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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湘水遗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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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离开彭泽湖后换了马,一路沿西而行,不知行了多少日,只觉山峰比彭泽湖四边看到的更加秀丽,峰丛高耸如剑,云雾在山巅缥缈环绕,但觉饮食和服饰都变化了不少,客栈的酒菜添加了芥末,变得麻辣起来,行人衣着也单薄了许多,临近八月天,天气不冷反而比在彭泽湖时更加热了,打听之下竟已到长沙国。再行几日来到湘江附近,只见此处地势低洼,河面宽阔无比。其时天已向晚,夕阳打在江面上,江水犹如铁水一般,艳丽妖娆,非常漂亮;江面渔舟唱晚,极为热闹淳朴之至。晁幽等人见此美景也大为开怀,忧烦顿无。突而江面一只渔船向这边驶来,船头伫立一个老者,约莫六十岁模样。船顶四五只鱼鹰,正自打扮。在那老者旁边划船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着灰色衣,虽出身渔家,但容貌算是好看。那女子一边划船一边唱道:“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道植。”歌声些许哀伤。晁幽等人皆奇,怎地她一个少女,唱声竟有悲凉之感,仿佛才人不遇。

    那女子唱到末尾,江岸一株柳树下一人突而附和而歌:“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歌声比那少女更加哀伤婉转,如雨而泣。刘子衿瞧去,见他一介儒生模样,文气发于腹内,似出于博学之家,年纪却和晁幽相仿,一时不解。

    叶江南道:“这小姑娘唱的什么?好难理解。”

    晁幽道:“这是贾生当年被文帝外放于长沙,路过湘江时非常伤心,因此作了这《吊屈原赋》,适才那少女歌中意思是说:‘宦官内臣尊贵显要无比,用谗言奉承阿谀的人能得志;贤才能臣无法立足,端方正派的人却郁郁不得志。”

    叶江南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却不知贾谊何许人也。

    刘子衿又道:“那儒生唱的意思是:‘窄窄的小水沟,怎能容纳下吞舟的巨鱼?横行江湖的鳣鱼、鲸鱼也将受制于蝼蚁。’也是这《吊屈原赋》的辞赋。”接着又把周勃和窦婴如何嫉妒贾谊,如何使他外放的事说了一遍。

    叶江南却明白似的道:“这贾谊真是一代名臣,远的我不懂,但秦皇嬴政贻害百姓,民不聊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的什么《过秦论》真是说的太好了。”

    那老者携着少女登了岸,晁幽几人和那儒生走了过去,那儒生向老者和少女拱礼,道:“后生复姓司马,乃西京长安城而来,长者莫是长沙国的儒中俊才?教孙女唱得一个好辞赋。未敢请教?”

    那长者拱礼后一边拿几条小鱼喂鱼鹰,一边道:“小老儿姓廖名音,这是我的孙女廖多多。汉匈兵火连绵,我那独子五年前应诏从军,三年前被匈奴狗贼砍掉了头颅,早已狠心抛下我们去了。小老儿乃世代捕鱼,哪会什么辞赋,这辞赋所歌乃小老儿的一位邻居萧亚之先生平日所唱。萧亚之先生是我们荷塘村一位博学的儒生,常年教村中人念书,不收一枚铜子儿,难得之极。听萧先生所言,当年文帝爱臣贾太中大夫流放长沙湿地,路过这湘水便在他家逗留了一番,萧先生所歌就是贾太中大夫在他家住的时候,望着湘水哀伤不已而作。萧先生当时不过二十,历来钦佩这贾生,所作辞赋便记了下来。萧先生常言这贾生鸿文多才,乃开汉以来第一才俊,却英年早逝。萧亚之先生听闻他去世后,想起当日所谈,又想起他在长沙国刷新吏治,爱戴百姓,遂痛哭不已,此后每隔几日便歌此辞赋怀念他。如此鸿才,我们湘水两岸的渔民哪一个不怀念?适才所歌,湘水渔民几乎个个会唱。”接着叫他的孙女又唱了一遍。

    歌毕,这边那位复姓司马却听得犹如一个泪人儿,道:“贾博士爱戴百姓,当日他作《治安策》,后生陪家父浏览宫中档案时也拜读过,策中所言如何抵御匈奴,如何修补朝廷与各诸侯国的矛盾真是一针见血,令人佩服。只是才人不遇,竟与屈子相同了。”说着望着湘水连连怅然,旋即觉得有所怠慢了晁幽等人,于是回头道:“看几位打扮,似乎是江湖中人,但也饱读诗书,否则何以知晓歌中真意?”

