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然通完电话挂断时，顾则枫方才还冷硬如修罗的一张脸，露出些满意的神色。
顾则枫拍拍屁股走人，白薇然却“哎”的一声喊住了他。
顾则枫回头：“干什么呀，这月黑风高乌漆嘛黑的，被导演组拍到我俩独处，影响多不好。”
白薇然出了身冷汗，现在稍微镇静了些，单薄的睡衣不太扛得住萧索的山风，她说话也磕磕巴巴：“我……我问你点事儿。”
顾则枫扫她一眼：“回屋说？”
白薇然跟着顾则枫回了破草屋内，总算是不那么冷了。
白薇然先去还了手机，确定导演组都忙着拍别的嘉宾，人力不足，才去了客厅，为了避嫌，她与顾则枫正儿八经地坐在餐桌两头，整得跟开会似的。
白薇然试探道：“刚才的事，你不会说出去吧？”
顾则枫伸出根手指挠了挠头皮：“你什么也没做，我又有什么好说出去的？”
白薇然哽住，换了个问题：“为什么你觉得如果我做了，一定会被郭老师发现？”
顾则枫慢条斯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想，一人受难遭人唾骂时，全网的通稿中出现了另一个大家交口称赞的对象，那这个受益者不就跟满脸写着‘没错就是我干的’一样了吗？”
白薇然不解：“那假如我经纪人按原本的计划买些通稿营销号，在抹黑一方的同时，将我，你，贺子沙全都夸一遍，如此一来受益者就有三方，即便是郭老师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做的……他总不可能一个个当面来对峙吧。”
顾则枫：“郭老师确实不会有这个闲心，但问题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所有事情，一旦发生，必定有迹可循。薇然姐是星踪娱乐的吧，你们的宣传约都外包给哪几个公司，又有哪些深度合作，那些公司又拥有哪些kol，这些东西只要有心去查，总能查到。”
白薇然毛骨悚然：“这些，我的经纪人都没有跟我说……”
顾则枫：“其实只要通过一个营销号，就能顺藤摸瓜探出背后是哪家在搞小动作，大多数艺人团队都心知肚明，但该做的还是一样都没少，因为这个事情就是，你不搞事，别人就会来搞你，不如先发制人。”
白薇然：“……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顾则枫点头：“是很有道理，但郭老师又不会来抹黑你。”
白薇然：“所以我不能踩着他营销自己。”
顾则枫一脸的孺子可教：“行了，就这样吧，况且你要是真做了，郭老师那边知道后，尴尬的还不是你自己，你这经纪人，怎么一天到晚坑你？”
白薇然咬唇：“我这经
经纪人都快从我这儿跑路了，他当然为所欲为。”
白薇然突然就把顾则枫当成了树洞，开始狂吐心中淤积的负面情绪，也不管会不会在顾则枫这边落了把柄。
白薇然：“别看我签了个大公司看着靠谱，实际上公司就那么点资源，抢的人多了，我照样连口汤都分不到，同公司的一个个平时看起来像模像样，真有资源竞争了，个个跟狗一样！”
白薇然不再像平日迎风摇曳的可怜小白花了，此时她打扮单薄素净，卸完妆后面容仍然年轻姣好，但肤色暗沉，现着明显的眼袋和黑眼圈，在摄像机下，这些都被化妆师精心伪装成了胶原蛋白满满的卧蚕，但顾则枫看着，白薇然现在这完全就是一副殚精竭虑随时要死而后已的模样。
想到前世白薇然最后铁窗泪的结局，顾则枫突然觉得自己此时该多跟人唠几句。
倒不是顾则枫圣父心发作，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以往给所有人下的定论之外，到底有哪些内情。白薇然这位“心机深沉白莲花”，是否也有自己的苦衷。
顾则枫开始比惨：“那个体户连接触资源的渠道都少得可怜呢，拍戏还得自己发邮件去给选角导演自荐，你有我惨吗？”
白薇然啐了一声，继续：“公司指派个经纪人跟发了个祖宗来一样，见面给我画大饼，说要给我造成华语乐坛小天后，啧啧啧，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后来音乐市场越搞越不景气，鸡贼经纪人把大饼翻个面，说要让我从偶像歌手完美转型实力演员！”
顾则枫：“容我直言，实力是你们想象出来的吗？”
白薇然不雅地翻白眼：“我没演技这种事不用你提醒，我比谁都清楚！可经纪人非逼着我按这条路走，也没见给我请个表演老师，直接就塞进莫名其妙的组里面，组里还打包一堆同公司艺人，谁有我心虚？”
顾则枫：“嚯，这不是对你挺好的吗？躺着都有戏拍啊，给咱们没正经工作的留条活路成不？”
白薇然：“这是对我好吗？这是短视！这是急于求成！这是压榨艺人的现有价值而不发掘潜力！”
曾经短视的顾则枫自愧不如：“没想到你倒是看得明白……”
白薇然气急败坏：“我明白有个鸟用！还不是跟傀儡一样，被安排什么工作都不得不做！可做来做去我就不是演戏的料，歌也写不下去，还不是只能越来越糊……要不然你以为我爱跟你这种小屁孩搞暧昧吗？还不是为了红？想红有错吗？”
顾则枫道歉：“对不起，处心积虑地勾搭我，真是委屈你了哦。”
白薇然期期艾艾：“我看我是红不了了，我经纪人已经坐不住了，我们公司最近在开
开发个新项目，也是搞偶像选秀节目什么的，有望捧出一批新人，我经纪人现在已经在物色那批新人里头有没有好苗子了，估计那个节目一开始录他就跳槽了。”
顾则枫：“这人真的是好狗啊！”
