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箫与百意二人来到一个僻静的田野,那儿有群被圈起来的牛正低头啃地上的青草。一旁的农舍尚冒着缕缕的炊烟,这人家正做着午饭,他们仿佛能听到孩子饿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这一切很和谐,很温暖,很柔情。
百意苍白的脸上终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坐倒在地上,对琴箫道:“你坐在我身边,我教你些东西。”
“好。”
他就这么静静坐在百意身边,就像农村里朴实的兄弟两个。
“天下练剑之人,虽分道、势,术三家,但我觉得,要先明其道,再修其势,术则自成。以红莲家为例,靠着魔力催动成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剑的力量源自哪个方位,也就不知道自己命门在哪。既无法防备敌人,又无法收放自如。这样的剑势不过是吓唬人用的。”
琴箫点点头,若有所思。
“再说黑羽家族,在我看来,他们的剑术不过是些平庸至极的花架子。无论剑术如何谲变出奇,我不去理会你,只用强大的剑势去压迫你,以不变应万变,那黑羽家族的剑术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那青木家族主修剑道会不会好一点?”
“也不成,若要明剑道,首先要心清气正。世上能成为大剑豪,甚至剑圣之人,只有两种。一种至情至性,死生以之。一种与世无争,清静无为。只有这两种人,才能看清别人的剑术,明白剑势的源头。其他的,练也是白练,看到的不过是浅薄至极的东西,一旦复杂些的剑术剑势,便看不破了。”
琴箫笑道:“那您觉得我是哪种人?”
“你嘛,有时痴情,有时花心。有时功利,有时又很淡薄。有时想当英雄,有时却像草包。这似乎只取决于一个人对你的态度,她对你怎样,你就怎样。”
“前辈……前辈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一直在暗中……”有那么一瞬间,琴箫真的以为百意是教会派来监视他的。
百意慌摆了摆手,苦笑道:“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所以,……我现在把我明白的剑道都传授给你,否则恐怕这剑道日后将无人能够继承。”
“前辈也知道,我是个刺客。”
“那你大可以将此运用于对付剑士上,这破剑之法,旁人看来虽然平平无奇,只有世上一等一的剑客,可以参透它的奥妙。我现在先传授你眼观敌人路数之法,你可听清楚了。”
于是这整整一天,百意将破剑术,观剑势之法倾囊相授。琴箫虽一时半会间难以领悟,但百意要他将口诀全部背下来,这一天之间,琴箫已将百意剑道之精髓全部印在脑海中。
转眼间已是朝霞将这深蓝的天空染得绯红,百意打了个哈欠,道:“你我相见也就到此了,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吧。”
琴箫心知他不可挽留,便道:“那时我自会请前辈喝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百意站起身来,忽的纵声大笑,自从她死之后,他的心情一直是郁结的,阴沉的。此时却像悲伤中一丝微笑,难过中一阵欢欣,不自然发泄出来。
他拱手一揖,道:“临别之际,我还有言相劝。”
“前辈请说。”
“愿你莫陷于情孽。”
说罢,他拂袖而去,留下茫然的琴箫。
虽然一宿没睡,但他并不觉得疲乏。虽然送别百意,但他不觉得悲伤。只是单单向着黑羽家族的宅邸走去。
在那繁华的街市上,他瞧见裁缝店里均是人满为患,平日里冷清的裁缝店上怎会塞满了人?
裁缝店里订做衣服之人参差不齐,有白面书生,江湖大汉,衣着华贵的贵族,身穿修道服的教会中人。然而这些人均有一个特点,他们随身均带着剑。
琴箫好奇的拉了一人,问道:“你们都来这儿做什么?订衣服还要一起么?”
“小子,这是在为黑羽家族的二小姐订婚纱。黑羽小姐已说了,她要嫁给剑宗会盟上得胜之人。”
琴箫先是一惊,又颇觉好笑,已知道这是黑羽明晨的鬼主意。道:“就算你要娶黑羽小姐,那婚纱找什么急订下?况且黑羽小姐也只能嫁一个人,这么多人做什么?”
“你不知道,黑羽当家要在会盟场上为黑羽小姐举行婚礼。来这儿的都觉得自己有两下子。但要是登顶会盟,拿不出件像样的衣服来,岂不是让小姐笑话?”
琴箫心道:“这老狐狸搞什么鬼?他这难不是要把会盟变成招亲?”心头又是一阵酸楚,脑海中又浮现出黑羽秋凛因羞赧而泛红的脸颊,因难过而流下的泪。
他叹口气,心道:“为何这人总让人放心不下,让人牵挂。明明我欠她的人情早已经全部还清,为何还总是觉得对不起她?想要为她做些事?”
黑羽家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仆人脸上亦洋溢着喜气。
琴箫耷拉着头走进黑羽家里,正撞在黑羽秋露的胸膛里。
她表情依旧那么冷淡,似乎心里仍旧没起半分涟漪。只有观察极其入微的人才能发现她的手在轻微的颤动。
黑羽秋露扶住他,一反常态的握住琴箫的手,低声道:“我求你去看看凛儿,这次剑宗会盟后,她恐怕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那她也一定会离开学院,你们的同学情谊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一剑天下难觅敌手,你去救她不好吗?”
“我……我不能。但是……但是凛儿,我真的求你去看看她。”
“你这么关心她,为何不自己去看?”他虽装作满不在乎的回答,心里却又是一紧。
“我……我已决定在她面前当一个坏人。她现在信得过,能依赖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琴箫叹口气,道:“好,我去看她。”
黑羽秋露那宛如秋水宁静的眼睛起了丝波澜,道:“我真的谢谢你,凛儿能够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甚好。”
庭院深深深几许?不过几层秋叶,几阵秋风,堆叠着离别,伤感,落寞。琴箫在那如梦似幻的回廊前,似已经听到黑羽秋凛的啜泣声。他暗恨道:“你就只会哭,可一看到你的泪,我就忍不住去关心你,爱护你。”
他在门口稍稍开了个小缝,瞥见黑羽秋凛并非他想象的那样一蹶不振,只知道哭,却没想到她竟在练剑!原来黑羽秋露不参与剑宗会盟,竟是黑羽秋凛要参加。
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想要靠自己改变命运!只要她能在剑宗会盟上胜出,那便谁也不必嫁了!
琴箫又将这门关上,心想自己不能进去,扰乱她的心绪,打扰黑羽秋凛练剑。而她既然都不屈于自己的命运,自己又怎能不帮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