    晁幽道:“在下晁幽,这两位是刘姑娘和叶姑娘。晁幽一介武夫,适才曲解歌中含义,司马兄莫怪,但刘姑娘生于诗书之家,不让须眉。”

    那司马道:“原来如此。晁兄过谦了。”

    刘子衿道:“司马公子从长安城而来,又常得浏览宫中密档,公子是否就是太史令之子司马迁?”

    那司马道:“刘姑娘何以判断在下就是司马迁呢?不错,正是鄙人。”

    刘子衿拱礼道:“失敬失敬。闻听太史令博学广才,年幼时候便立志撰写一部史书,太史令之子亦遍学天下,有青出于蓝之势,常年伴其父广读天下竹简,后又游察九州四海。适才听公子所言,因妄下判断。”

    司马迁拱礼道:“姑娘见识果真胜过千万男儿。司马迁现下并无半分功名,亦对万钟封侯等事无趣,迁只想游看天下,为百千年前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枭雄俊才们收罗一些他们的故事,以正史实,供后世所知罢了。”旋即对那长者道:“后生亦觉贾博士和当日楚国名臣屈子有所相似,斗胆长者代为引荐到那荷塘村,见一见萧夫子,未知方便否?”

    廖音道:“司马公子要辅佐太史令撰写一部史书?那最好不过了,小老儿带你们去荷塘村便是,现下天色已晚,如若几位不觉乡下人清苦,也随我们去用一些饭,明日再赶路不迟。”

    廖多多也道:“家中难得有人来,各位就去我们家住一住吧。待会我把鱼宰杀了就是。”

    晁幽听说司马迁是史书之家,很想听他对祖父如何评价,因此道:“那就叨扰长者和姑娘了。刘姑娘、叶姑娘我们就在廖爷爷家住上一晚再赶路,如何?”两人也是点头答应。

    荷塘村离湘水不远,两里路程不到,系好船绳于岸边树木后大伙便上路了。晁幽帮廖音负了几个鱼篓子不仅不觉得累,而且连气也不喘的样子,廖音只觉这年轻人不仅好,力气也大,好生奇怪。走了一会儿,瞧那夕阳几乎看不到了,眼见柳树成排,二十来户的木房小村已在望,再走一会已看到一个偌大的荷塘,荷叶碧绿迷人,但花期已过。

    廖多多杀鱼煮饭,叶江南和刘子衿也过去帮忙,刘子衿不会,弄得一个猫脸,大家不住地取笑她。过了半个时辰,饭菜备好后廖音把萧亚之请来用饭。廖音倒酒邀约。湘水一地的渔民多好客,廖多多也是举杯对饮,不觉礼数不对。酒过几巡,司马迁自是问起萧亚之关于贾谊的事情,两人一问一答,竟然谈了一个时辰之久。萧亚之后来道:“以公子灼见,贾博士应和屈子放在一块写?”他听司马迁建议说要把贾谊和屈原放在一个列传中写,那屈原是历史爱国名臣,地位尊崇,贾谊如果和他并列,自是流芳百世,因此上不住快乐地问了问。

    司马迁说:“后生有此想法,但须和家父斟酌一二。”

    萧亚之乐道:“那谢过公子了。”说着邀约举杯。

    司马迁道:“夫子不必谢过,贾博士一代才人,就算没有司马迁,后世竹简纸页之中也会有一席之地。”

    晁幽这时道:“适才听司马兄所言,句句在理,晁幽斗胆一问,若是司马兄来撰写这百千年的历史,如何评价晁错呢?”

    叶江南插话道:“不满你这博学的才俊,我幽哥哥实乃名门之后,这晁错便是他的祖父。”她这么一说,大伙也是一愣,晁幽更是把自己家族变故简短地说了一遍,这才隐隐低头,似乎想到了很多的往事。

    刘子衿心道:“原来他是晁错的孙郎,怪不得与众不同。”

