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
温良畴躺在楼下准备睡觉的时候,看见宁修平从楼梯上走下来。老婆穿着一件宝蓝色丝绸的睡袍,小腿上的皮肤光洁细腻,领口低到小腹,露出一线漂亮白皙的胸膛,一手搭在木质扶手上,一步一顾盼,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过来。
温良畴觉得自己鼻子有点热,这种情况实在有点上头,心脏砰砰直跳。他一激动,又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小老婆从他心口里钻了出来,挂在他身上摇摇晃晃。
于是四面八方都有小宁修平爬了出来,在沙发上弹琴唱歌的,在电视机上荡秋千的,在茶几上围着火堆成群结队地跳舞的,各式各样的小老婆。
温良畴舒服地半眯着眼,还有三五个拽着他的脚在攀爬,扯着他的头发拽他,咬着他的手指头挠痒痒。最重要的是心口上那个乖巧地跌坐在他身上,一双红扑扑的眼睛我见犹怜,都是他的老婆。
温良畴知道自己中毒了,y省一年一度的试毒大会名不虚传,连鬼差也能放倒,但若是能天天有这么多小老婆陪着,他不介意多吃几盘毒蘑菇。
温良畴开心地做着美梦,奈何做美梦的时候总是有人会来打扰。
桌上的手机嗡嗡响起,屏幕在黑暗里闪烁着光芒。别指望鬼差的手机能有阳间的通讯录,半夜有鬼来电。
温良畴平常很闲,给每个同事都制定了各自的手机铃声。宁修平只要一拨通他电话,他的手机就会甜甜地叫他“老婆来电话了”,只可惜两人平常形影不离,宁修平从来没有机会给他打个电话。
桌上的手机响着最原始的“叮铃铃”铃声,响两秒停一秒,伴随着在桌上的嗡嗡震动,没有来电显示。
温良畴遗憾地将这个美梦打碎,从虚空中抽出黑刀,朝着窗户掷了过去,随即眼睛一闭,什么也不管,躺回去努力把梦给接上。
只可惜面前的小人一个个跟肥皂泡泡一样被戳破消失,解毒容易中毒难,更别说他要中毒接梦。
温良畴咬着牙齿紧紧闭眼,越是紧张反倒越抓不住,心口上捧着的那个跟小奶狗一样可爱的小老婆终于“噗呲”一下破了,连最后一个也没了。
温良畴气得睁开眼,“噌”地坐起身来,一步步走到窗户边,要把那只来搅扰他好梦的鬼给剁碎。
夜里吹的风也是静悄悄的,温良畴穿过落地窗玻璃,趴在墙壁外的人影对上他的眼睛。
那是一张铁青的脸,五官扭曲,嘴唇黑紫,两只眼珠都是黑的。鬼影攀在墙上的手指血肉模糊,指甲断裂,在玻璃窗上留下一个个血色手印。
温良畴拿刀指着他,不是红衣,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死样却这么惨烈,这人是在清醒状态下烧炭自杀身亡。
一切生物本能对死亡存有敬畏之心,轻言放弃性命并非是件好事。神佛垂怜人间,施以慈悲,点化万物,却也有怒目金刚一言。阴司是审判亡魂最后的场所,那里连天都是
是黑的,设其一地狱为枉死,惩戒不敬性命者,死也苦。
温良畴蹲下身,被一个普通鬼魂搅扰了清梦,脸都黑了,一把将他从窗户外拖进房。
温良畴将嗡嗡响个不停的手机给挂断,阴灵身上阴气太强,会直接触发最近鬼差的警报,方便鬼差去收魂。但他一个专杀红衣的鬼差不该负责引渡鬼差的事。
时间午夜一点半,温良畴一个电话打给了在家里熟睡的解简,声音凉飕飕地说道:“再不好好干活,我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解简被他惊起,酒气都散得一干二净,猜到喝酒当误事儿了,一边翻着生死簿,一边穿上鞋,“我这就来,温哥,我这就来。”
温良畴挂了电话,那只自杀鬼魂正靠在墙边磨着血色淋漓的手指,随手朝他打了一个金印,半空中出现一条通道,将魂渡入黄泉。
本来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只是温良畴被鬼吵醒,一群小老婆都插上翅膀飞了,心情极为不好,也要半夜把解简耍两遍出气。
楼上开了灯,温良畴愣了一下,八成是把宁修平也给吵醒了,正好借机跑上去给老婆再喂点阴气,助他入睡。
宁修平捂着脑袋,他见鬼了,看见一群温良畴在床上爬,一个个还来撕他衣服说要教他游泳。一抬头,视线模模糊糊地见到一个人影跑上来。
宁修平咬了咬牙,抬起手握紧五指,一拳朝他脸上揍过去。
温良畴差点又挨揍,好在宁修平中毒,手脚发软,根本没有力气,挨了一记软绵绵的香拳,美滋滋地暖到心里,故作紧张地问道:“老婆,你没事吧,老婆?”
