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没有，晋国的豫让，为了替知氏报仇，甘愿毁容毁身，连妻子和朋友都认不出了……可惜啊，还是死了。“
“也真是，假忠义。先前投靠范氏和中行氏也没见那么忠诚！“
“鬼知道哪，知氏挺有手段的……“
他国之事，在河西秦国被人津津乐道。这个被中原诸侯遗忘的国家，像一只受伤的雄狮，正在安静的愈合伤口。但它那双犀利有神的眼睛，一直窥视着河对岸的风吹草动。
“唉——”若水叹了一口气。
“公子，怎么了？”
“他国之乱，何时是个头。诸侯争霸，哀鸿遍野。大战找个开阔无人的荒野打，谁打赢了地归属谁，不要影响百姓多好。”
“公子呀，你想得太简单了。”
跟在若水旁后，一身玄色胡服的萤火沉默不语。若水一番话，实在改变了一个贵族公子的形象。知书达理的公子，心计也不小，对于战争比百姓更了解。说出这一番话，这位若水公子实在是傻呢，还是单纯？
“那里有唇脂，去看看。”
朝着商铺走去，正面迎来两三个俊俏的公子。衣裳华丽，腰配玉，烨然若神人，一看就是贵族的公子。
“仲芈妹妹。”左边一龙眼男子唤了一声，面带着微笑。
若水反应了好一会，兴奋的叫了一声，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巴，转成端庄矜持的笑。
“原来是公孙哥哥。“
“一晃两年过去，妹妹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
“哥哥说笑了。不知公孙哥哥何时来雍城的？“
“也才来两日，陪朋友来办点事。改日去拜访妹妹和令尊。“
“妹妹在家中恭候。“
公孙彭将视线从如花似玉的若水脸上转移到萤火身上。那双黑色的眸子，顿时阴沉了很多。面前这个秀气的男子是谁，看打扮，就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匹夫，品气势，倒像个傲骨嶙峋的公子。
萤火无心去理会那不善的眼神，斜着眼观察若水的神情。垂眸低首，满面春风，是少女怀春的典型表情。
再瞧这公孙氏，形貌昳丽、临风玉树，是多少未出阁少女的理想之人。不过，这样的人，往往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自负。
师傅说过，人不可貌相，但有时候，相由心生。
这公孙氏在打量自己什么呢？难不成……把自己认成了男的？心生嫉妒？不可能，就自己这身打扮，不会有人放在眼里的。
所以……他还在看什么？
“这位是——“
若水连忙道：“这是我的专属护卫。“
“哈哈。”公孙彭身旁的公子笑道：“长得如此秀气，靠哭声来吓跑坏人吗？”
说着，这位公子上前，欲将用扇子挑起萤火的下巴。只听一声“咔”，接着一声冲破云霄的惨叫，引得过路人驻足观看。
“啊——断了断了！啊啊啊啊！”
公孙彭挥臂上来，被萤火另一只手给打了回去。若水慌忙道：“新桃，快放开他！“
萤火松开公子的手腕，眼睛如狼一般盯着三位公子。
“公孙哥哥，还有这位公子实在失敬！妹妹在这给你们赔礼不是。“
公孙彭道：“看来妹妹回家还得幸苦辛苦，好好教教你家奴才的礼节。“
“公孙哥哥说的是。“
“别废话了，快带我去医馆！啊……疼死我了。你给我等着！“
这一下，上街的心情完全没有了。若水冷冷的说了一句：“回家。“
从第一次见公孙彭，那年她才十二岁，一见便倾心。这下好了，好形象全被破坏了，下人无礼，一定是主上也是个没礼的。一路上，若水都隐藏着怒火不便发作，还没跨进门槛，若水让白儿离开了。
“关门。“
萤火把门关上。
“跪下。“
萤火毫不犹豫的跪下了。
“人家只是错认你为男子，你下手那么重，是想杀了他吗？“
“他轻浮我。“
“那你也不该出手如此之重。人家好歹是名人贵族，你该知道尊卑吧。“
“我没错。“
“没错！“若水扬起手，却在离萤火脸颊厘米之处停住了。萤火的眼神，那种坚毅归然不动的眼神，不知为何，让她下不去手。“好，你说说，为何没错？”
“什么是尊卑？身世还是钱财？我觉得该尊敬谁就尊敬谁，不知道尊敬的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尊他一分一毫。”
“好一个大丈夫所言。你可知，你是个女子。女子的礼规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学过？”
“女子？女子怎么了？我什么事都会干，甚至比男子还强。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女子心甘情愿低三下四，被男子欺辱，所以他们才会更加猖狂。”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读书识字，我所讲的你听得懂，但能不能理解，能不能解放自己，就看公子的了。”
萤火不想多说下去，反正这种迂腐的官家大公子，思想早已被固化。
若水沉默了好久，突然说：“从没人说这些……“她好像一个用勺子吃饭多年的人被告知为什么不能用筷子一样，说不出的震惊。”新桃，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自己觉悟。“
“难道，这么多年，我所受的教法，是不正确的吗？“
这个公子，好像还没到顽固不化的地步……“不完全正确。只是，太看低我们女性了。自然创造了男女，为何这天下独独是男子的天下？为何我们女子，只能在这深墙里面学些毫无意义的诫规，压抑自己的天性？公子，你不觉得，一直以来，你所坚信的都是个错误吗？“
“我……“
“公子，就问，这阳光高照的正午，你里三层外三层，不热吗？你试试少穿一点，看别人怎么说，再看看那些男子又是怎么穿的。“
太震惊了。这些话，她是怎么想到的？夜里，萤火的一番话，在若水心里发酵。那被千百年压制的本性越胀越大，快要冲出她的胸口跑到原野上去。
不可否认的，她动摇了，为萤火的那一番话语。
好闷……
若水赤脚跑到亭内，夜幕中站着一个人。
“母亲？“
“善儿。这么晚怎么——回去把鞋穿了。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怎可外露脚足？这要是被哪个男子看到，可坏了你的清白。“
“母亲，这只是一双脚。而且，我热……“
“女子要有廉耻之心。那些礼规，你背到哪去了？快回去穿鞋！“
“诺。“
若水回到房间，非但没有穿鞋，还又脱了一件衣服，，只剩下薄薄的中衣。她敲开隔壁的房门，坐到了萤火床上。
“这么晚，你还没睡啊？“
“睡不着。“
“有心事啊？“
“无。那个……公子，你露出来了……“
萤火指着那白白的一片，直直的望着。这就是师傅追求的吗……
“都是女子，无碍。不过，你也别一直盯着看，人家害羞。“
“哦……“
“还看！“
若水被萤火看得不好意思，用棉被将自己裹住。萤火眨了眨眼睛，心里回味无穷。师傅要是看见了，她发明的武服又要重出江湖了。
“新桃，我们女子，真的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吗？“
“能。“
“要是有人出来阻止呢？“
“没人能阻挡你的命运。“
“以死相要怎么办？“
“看你选择。人终究有一死，不过早晚罢。“
“新桃，你真不是普通女子。你还收——“
哄！门外传来巨响，打断了屋内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