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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旸今天得到晚上十点才放学,临时加了一节课。第三节下课老师给留了两小时吃饭时间,吃完得再赶回去继续上课。
本身是小班,同学不多,此时大家又赶着去解决饥饱问题,教室里只剩下周楚旸和他刚刚被题目气到差点儿摔笔的后桌。
“不写了,烦死个人。楚旸,要不要一起去外边吃下饭?”他后桌用笔头戳了戳他的背。
后桌名字叫潘安昂,是个很逗的人,讲话很逗,一些小动作也很逗,相处起来很简单自在。
周楚旸第一次听他在竞赛班自我介绍还以为他的名字是潘安,叫他潘安叫了得有两星期才被别的同学纠正过来,不过潘安昂也不大介意别人喊他潘安,毕竟还挺占便宜的。
周楚旸从题海里挣扎出来,转过身:“不了,你等等帮我带牛奶面包就好,谢谢潘安——昂。”
潘安昂“啧”了一声。
周楚旸刚埋下去头,他就悄无声息蹲在周楚旸座位旁,“天天牛奶面包,面包牛奶,我都怀疑你上辈子是个面包牛奶,还是全麦吐司加纯牛奶。”
面包牛奶同学差点被吓一跳,刚刚对方还在后座坐着,他头低下去一刹那,潘安昂突然出现在身侧。
“读书重要,理科美妙。”周楚旸转了几下笔,笔尖划出优雅的弧度,像极了二次函数图像。
潘安昂双手推着他肩膀:“切,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下课不许提学习,今天本现世潘安请你吃饭。”
“行。”周楚旸见他这么说,也爽快答应。也只能爽快答应,不然肯定会在如同唐僧的潘安昂同学的唠叨下起身一同吃饭。
“附近店还挺多,之前你都不和我一起吃饭,就在那边刷教材边啃面包,不然我们早就把周边餐饮店吃个遍了。”潘安昂说。
他不太好意思留下周楚旸一个人孤零零在教室啃面包,看着怪可怜凄凉的。所以他几乎只会到楼下超市买桶泡面,去教室旁边热水间泡或者跟着喝牛奶啃面包。
这周边学校不少,小学初高中都有,自然餐饮店会多一些,上学时候每到傍晚饭点一定每家店都满座,所幸现在还是暑假。
潘安昂初中就在这附近的十一中读,初三那年,食堂抢不过最靠近食堂的初一的,外边的店抢不过最靠近大门的初二的,每次都得到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咕叫不停才能吃上晚饭。
还得掐着点儿怕吃过头迟到罚站。
“毕竟……”周楚旸说。
“学习重要,您憋说了,俺老孙耳朵要起茧了。”潘安昂双手捂着耳朵,领着他进去了一家饭店,更准确地说是餐厅。
店内装修得挺土豪,分了三层,三层摆着台钢琴,装了个
个大水晶吊顶灯,一直垂到二层。
“这是我初中同学他家的店,我不是很常来,但是我每次来都打个六六折。”潘安昂说。
周楚旸觉得,这家人把餐厅开在这儿,可能就是为了方便自家孩子放学吃饭。
毕竟餐厅的餐点质量,和价格比上一比,着实是没太多收益。
周楚旸将餐巾纸叠成方块丢进垃圾桶,第六次起身欲走时,潘安昂再次把他摁住了。
“羊哥,我知道您急着回去写题,但你看看啊,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咱别那么着急,你等我吃饱一点。”潘安昂说罢,放下炸得酥脆的鸡腿骨,再往嘴里塞了个天妇罗。
这张方桌此时能划个三八线,“三”的那边碗筷整齐,一双筷子成直线,“八”的那边仿佛在打仗,骨头直堆成堡垒。
周楚旸点了点头,掏出手机不知在刷些什么东西。
“好,你慢慢吃,我等你。”
潘安昂瞟了一眼——高考真题答案解析。
“哦我的小周同学,别读书了,上周小测你不是数理化三科都第一了吗?给我们留点后路。”他扒拉几口意面,呲溜呲溜。
潘安昂是个特会给人取代称的人,光是周楚旸他就能有三五十种叫法。
周楚旸有点想笑:“不努力,第二名很快就会追上来。”
话中的小测第二就是坐在他对面狼吞虎咽的小潘同学。
“追上你还真不太可能,其概率等同于你高中谈恋爱。”潘安昂仔细在脑海里数了数,这个月来找他要周楚旸联系方式的妹子人数。
呵呵,这个月至少十五六个。
那些妹子诸多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小学同学,还有什么邻居朋友的女儿一类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孩儿,而潘安昂给她们的回复无一例外都是:
——别想了,除非你是数学题。
“等我恋爱第一个告诉你,你超过我,考个第一。”周楚旸半认真地说,若不是他眉梢都带着的开玩笑的戏谑,还真要以为是个什么男人之间的赌约。
潘安昂秒答,不加任何思考:“可以啊,一点问题都没。”
就是吧那时候我可能都大学毕业了,哪来的考试超过你这一说。潘安昂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周楚旸正要继续低下头看他那电子版的高考真题,还想找服务生拿个纸笔记录一下。
“别看了别看了你都要成书呆子了。你要不去弹个钢琴。”潘安昂头往左边摆着钢琴的位置努了努。
周楚旸才放下手机:“可以吗?”
“实不相瞒,我那同学曾经和我说不少学琴的来这吃饭的目的就是来练个琴。弹一弹没事儿的,何况你那么牛。”潘安昂对着他就是一
一通夸。
还补了一句:“弹个炫技的!我保证给你一个轰轰烈烈的掌声!”
