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下,已近黄昏。
北羌,南城,一衙役打扮的人在街旁张贴了一张告示,告示头部是一条黄色横线。
黄色代表赏金告示,是最有吸引力的一种,因为谁能按照上面要求完成了,就可以去官府中领赏,多少不等,路过的人都会顺道瞧一下。
这次也一样。
但,这次不一样。
一开始,有几个人过去看,后来又有几个,然后不断增加,最后,告示旁密密麻麻围了大量的人,一圈又一圈。
以往告示也有人看,但基本看完也就完了,因为官府都发告示了,就说明他们自己办不了或者不愿意办,而这种事情,老百姓又有几个能办到,所以所谓赏金也就只能过过眼瘾,看完就走了。
这次却不同,所有看完的人几乎都没有离开,眼神贪婪的盯着那个告示。仿佛就那么盯着就能把赏金给领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拿不到的东西对人不会有太多的诱惑,也不无法让人一直盯着它,但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就是赏金足够多!
多到不是能去吃一顿好的,而是能吃遍北羌所有山珍海味;多到不是能喝一顿酒,而是能顿顿喝最好的酒;多到不是能让自己几天衣食无忧,而是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衣食无忧。
往常的赏金,一般就是些铜钱,偶尔遇到棘手的事情能有几两银子那就了不得了。
但这一次,那告示上的赏金是————黄金千两!
没错,是黄金,不是白银。黄金那俩字,还是用金漆写的。
就是这黄金千两,让众人眼离不开,脚挪不开。
黄金千两到底是多少钱,在场很多人可能没有概念,大多数人一辈子只用过铜钱,银子都不一定见过,不用说黄金了。只说在这南城,好的地段要盘下一个三层的豪华酒楼,也就几十辆银子足以。
众人已经彻底被那赏金给吸引住,震慑住了。
到底是何任务能让官府让朝廷拿出这么多赏金,没有人怀疑,在场的任何人都会拼尽一切去完成这个任务,哪怕是拼命。
圣人说,不能为五斗米折腰,那是米给的不够,你给五千斗米试试,能把腰剁下来送你。
在黄金千两下面,一段刚劲有力的字写道:“嫌犯偷窃宫中秘宝,携之往当地官府,可得黄金千两;或有嫌犯踪迹信息报官府,待抓捕归案后可得黄金百两。”
这段文字的下面,绘有两个人像,一个是消瘦的老人,另外一个是面容姣好,生的一对桃花眼的美艳女子。
众人诧异,虽说茫茫人海中寻人不易,但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女子,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为何朝廷要出这么高的赏金。
不过虽然想不明白,但对他们来说赏金越高才越好。人们边看边努力的去记画中人物的样貌、特征,还有人已经拿出纸笔开始临摹。倒是没有人敢直接去撕那告示,因为告示旁边站着两名眼神冰冷的士兵。
没有人会怀疑,只要有人敢出去去撕,那俩士兵会让他当场脑袋搬家,也不用再去想什么赏金了。
人们先开始打量着周围的人,陆续有人开始离开,边走边自己观察着路上的每一个人,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行走的黄金,只差一伸手抓到它们。
其中,有一个老者、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一起带着一个半大男童也离开了。
老者穿着略显臃肿的粗布棉袄,满头银发,没有带帽。中年男子一身青色劲装,背一个长条形包袱。女子背着个较小的棉布包袱,围一灰色披风,戴一羌人传统样式的帽子,脸上蒙着面纱,只留出一双平凡无奇的眼睛。男童则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手带着棉手套,拽着女子的披风跟着俩人晃晃悠悠的走。
几人走到南城门。
城门口,士兵在挨个检查过往行人。士兵们手里都拿有一张绘有人像的纸,上面所绘正是那黄金千两的赏金告示上的人。
老者领着几人走了过去。
士兵看了他和那中年男子一眼,然后对那女子说道:“把帽子和面纱摘了。”
女子眼神犹豫,低着头,两手在披风里紧攥着,没有照做,也没有回话。
“我让你把帽子和面纱摘了。”那士兵语气冰冷道,透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那男童被这一声吓得一哆嗦,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紧贴着那女子。女子依然没有动,也没说话。
中年男子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隐约愠色,但也没有说话。
那老者叹息一声,对那女子说道:“翠花,摘了吧。”
