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开着飞船缓慢地飞向海滨城，他迎着夜晚的微风，听着随机播放的音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与惬意。此时外面的天空只有一轮巨大的月亮，它好似就只是由一根细线悬挂在天空中，只要有一丁点震动随时都会坠落下来。

    冷清的月光照在林昊的脸上，这还是一张如此年轻的脸，岁月不曾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

    他的脸很瘦，脸色是一种海浪翻起时那种泡沫的颜色。又好像是初夏蓝天中飘过的那种浮云。谁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颜色，谁也无法形容。这个人的神态气质和风度也是无法形容的。那么飘逸灵动清秀，坐在那里却像是一座山。

    一个看似十六七岁的少年在深夜里驾飞船狂飙，谁也不会意外的，因为事情好像本来就是如此。

    但是谁也想不到这个少年今年已经有九十八岁了，界定年龄的到底是外表还是内心?

    他的确有一个与年龄不相称的身体，他的心是否也与他的年龄一样苍老了，谁也不知道。

    他此行是去找一位老朋友，一个一别十年的老朋友。

    ………………。

    他与赵铁相识还是在战争时期，当时他临危受命成为卡特将军的顾问，兼职凯达尔研究组长，负责研究凯达尔人的思维和作战方式，找到扭转战局的方法。

    林昊的团队通过长期的研究与实验，发现凯达尔人有与人类相似的身体特征，他们也是碳基生物，不过他们全身都呈现绿色，以便进行光合作用并且拥有心灵感应的异能，通过研究他们的心灵感应(这是一种可以把细小微弱的大脑波作为一种通信联络手段的技术）。人类在这项技术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后来我们终于可以通过心灵感应建立起心灵网络，让所有的士兵都可以第一时间相互交流，让命令第一时间到达最底层的士兵，以前那些复杂的战术安排也可以轻松地实现。我们的军队从来没有这么快速与整齐，我们终于在凯达尔人面前补齐了我们的短板，发动了反攻，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战争之后，林昊开始研究如何在普罗大众间推行心灵感应。

    像想一下吧！如果人们能完全进入相互间的思想领域的话，他们就会具有一种独特的记忆力，这就是他们共同的记忆力，我们称之为记忆库，这里包含着人们一切的知识和一切的幻梦以及一切的经历。

    对他们全体来说记忆都是共同的——他们将是不朽的。因为当一个人死去，这个人还是与整体相联，如果所有人类之间都建立起了连接，死，将失去全部意义，也将失去全部黑暗的恐怖。人类就将从这里开始，变成一个独特的超凡的单一体，一个整体。人们将在人类共同记忆库中取得永生，这种永生比我们以生物形态永生还更有价值得多，人们会从人类共同的记忆库中得到人类所累计的一切知识，人类现在花在学习的时间简直跟工作的时间一样长，如果记忆库的梦想成真，从此以后学校、教育、学习也会像国家、国界、种族一样被放在人类历史博物馆中供人参观。

    人类也再也不用祭典祖先，因为死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概念，死只是肉体的消亡，人精神的存在是永恒的，完全有意识地生存在别人的肌体之中，因为要一滴水永不干涸，那么就要将其放入大海之中。

    只要你闭上眼睛，你就可以回顾你所爱之人一生所经历的所有事件，在你们相遇之前，她是怎样的人，是如何生活的，她是如何成为如今你所爱的样子。她的痛苦，她的快乐，她的骄傲，如今你都可以一一体会，因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谁也不能作为一个孤立的人存在。哪一个远见卓识的人不是在理解人类的孤独性的情况下生活着的？我们一直生活在幽幽黑暗、茫茫长夜之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可怜的智力和身体苦心挣扎，然后带着终生的全部记忆力走向死亡。这些苦心得来知识和记忆也随他的肉体一样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因此毫不奇怪，我们的成就是如此微小。奇怪的倒是，我们竟然取得了这么多成就。但是我们所懂得的一切和我们所做的一切同这些人类将要懂得的、将要做的和将要创造的一切比较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但事情远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因为谁也不愿完全成为整体的一部分。

    当心灵感应在民众间推广的时候，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一开始他们只会专注于新科技带来的奇异感受，他们的心与其他所有人的心联系在了一起，他们不再孤立、不再无助、对于身边其他人的遭遇感同身受，但是他们之间也不再有秘密了，也再也没有什么能互相隐瞒了，可是世人中有谁没有向别人撒过谎，有谁没有不可言说的过去?