周楚旸挪了挪琴凳,打开琴罩,先飞速爬了两遍音阶放松了下手腕。这架琴的音色不错,高音很清脆,像夏日在风中摇摆的风铃。
高音和中低音的交错,宛如万千个钟齐鸣,双手快出残影,这就是潘安昂想要看见的够炫的效果。
周楚旸弹的是李斯特的《钟》,早些年被誉为最难的钢琴曲,现在也是高难度钢琴曲之一。他的节奏没有任何的问题,卡得极准,完美得仿佛一个人形节拍器。
不少还在吃饭的客人都把目光投聚在他那双在黑白琴键上跳舞的手上。骨节分明的双手在灯光的投射和琴键的黑白分明中显得尤为好看。
人形节拍器一曲结束,在三层吃饭的客人乃至在楼下吃饭的,都停下手中的筷子,把手空出来为他鼓掌。
掌声一阵一阵,欲把钢琴前的人给淹没。
周楚旸娴熟地鞠了个躬,右臂自然地向下摆,左臂则往身后靠。若穿个西服就是某器乐比赛现场了,现在我们看到,周楚旸选手弹完了曲子正在迎接观众的掌声,鞠躬,退场。
并拉着自己那坐在台下鼓掌鼓得确实轰轰烈烈的亲友潘安昂同学,回去上课,感受理科的美好。
周楚旸和潘安昂从餐厅里走出来时,天还没彻底暗下来,夕阳余晖依旧遍洒十里。
远处似乎走来两个身形尤其眼熟的人,他们从夕阳暮光里走来。
“小房东!”凌原里的声音,一旁的男子也跟着挥挥手,是秦哥吧。
周楚旸跟着挥挥手,他此时背着光,一圈儿发丝金灿灿,拢着夕阳,指尖上也撒着光。
——仿佛他是光源体一样,闪亮,叫人挪不开眼。
打完招呼秦阙和凌原里也拐进一家店吃晚饭去了。周楚旸带着潘安昂也抓紧时间赶回教室。
潘安昂怼了怼周楚旸的手臂,头时不时回过去看凌原里和秦阙消失的那个点。“刚刚那个,凌原里吗?”
周楚旸点头:“对,你认识?”
“初中隔壁班,我们班大半女的都喜欢他。”潘安昂说。
其实潘安昂长得也不错,接近一米八的个子,长得很阳光,在他们班女生遇到凌原里之前,他也是女生眼里的,小男神。
周楚旸叹了口气:“怎么听得酸溜溜。”
“没办法啊,女生都喜欢他去了,我怎么谈恋爱。”潘安昂假装苦笑,摇了摇头。
“迟早有机会。”周楚旸安慰道。
周楚旸再补了一句:“但还得以学业为重。”
“靠,就知道。”潘安昂笑着轻推他一把。
周楚旸到家楼下,往楼上瞟了一眼,隔壁702的灯已经亮着了,又忽的暗了下去,周楚旸以为他要睡的时候又忽的亮了。
……奇奇怪怪。还是先回家先回家。今天竞赛班发了三四张卷子,明早上传标准答案下午得讲评,晚上几张卷子是个大工程。
周楚旸做题之前会先在脑海里放映一遍今天老师上课的内容,跟放电影似的,边放着边在纸上写下回忆到的内容,再与上课时记的笔记进行对比,在纸上用别色的笔进行补充。
先分大块知识,再去想小的细节。
知识体系要先建立起来,再抓住主干补枝叶。
效果明显比直接下笔写卷子遇到不懂的题马上翻书来得好。
凌原里往架子上摆几幅框好的画时误触了开关,意外地发现这个开关的触感非常好,开关的声音像键盘打字一样,可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很带感。
于是开开关关好几回,702客厅的灯亮了又暗、灭了又明。
凌原里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还有点小学生的风范,停下了双手,让灯亮着。
他录入画室新生名单时特意多看了几眼下午那位小同学的信息,初中和自己居然是同一所,好像是自己隔壁班。
小同学的名字也挺独特,叫做宋锦时。
聊似相如衣锦时。
花似锦时高阁望。
凌原里倒还觉得那位“妈妈这么爱你”女士挺会取名字,“锦时”有个好寓意。
秦阙当时也点头:“确实,名字挺好听,就是有点儿像女孩。”
凌原里反驳:“男孩名字就要看着男孩吗?那就得叫宋阳刚了。”
秦阙被逗乐了:“你也挺会取名字。不过锦时这名要是给女孩,听起来也像个美女的名字。”
夜已深,今晚的月亮很低,垂在树梢上,像要掉下来。
周楚旸才放下笔,拿起三张卷子大致都扫一眼过去。今天题感还不错,三张卷子只有寥寥几题被他打上问号和三角形。
肚子却在这时发出了声响,他一向晚饭遵循七八分饱的原则,因为他吃太饱会犯困,影响学习效率。
他从衣架上取了件薄衬衫外套,也是黑色的,一身的黑色像贼一样,能隐匿在夜色里,不过周楚旸皮肤太白,有点儿光照到,整个人就会很显眼。他往兜里塞了串家钥匙,拿着手机打算出门吃个宵夜。
现在这个点,大概率也只有外边的宵夜摊还开着了。
刚开门,他就听见对门门打开的声响。
两个人面面相觑。
同时开口。
“好巧啊。”
“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