翠花听到之后,长舒一口气,两手从披风里伸出来,轻轻摘下了帽子,漏出简单用绳子扎着的发髻,然后右手探到耳后,把面纱轻轻解开。
士兵惊吸一口气,骂了个脏字,然后仔细的打量着翠花的脸。
那脸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睛往下,坑坑洼洼的满是伤痕,还有脓疮,都不能用丑来形容了,仿佛是从墓地里爬出来的腐尸。
翠花看到了士兵的脸色,也听到了先前的脏字,但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微微欠身以表示歉意。
老者又叹息一声,对着那士兵点头道:“小女不幸,遭遇劫难,虽然大难不死,但却···但却染疾。族人怕被其传染,于是将我们一家给赶了出来。人多的地方都不让我们多待,这才想带着她去投靠一山里的老友。”
那士兵强忍着恶心看了一会翠花的脸,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摆摆手让他们过去了。几人刚走开,他就干呕了两下。他同一营帐里的一个士兵曾经腿上受伤,当时正好是夏天,伤口感染化脓,跟那女子脸上一样,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和死老鼠一样的阵阵恶臭。他摇了摇头,拍拍脑袋,想把这些都从脑子里给拍出去。
几人向城门外走去。
过门洞的时候刚好对面有几人走进来,一人与翠花擦肩而过的时候撞到了一下,她原本在低头戴面纱,这一下手刚好被撞开了,面纱掉了下来。那人见翠花身形娇小,一下差点被撞翻,立马转身扶住对方,然后刚好看了翠花的脸。
他惊呼一声,差点瘫倒在地,赶紧松开手,连滚带爬的往城门内跑去。
翠花仿佛已经习惯了,蹲下身默默的捡起面纱,边戴边继续往外走。
城门外有一小型集市,几人出城后,中年男子去了趟集市,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辆牛车。前面是一头成年牦牛,一身浓密的毛发,城外有积雪,寻常马蹄难以行走,牦牛虽慢,但此季节却最合适不过。后面挂一方形车厢,车厢不大,也没有什么装饰,但总是有了个代步的,在这大冷天的在车里赶路总比那步行强了千万倍。
中年男子走过去扶着老者道:“老爷,我扶您上车。”
“沃青,辛苦你了。”
沃青摇摇头道:“老爷,我哪有什么辛苦的,您言重了。外面冷,赶紧上车吧。”
那银发老者先上了车,翠花把男童抱上了车,然后一手扶住车厢准备上车。
就在此时,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翠花停下,沃青扭头看过去,只见先前在城门检查他们那士兵又骑马赶了过来。
那人赶到牛车边停下,翻身下马,然后径直朝翠花走了过去。
男童掀开车厢内窗帘往外看,被老者一把拉了回去。
沃青下了牛车,站在那里眯眼看着那士兵。
士兵走到翠花身前,抬手准备抓向她。
翠花下意识的抬手阻拦,同时身体向后躲开。
士兵眼神冷漠的盯着她,剥开她的手,抓向她的脸。
“你敢!”沃青喝道。
士兵停了下来,然后忽然拔刀转向沃青。
可是,他只转了一半,刀也只拔了一半,尚未出鞘。
一道红线浮现在他脖子上,然后一道血雾从那道红线里喷出。
士兵两手捂着那红线,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沃青。沃青后背上的包袱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里面是一把剑鞘,此时他正收刀入鞘。
士兵手指在袖里微微动了一下,一道火光带着尖锐的哨声从他后背射出,冲上了天空,在到达最高点的时候炸开,跟过节时的烟花一样。
“糟了!”
沃青急忙道,他扶着翠花上车,然后赶紧驱车前行。
牛车摇摇晃晃的在雪地里行进,车厢内,老者和翠花一脸的紧张。男童待着无聊,好奇的想掀开窗帘看看外面,却被两人制止。
翠花将男童抱在身旁,语气责备道:“小牧,别闹了。”
小牧听到翠花语气严肃,不敢再闹。
不一会儿,牛车驶到了一片小树林,林中树叶都已经掉落,光秃秃的。
沃青放慢了速度,眯眼留意着四周。
忽然,嗖的一声,一支飞箭射到了车厢上。
沃青急忙翻身下车,落地时刀已出鞘。
“趴下!”
车厢内三人赶紧依言在趴下身子。
嗖嗖嗖,数支飞箭又射了过来,有的被沃青出刀挡掉,有的射在车厢上,还有的从车窗射进了里面。
沃青此时却无法去查看车厢里的情况,因为在他的视线中,已经出现了几名骑兵,腰部挎刀,手持弩箭,将他们包围。
沃青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刀把,手背上青筋暴涨。
嗖嗖嗖,又有几支飞箭射来。
紧跟着,是几名骑兵拔刀快速冲了过来。
马蹄在雪中行动不便,但经过改良的军中战马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