    现在只要你一开始有不能被认可的想法或者一瞬间色情的幻想，马上就会被大众所知晓。再想象一下吧！所有人都知道你每一个深藏心底的不愿向别人提起的秘密与过去。你被扒光了放在众人的聚光灯下被人用放大镜仔细观察。

    接受心灵连接的人中有许多接受不了被裸地揭发秘密，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有一部分质疑我们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总之，我们宏伟的梦想破灭了。

    我们本不该忘了人类的独立性，我们本不该妄想改变数百万年进化所赋予我们的本性。我们人类之间若即若离，即不完全独立，也不完全团结。

    最后林昊的团队被迫放弃原计划，现在的心灵感应技术一般只存在军队和非常亲密的人之间，以一种局域网的形式存在，现在人类共同的记忆库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小型的局域性记忆库。

    ……………………。

    一抹惨红的弯月高悬在天边,漠然地注视着这片荒凉之地,带着几分冷然和压抑,西风呼啸,让整个沙漠充斥了一股萧杀之气；唯有孤零零的砂岩冷冷地瞪着这一切,似乎还在期待这里能变得喧嚣和热闹,但令它感到绝望的却总是：生命在砂砾下死亡,砂砾在生命下荒凉!

    所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林昊暗想:他与赵铁这么久没见了，这次去看赵铁，也没有给他打过招呼，他会不会怪自己这么久没有联系他，3年前赵铁结婚时，威伦斯的修建也刚好到达了关键阶段，他也实在走不开。从此以后也不敢联系赵铁，生怕他再提起这件事，自己也实在理亏。

    林昊好像看见了赵铁愤怒的红脸，听见了他气吞山河的咆哮，“多年哥们，我的人生大事你竟然不来捧场”见到他时他会不会给自己来一套军体拳呢？

    “我要不要买点东西给小赵赔罪？他应该还是个酒鬼吧。那么再也没有什么比酒更能打动酒鬼了。”

    “飞船导航开启，飞向附近最好的餐馆。”飞船中的方向盘收入了船体中，座椅向后倾斜延展，播放器开始播放舒缓的音乐，林昊伸了一个懒腰，舒服地躺了下去。

    过了不久前方荒漠中出现了一处老旧的餐馆，飞船稳稳地停在餐馆前的停车场。林昊起身看了一眼餐馆，又转身望向飞船。

    “你的自动导航是不是坏了?带我来这种小地方，这里哪一点跟最好沾边?”

    “抱歉主人，我的导航仪就是这样显示的，如果有什么不满请尽快给我升级”

    林昊踢了一脚飞船，沉下脸来“破ai，回去再收拾你，你是我造的最差的ai了，叫你干点事就要升级，我有这么多级给你升吗？”

    林昊走进了餐馆，想着随便买一点东西意思意思。

    “欢迎光临，先生”一个老式的服务机器人带着机械的笑容迎了上来。

    机器人提问道:“先生是一个人吗？”。

    林昊撇了这个机器人一眼。暗想:没想到这么老式的机器人还有人在用，与它同一批次的不是被回收溶解，就是已经变成废铁遗弃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这个服务机器人动作是如此的僵硬迟缓，机体是那么的臃肿，如果我是老板以我这种急脾气，我早就把他拆了，要不给它做做升级，要不直接变成机器马桶。无论科技如何进步，马桶还是不可或缺的嘛！。

    林昊回答“看不出来吗？别说了，给我六瓶你们这最好的白酒，再给我拿两只刚出炉的烤鸭，记得拿肥的，打包带走。”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厨师打扮的人从后门走了进来。他四十左右的年龄，大腹便便，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说:“欢迎欢迎，我是这里的老板，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上门，我们还没有收拾好，不如多待一会尝尝我们店里的特产吧。”

    林昊说:“不用了，你们快一点，我赶时间。”林昊看着这里桌上的油污直反胃口，现在只想快点离开。

    老板笑着说:“好吧，先生，顾客就是上帝”

    林昊找了最干净的一个椅子坐了下来，看了几眼地板，出乎意料地地板却很干净。尽管如此，那个服务机器人还是在不停地拖着地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久老板右手拖着一块托盘走了出来，他将拖盘放到了林昊的面前。

    托盘里放着一盘幸运签饼和冒着热气的一杯茶。

    老板说:“先生，请先休息一下，您要的的东西马上就好了。尝尝我们的幸运签饼吧，每一个顾客都说我们的签饼非常准确。”

    林昊这一生中，也不知到过多少种地方，上至人类联合的讲台，下至低级变种人的大杂院，上至外星公主的辉煌闺房，下至花几十块就可以住一夜的破旧旅馆。太阳系最冷的地方他到过－－可以让热运动几乎停止的海王星；最热的地方他到过──可以把将氢融合为氦的太阳。

    他曾在月亮最高的山峰上看过日出，也曾在无人的深海上看过洪荒的巨兽，他曾经被凯达尔的激光雨打得无处可逃，也曾与数十个外星美女翻云覆雨，他甚至在偏远星球和远未开化的狼人人一起吃过血淋的生肉。

    可是到这么肮脏的餐馆，喝着劣质茶叶，这倒还是他平生第一次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