    司马迁拱礼道:“失敬失敬,原来晁兄大有身份。”跟着站立起来,怅然道:“当年你祖父和袁盎之事我也听朝中大臣和家父提及过。人言文景二帝以来,只有两位大臣能左右皇帝的,一人乃是适才所言贾博士,贾博士受文帝偏爱,当真无人能比;另一人乃是你祖父晁御史大夫,当年景帝对你祖父那是言听计从,朝廷大事皆出其手,可谓权倾朝野,无人能及。你祖父博而广之,尤以削藩之策更是雷厉风行,乃汉家名臣,但须知重病不能以猛药调理,你祖父因求于过快,不度时局,又为官正直,有时不免苛刻,终引来小人谗言相逼、招来七国之乱,终下场惨淡,但迁察之武帝上位后内政趋于稳定,关边有成,实乃你祖父开山铺石之功劳。那袁盎虽不好学,又有阿谀之态,但他也有美谏之称,待人宽厚,为人光明磊落。你祖父和袁盎的仇恨不再于私,而再于公,试想名不正如何言顺?景帝杀你祖父乃是求得天下百姓理解,又给他缓解的时间,是以后来周亚夫将军兵发成功。你祖父乃政治之牺牲,个人恩怨少矣。迁预备陈达家父给晁袁二人合立一转,也算两人功过皆有,泯灭恩仇。迁妄言而谈,未知晁兄有何高见?”

    晁幽听他说来和自己的结拜大哥所说几乎一样,何况他出于史书之家,评价自是客观求实,料想和袁家之间的仇恨也只能就此罢了,突然想到了袁河菁,却不知何故,于是说:“司马兄句句在理,不偏袒何人,晁幽佩服。”

    萧亚之说:“撰写史书,在于直言不讳,就算给帝王作书立纪理应如此。老夫听闻周朝有一史官之家,因直言不讳陈说大王的过错,大王两怒杀了他家二代良才,待到第三代上位后依然陈写不变,那大王也只好说:‘你写吧。’不再杀那史官。”

    司马迁道:“正是,如我司马一家畏惧皇权,而胡编乱造史实的话,又何必撰写历史呢?迁自当效法那些有风骨的史官。”说着满脸正义凛然。晁幽瞧他一眼,已无再怀疑,只觉陈年往事,还是随风的好。

    翌日,几人用了中饭,预备离开荷塘村。这时候瞧得十几个人从柳树边走了过来,这些人身穿大黑襟,一副短裤短衣模样,头顶裹着头帕,头顶插个牛角,腰间都佩带柴刀,满脸汗水,只见他们个个脚穿草鞋,简单之极。这些人边走边对那廖多多指指点点,旋即又对叶江南和刘子衿指指点点,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听不懂的话。一人走了过来旋即用蹩脚的汉语对他旁边的人道:“孙老三,这些汉人定是瞧不懂我们说些什么;湖南的天比老子们那里还热,赶了半天的路程,掉了几斤汗水。”走到廖音那里喝道,“糟老头,你是不是这里的人?快去弄几碗水来,再交出几只鸡鸭,不然老子杀死你。”说着朗笑几声。

    那孙老三走到廖多多那里停下,顺势摸着她的手道:“梅七兄,这姑娘真俊,咱们把她带上船解闷怎么样?”

    廖多多吓了一跳,挣开手躲到廖音后面。晁幽瞧廖音去,只见他们个个宛如老鼠见到了猫儿一般。

    梅七道:“孙老三,你眼光真差劲,那小姑娘倒是不错,不过这两个才是好货色,尤其那位红衣姑娘,脸蛋儿能挤出水来,说不定是个富裕家的娃儿,你出来办货,怎地还没有长进?”说着走过来绕着刘子衿瞧了几遍,道:“老子今天走了桃花运了,给我带走。”说着吩咐余下左右。

    刘子衿喝道:“就凭你这货色,也敢出来劫色,你动一动试试,我包你变成人棍。”

    梅七笑了几声,对着同伴道:“哎呀,老子怕得很。你听说过蜜蜂放着好的花蜜不采的么?”说着又和同伴笑了几声。

    司马迁喝道:“你们如此放肆,把王法放在哪里?”

    梅七回头道:“你一枚酸书生,哪儿凉快哪儿待去,否则连你也办了。湘水一带老子就是王法。”样子相当神气。

    晁幽道:“廖爷爷,这几人是什么道上的?怎地如此无礼。”那廖音想开口,但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吐出一个字。

    萧亚之道:“晁少侠,他们是苗人,我们只知道他们是长沙国附近的地霸,每年七八月从西北逆乘大船而来,都要沿这湘水打草谷,每家渔民的牲口要了不说,还胡乱杀人强奸,无恶不作。”

    梅七道:“你一个老夫子,倒是有几分胆色,说出我们的恶行倒是不怕。今爷儿高兴,只要你们把鸡鸭鱼拿出来,就放过你们这几个男丁,否则大队一到,教你们荷塘村全部人头落地。”又喝廖音道,“你个糟老头,还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端水给爷们享用。”

    廖音不知所措,晁幽阻拦他不必要去倒水,接着道:“你叫梅七是吧?”

