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转而关上车门启动,宁修平一下分心,连下车的机会都没有,清了一下嗓子,“师傅,下一站下车。”
那个黑衣男人抱着玩偶径直走过来,在宁修平身旁坐下。
温良畴看着他,车里开了空调,宁修平脸上还冒了汗,人间的夏天果然难熬,难怪热得连无常也撑不住。温良畴偷偷朝空调出风口压了一下手,顿时凉了好几度的阴风吹出来。
坐在前排的两个小伙打了个喷嚏,“师傅,你这空调不费油啊。”
宁修平一颗心高高悬起,果然阴风阵阵,干脆起身往车门走。
温良畴把玩偶塞到他怀里,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他昨夜就挨揍,免得今天吓到老婆,说道:“送你的。”
宁修平寒毛乍竖,果然是冲着他来的邪祟,无视温良畴,让玩偶落到地上,起身踏过他出去。
温良畴被宁修平踩到了脚,倒吸一口冷气,他老婆看着身材挺好,居然还有点重,脚趾头都要被踩扁了。
温良畴拦住他,说道:“还没到家呢,你现在不能下车。”
宁修平一直没正视他,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师傅,下一站停一下。”
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看两人在那里纠缠不休,随口说道:“小伙子,跟朋友闹别扭呢?我看他都跟你道歉了,有什么事过不去的,消消气,我这可是末班车,你下去了可没地方打车了,送你到家。”
温良畴咧嘴笑了笑,改日给这司机添点阴德福报。
宁修平浑身冷汗,司机丝毫不清楚这人是鬼,再让他开下去,全车人都要完蛋,“师傅,快停车。”
宁修平不便直说,语气里都掺了几分焦急,“这车上太冷了,师傅,快停车!”
司机见劝不住宁修平,不悦地说道:“空调坏了吧,我得开回去修,在这里停车算什么,没到站呢?待会儿你们俩都趁早下去,别在我车上吵吵嚷嚷。”
司机话音刚落,脸色一白,猛然急踩刹车。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惯性将没有站稳的宁修平一下甩了出去,后脑磕到了台阶上,一股热流顺着脖颈汩汩涌出,失去意识。
温良畴口袋里的死蝶忽然飞了出来,窗外密密麻麻飞来无数蝴蝶,将公交车层层围住。
司机瘫在座椅上瑟瑟发抖,用力揉了一阵眼睛,刚才分明看见路上忽然多出了一个红衣女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几个乘客都被司机吓了一大跳,前排两个小伙差点滚到地上,没好气地骂道:“撞鬼了?吓死我们。”
那个老妇人也磕着了,揉着腿在那里嘟囔。最后一排的红裙女人从座椅上滑下来,捂着肚子皱眉,“哎呀呀”地叫,“你要死了,快送我去医院。”
司机这才被一群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吓回神,一脚急刹几乎把乘客全伤,连忙从驾驶位上出来救人,“快来搭把手,快来搭把手。”
温良畴早就把满身是血的宁修平给扶了起来,替他擦着后脑上磕出的血,温热的鲜血沾满手心,皱了一下眉,看着脸色惨白的宁修平,颇为心疼。
谢毕安从车厢顶上倒挂下来,挥了
了一下哭丧棒,一道黑气飞入车窗,直接打在了宁修平身上,一边笑眯眯地唱道:“时辰已到,逝者离阳,魂魄现身,入府听封。”
宁修平气息还未断,但被谢毕安的哭丧棒抽了一下,精神迅速萎靡下去,在温良畴的视野之中已经有半透明的魂魄隐隐要飞出。
温良畴伸手按住了他的额头,将魂魄推回体内,“定。”
谢毕安跳进窗来,“温兄,你干什么?”
温良畴说道:“他还没死呢。”
谢毕安打量他数眼,宁修平毕竟是个活人,导致温良畴踌躇不定,“他自己阳寿已尽,怪不到你身上。”
谢毕安道:“温兄,宁小兄弟的命数已经被你打乱了,即便他现在死限模糊,也逃不开这两天,你留他也没用。”
谢毕安拿哭丧棒拍了一下地上的玩偶,别以为他没看见温良畴刚才故意把玩偶往宁修平身下垫了一下,这才给宁修平临时拉回半条命来。
司机已经吓慌了,宁修平身上血流不止,昏迷不醒,后排的孕妇也不对劲,连忙去开车,“我送你们去医院,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谢毕安在两人边上坐下,“刚才有东西来了,八爷已经去追了。”谢毕安半眯着眼,“红衣还是来了。”
温良畴给宁修平捂着伤口止血,看着司机丝毫不自知地把车往一团黑暗里开,“确实挺大胆的。”
谢毕安摸了一下宁修平的额头,纳闷道:“他身上有什么?能让红衣犯险到来我们手里抢人。”
温良畴拍开他的手,谢毕安一个阴差,手上凉得似冰,别把他老婆给冻坏了,“我的人,它们眼馋。”
谢毕安没话接,抽回手绞着帕子,幽怨地盯着温良畴,果然是有了老婆忘了兄弟,“见色忘义。”
两人不再说话,车厢里一时间只有后排的红裙女人的呼痛声,老妇人在后面扶着女人,“放松,放松,没事的,马上就到医院了。”
两个小伙子搓着手臂说道:“有点冷,这空调真坏了,怎么还没到医院?”