宁修平没好气地道:“滚。”鬼知道温良畴是不是故意毒他的。
温良畴摸了摸他的额头,心里的小陀螺滴溜溜地转,趁宁修平神智不清醒的时候悄悄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躺下。”
宁修平闭着眼休息,刚才隐约听到楼下有响声,低声问道:“有鬼来了吗?”
温良畴说道:“渡走了,老婆,我改日教你怎么渡鬼。”
宁修平皱了一下眉,温良畴这张嘴改不过来,他既然做了鬼差,以后也是要学渡鬼的,只得轻轻点了一下头。
宁修平身上难受,没想到做鬼差也会中阳间的毒蘑菇,好在并不会致命,只是一时晕乎罢了。闭眼休息一阵,看见识海里的金莲在慢慢转动,泛着漂亮的金光,神识轻轻触了一下,脑袋里“嗡”的一响,不小心将莲台招了出来,在地上摔成十三瓣碎片。
一瓣瓣莲叶们顽强地把自己拼回一个莲台,继续悬着空缓慢自转,高贵冷艳。
宁修平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去,眼里忽然涌出一层泪,捂着头倒在床上,“头疼。”
温良畴替他解了毒,在手指上开了个小口,喂给他阴气,笑眯眯地说道:“老婆,你吃点就好了。”
一盘毒蘑菇吃出来的糟心事。
解简早已经赶到酒店,阳间的房门对他不起作用,在楼下探了一个头,瞥到非礼勿视的一幕,连忙缩了回去正襟危坐。
温良畴把人重新哄入睡,这才下了楼,拿刀鞘戳着沙发上坐着的解简,没好气地说道:“你干的好事。”
解简忙给他泡了茶,确实是他玩忽职守,劝温良畴坐下,“温哥,坐,快坐。”
解简朝着楼上看了一眼,宁修平大概是睡着了,端着热茶缩在沙发里,对着温良畴笑了笑,“温哥,小弟虽然眼拙,以前也听说过幽池灵器的传说,没想到还真在宁哥身上看见了。”
解简羡慕地说道:“金莲台啊,据说只有神佛归天时才会留世,虽然只是十三品,也够宁哥用了。”
温良畴躺下身,知道他打的小心思,饭局上只给他看了一眼就两眼发光,恨不得把莲台捧回家去拆开研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别想些有的没的。”
解简小心翼翼挪到他边上,讨好地笑了笑,“温哥,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保证宁哥满意。”
温良畴打发他回去。
解简极为识相,一连两天没有开口问莲台的事。他若多嘴两句,敢觊觎宁修平,温良畴的眼神能跟刀子割似的把他砍碎了。
炎炎夏日,解简跑去买了三个冰淇淋,一人一支,玩了一圈游乐场,最后还有个鬼屋没去,宁修平兴致缺缺。
三个鬼差逛鬼屋,也不知道是谁吓谁。宁修平自幼被鬼魂吓着长大,这点刺激早就让他心里无波无澜了。
解简去买了票,死了不少年了也对阳间这些游乐设施极为感兴趣,拉着两人钻进了鬼屋里。
宁修平抬头打量,是个医院主题的鬼屋,一进门顿时就阴森了许多,开着偏低的空调,幽暗闪烁的灯光和满墙的“血迹”。
进门就是一个问诊台,椅子上放着一个假人护士,满台面散落着黑骷髅像的病历就症卡。
解简满怀期待地抽了一张病历看,这是一家整容医院,讲诉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因为相貌丑陋而自卑,前来整容医院做手术,却不幸在手术台上身亡一事。
解简两手叉腰,“阴差上路,亡魂诉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温良畴吃着冰淇淋瞅他,谢毕安爱喊话是因为古时押送魂魄途径黄泉路,需要保证一整队鬼魂的秩序。二来那两人又有神龛,有时勾魂机缘巧合,勿被阳人撞见,就用一种约定成俗的方式让人退避,千年下来导致那个话唠没事不喊两句就嘴巴痒。
解简这么喊,纯属闲得没事给自己脸上贴金,俗称装逼。还对着一个人为塑造的鬼故事喊。
解简满意地放下手,推开第一扇房门,能把阳人女孩儿吓得哇哇直哭的鬼屋实在不入三人的眼,能被吓着,他倒抄道德经三百遍。
宁修平看着推开门后迎面而来的一具死尸,白衣飘飘地挂在了屋顶的电风扇上,无分自动地一摇一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