    梅七道:“是又怎么样,你还敢和老子动手不成?”

    晁幽道:“刘姑娘,你想要这人落得怎样下场?”

    刘子衿道:“这人好色第一,贪财第二,日后恐怕天下的女子不知道多少落到他手里,你就刺瞎他双眼以作惩戒就是了。”

    晁幽又道:“司马兄,这等人该这样办么?”

    司马迁道:“这等恶民,你就算杀了他,官府追究下来也是没有过错,反而立功。”

    晁幽道:“你什么梅七是吧,明天就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岂不是可惜?如你早点改过,今天遇到我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梅七道:“你妈妈的,少吓唬老子,老子一生共奸污二十多个女子,杀几十人,也从来没有悔过,反而高兴得很。”

    晁幽道:“你如此罪行累累,我连你小命也不放过了。”

    梅七道:“操你祖宗,老子先了结你这小白脸再说。”接着一把柴刀砍了过来。

    众人只看到梅七柴刀举到半空,唰的一声一道青光闪过他的双眼,他闭眼又睁开眼,预备再落下柴刀。一个人影从他头顶掠过,仿佛太阳的光芒突然从乌云中直射下来,叶子就有了投影一般,就在这短暂的瞬间,再瞧那梅七咽喉也已奔出一条血水,如大雨之后的溪流,只听梅七道:“你的…你的剑……太快……”话未毕已活不成了。

    孙老三吼了一下举着柴刀过来,预备攻晁幽后背,只见他离晁幽半个身子的距离,晁幽身子一晃反手剑过来,那孙老三尖叫一声,一只眼睛已是流血不止,料想是瞎了。孙老三因为剧痛打滚在地,不住号哭喊叫,骂道:“你奶奶的小白脸,狗杂种。”

    余下苗人惊恐不安,想过来夹攻又不敢,先前的那副神气模样已经变到战战兢兢,拿着柴刀一个个磨磨蹭蹭的模样。叶江南道:“不想死的快滚。”

    晁幽喝道:“这只是小小惩戒,下此遇到你们依然不悔改就和他一样。”说着指着咽喉早已流干了血的梅七。梅七眼睛还睁开着,但听不到了。

    几个苗人来搀扶孙老三,孙老三道:“奶奶的,等着瞧。”

    叶江南学着他的口吻,道:“等着瞧,奶奶的。”大家自是笑了一番。

    廖音有些余悸地道:“晁少侠仗义相救,本无可怨,只是你们一行走后,他们便要荼毒荷塘村的老小了。”

    萧亚之责怪道:“正所谓清者清,浊者着,这些苗人早已横行多日,他们回来,把我们杀了便是,我们又何必久久臣服于他们呢?”

    廖多多道:“老师说的对,他们再这样霸道,我们就无法生活了。爷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多多只要和您死在一块,也是不怕。”

    司马迁道:“这些苗人的头领是哪里?怎么父母官都不管么?”

    萧亚之道:“这些苗人驾船高招,来如风去如电,虽知他们每年这个时候会来,但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不是惧怕了他们,确实只知道他们从西面而来。”

    司马迁道:“晁兄武功盖世,何不找了他们的首领,想个法子约束一番,教他们以后不敢胡作非为,也算为湘水的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晁幽道:“适才看到他们往西北边走去,反正我们要向西而行,路上定然为你们拔出后患。”说着对廖音拱礼。

    廖音道:“如此多谢公子了。”

    这时不知道哪里躲起来的渔民走了过来,一个道:“少侠一定要除去他们,这些苗人作恶多端长久了。”,另一个道:“少侠要小心,他们会用毒的。”还有的说:“公子要小心啊。”有些甚至跑回家拿着瓜果赠给他们。

    叶江南道:“这些东西带着不方便,我们一个要一个木瓜就可以了。”说着好难为情。

    晁幽道:“司马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我们一齐上路,游乐一番。”

    司马迁道:“多谢晁兄邀请,只是迁有务缠身,还要去别处走走,你我就此告辞,日后你若来长安,我们再秉烛夜谈。”说着拱礼。

    晁幽道:“如此,我三人先行告辞了。”

    司马迁道:“晁兄,你们快快上路吧,我等祝你大功告成。”说着目送晁幽几人走远,自己也和廖音辞谢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