“可不是！”白薇然又嗤笑一声，“可偶像有什么搞头呢，老娘当年不也是选秀偶像出来的，到最后总归会糊的！”
顾则枫神色古怪，他可算反应过来白薇然说的那档节目是什么了，那不就是后来贺子沙去凑过热闹，还捧红了辛殷的，即将大爆的选秀节目吗。
顾则枫再一琢磨，白薇然说的和同公司艺人打包进组，说得可不就是《清芷决》吗？上辈子他作为一个十八番男配，拍戏的时候净顾着含情脉脉盯女主角白薇然了，一时没想起来，这剧的男主角，是那辛殷演的。
顾则枫心想，白薇然还真说对了，那辛殷刚选出来是可不是相当红红火火吗，最后还不是糊到和白薇然一起窝在火锅店包厢醉生梦死。
白薇然还在骂经纪人：“这狗贼，要跳槽之前还想坑我一把，老娘巴不得他现在就滚！”
顾则枫叹气：“不错了，你看你一个团队好歹人员齐全，走一个经纪人就顶上一个呗。瞧瞧我，宣传公关品牌对接大小助理都一人包办，妆发基本上都是蹭的节目组的，偶尔蹭不到还得临时请外援。”
遥远的吴蝶蝶狂打喷嚏。
白薇然惊道：“你这是找了个经纪人还是找了个全职保姆啊？”
顾则枫：“可能找了个亲爹。”
白薇然若有所思：“有道理，下一个经纪人我也按爹的标准找，废物点没关系，但必须老实！”
顾则枫：“我多问一句，你有选择的自主权吗？”
白薇然垂头丧气：“不好意思忘了，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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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很是颓丧，白薇然在为自己未知的未来惶恐，顾则枫在头疼，他要怎么才能在拍《清芷决》的时候忍住不揍扁辛殷这个害人精。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顾则枫摸清了敌人之一白薇然的底细。
白薇然不是什么大恶人，她跟许许多多在圈子里迷失了方向的小明星一样，只是为了红而不择手段罢了。
总体来说，还有挽救的余地。
但顾则枫没有点教书先生的技能，他也不晓得该怎么挽救。
顾则枫只能道：“怕什么呢？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下一个经纪人也不把你当人，最后你糊到从娱乐圈消失吗？”
白薇然愕然：“这还不怕？”
顾则枫：“你这些年赚的还不够吗，够你过半辈子的了，大不了之后开个
个饭店，肯定生意兴隆，后半辈子也有着落了。”
白薇然道：“你简直说服我了。”
顾则枫：“所以你后路都留好了，现在的工作还有什么好愁的？认真对待每一份工作就行了，演戏你是不行，但你60分的水平，努力演到70分总可以吧，省得等你退圈了，还被观众笑话演技差。”
白薇然郁闷：“在你眼里我就60分水平？我自我感觉好歹有65呢。”
顾则枫：“呵呵，技巧0分，角色体悟0分，细节处理0分，镜头感20分，脸20分，戏精本能20分，不能再多了。”
白薇然宛如被馊饭噎了：“说得好像你仔细研究过我演的戏似的。”
顾则枫坦然：“我是研究过啊。”
虽然是上辈子，而且研究完还想方设法瞎吹了半天。
白薇然神色古怪：“那什么，我对你真的没意思，你不要这么真情实感。”
顾则枫：“我只是听说《清芷决》和你有对手戏，提前瞧瞧对戏演员的水平罢了……看你这个样子，我就放心了，反正同框飚戏，难受的不是我，嘻嘻。”
白薇然咳嗽两声，咽下心头一口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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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树洞时间其实并不久，但传递的信息量巨大。
顾则枫明白了白薇然是个处境艰难的想红女子，白薇然明白了顾则枫不仅长得吓人，嘴还毒。
感谢白薇然天生的敏锐感官，当散布在各处的工作人员端着摄像机往客厅聚集时她第一个发现状况，提醒了顾则枫。
这情况，孤男寡女，秉烛夜谈，光是看着就觉得场面劲爆。
如果听到了对话内容的话，那就更劲爆了。
揭露圈内秘辛，自曝团队构成，嘲讽合作对象业务能力，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小场面能听到的。
听着工作人员沉重的脚步声靠近，顾则枫不慌不忙，掏出了万能工具小扑克，又优哉游哉地跟白薇然玩起了接龙。
第二天，也就是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最后一顿饭，餐桌上氛围融洽，郭睿依然端着菜忙前忙后，黄雪枝在说自己昨晚看手机时新看到的养生知识，贺子沙睡了一觉就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顾则枫瞧了瞧郭睿的脸色，估摸着人家老艺术家是真的对网上的评论不在乎，而且现在舆论应该已经控制住了，遂也安心下来。
就白薇然有些惴惴不安，但她一细想，自己啥坏事儿也没来得及干，问心无愧，便也坦然了。
网路上发生的那些腌臜事儿谁也没主动提，大家该吃饭吃饭，该忙活忙活，抓紧时间享用这简陋小屋中最后一餐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