谢毕安低垂着头,耳旁听见的一直是“哇哇”的小孩哭声,女人肚子里的小孩魂魄已经外泄,胎死腹中。
谢毕安的手帕掉到地上,化成一只白色蝴蝶,在车厢里飞起,慢慢停落停在了女人的小腹之上。
死蝶聚灵,能极大限度地安抚刚离世魂魄的情绪。那阵吵扰的哭闹声渐渐停息下来,一只极小的小手从女人肚子里伸出来,亲昵地贴近死蝶。
几只黑蝶飞进车厢里,纬度不同,一块块玻璃在它们面前好似无物,凝聚在温良畴腰上,化成一柄黑刀。
温良畴把玩偶拖过来,让宁修平躺在大玩偶的怀里,又有一群纸黄色的蝴蝶飞来,两小时前温良畴给了宁修平的生死簿,纷纷停落在了宁修平身边。
温良畴抽出黑刀,朝着驾驶位方向挥了一刀,整个车厢都晃动了一下,车辆猛然熄火,停在了路边。
几乎与此同时,谢毕安也抄起了哭丧棒,一棍朝着最后排的那两人打了过去。
车厢里的灯齐齐灭了,一团漆黑,无数黑气从窗户缝里涌进来,伸手
手不见五指。
一道尖锐的惨叫声却瞬间刺破耳膜,谢毕安猛然站起身,第二棒第三棒接连打过去,冷笑道:“反了天了。”
被哭丧棒抽中的灵婴发出尖锐的惨叫,在地上四处打滚,白色的死蝶也不再留情安抚它的情绪,直接化作一道道白烟,将灵婴紧紧缠住。
灵婴惊慌失措地蜷起身来,嘴里已经长出了几根极长的獠牙,一滴一滴往外流口水。谢毕安若是再晚一步抽过去,灵婴能把那两个活人一口给撕碎。
温良畴左手两指并拢,在虚空之中画出一道印,打在灵婴身上,将其体内邪气驱散,“不怪它,灵婴意识太混乱,被邪气入侵后才会厉鬼化。”
车厢里的人虽然看不见谢毕安,但能听见温良畴自说自话。
小伙已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怎么回事?司机,怎么回事?!”
那个流产的红裙女人忽然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什么灵婴!我孩子!我的孩子!”
司机颤着声音说道:“你们都是什么东西?”一边发抖,一边按了几下开门键,整个驾驶台已经断电,根本无法操作。
司机与小伙子慌乱地摸到了安全锤,还没等到破窗逃离,温良畴忽然又喝道:“别出去!”
司机握着锤子发抖,“鬼……鬼在外面?”司机眼睛乱转,紧张地打量着一片漆黑的车厢,说道,“是……是了……我刚才就看见一个红衣女人站在路中央……它在外面……它在外面!”
温良畴没回答他的话,红衣的阴气直接侵入了婴灵,即便不在车厢里,鬼也离得极近。
温良畴抬头看了一眼车厢顶上,一个长着一双漆黑大眼的塑料玩偶忽然垂了下来。随即伸手接了这个玩偶,是个很普通的玩偶娃娃,上面阴气缭绕,显然被红衣碰过的东西。
范勿救跟着跳进车厢,指了一下司机,“他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个。”娃娃穿着一身红裙子,厉鬼再用障眼法糊弄一下,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
谢毕安脚踩着瑟瑟发抖的婴灵,环视了一圈,“哎呀呀,藏在谁身上?趁早出来,别逼着我们一个个查。”
车厢里一片寂静,活人听不到谢毕安说话,阴灵沉默不做声。
温良畴坐回座椅上,公交车忽然重新启动,全车的灯都亮了起来,打发司机回去开车。
谢毕安纳闷道:“温兄,你又打什么主意?”
温良畴翻着生死簿,“你们俩出来的太早了,红衣怎么肯出来,它手里还攥着人,你总不能一个个把魂抽出来看。”
谢毕安叹了一声,任凭红衣本事再大,一下撞上三个鬼差不死也难。
谢毕安走到几人面前,盯着那个泣不成声的红裙女人看了又看,又打量了那个老妇人,再是前排的两个小伙和司机,闻不到一丝阴气。
谢毕安眯了眯眼,笑意盈盈地说道:“这下好了,到嘴的鸭子也能飞了,我看把他们几个都抓回地府审问倒是不差。”
温良畴说道:“他们阳寿未尽,我们不得干涉阳人的命数。”
谢毕安打量了几眼躺在粉猪玩偶怀里的宁修平,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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