元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破殿叹息一声道:“老伙计,出来吧,我们有地方吃饱肚皮了。”
那只守在破殿门口的老黄狗慢慢靠近谢元真,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他的手,又慢慢的转回破殿里去了。
谢元真泪如雨下,哽咽着朝破殿施礼道:“狗兄,非是谢元真意志不坚,实在是已经走到山穷水尽之地了,山中多豺狼虎豹,坚守再无意义,你,你,你就跟我走吧!”
大殿中寂然无声,谢元真跪倒在地,双手捶地嚎啕大哭,片刻功夫竟然又昏厥过去了。
风清云再次走进破殿,不一会就勒着黄狗的脖子将他从破殿里拖出来了。
风贵安顿好谢元真之后,见风清云拖狗拖得辛苦,就一把抓住黄狗的颈皮对抹眼泪的云娘道:“回去喂几顿食物就会重新认家的。”
“新的生活,要开始了吗?”
风清云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远方的天际喃喃自语。然后快速跟上了父亲回家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