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时间标准时四二七年嚎月(七月)金火(十一日)戌时七刻】
御城掂量着手里疙疙瘩瘩的怪蛋,说道:“此前有闻你们在嘉烈弗星遇险,然后又是帕拜。”转看陈潇,眼眸犀利,“你们的航线可是怪异的很啊~”
陈潇已吓得面无人色,颤颤微微,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际,门廊处来了声响,二人转眼看去,小坎绕出弯来,见着陈潇神情无好色,问道:“这是怎么了?怎的面色这般失彩?”陈潇不应,小坎再问,“是不是安天作难于你?”
陈潇才赶忙礼称:“少阁。”
“哈哈哈。”小坎笑着往御城身旁落座:“在这私下里就不称少阁了,唤我道升便可。”
陈潇走到小坎旁侧,以为好说话:“那,道升你能不能让安天把那东西还我。”
小坎转看御城道:“你果真是作难他了。”
“胡说。”御城驳斥道:“你自己看看这个。”说着将手中之物那与小坎观看,“奇模怪样,还是个活物。”
小坎转问来:“陈潇,你可有将这蛋送去检验?”
陈潇赶忙道:“有!这个是检查后才送过来的!”
小坎便将怪蛋转手交予陈潇,御城才要责问,小坎摆手道:“既然是检验通过的物件,你便不要管它了,这每年进进出出的活物多不胜数,稀奇之有?”
“更重要的是他……”
“我今晚到访可不是来听你猜忌,目的为何,你应该清楚。”小坎话虽如此,却眼神含意方令御城克制,转而告陈潇:“我到此是想与你们聊聊今早的决斗。”陈潇拿着蛋不知如何应付,却听,“陈潇,且就坐,这私底下只是闲聊,别无他意。”
陈潇坐上云榻,陷下半身,不敢言语。御城一手按在桌面往外轻推,桌面竟对半分开,其下竟升起满目一片雕花坐兽,在琉璃茶案衬托下就似浮在半空。见那雕着山花水道的木茶盘上:
绿琉璃盖碗隐见得其上雕刻友人嬉游山水一副文;那盖上雕着一只圆圆胖胖的鸟禽,仿似正在欣赏这一片好山好水;正中小台上,一座形如飞马又如巨鹰的奇兽正睡在那处,十分惬意;茶宠身旁放着公道杯,杯旁一块山岩承着一个木制滤网;而身前摆着四块叶状杯垫各托着一个饱满露珠似的茶杯,皆是与盖碗同制式绿琉璃;台下两角,山花丛枝里,一角备着一个大开口的瓷质茶洗和一方茶巾;另一角立着一樽茶筒,插满各样工具;茶筒近旁处,一个雕着雁过云峰的木罐,一个高山峭崖状的水壶。
在云榻旁正好有一股流入地上沟槽的清水,御城将那山峰水壶开盖舀上一壶,抹干,放在一旁,不出一两分钟,滚滚热汽出于峭崖;接着浸洗盖碗茶杯,摆好就位,冲泡之序不题。
陈潇正细看山水中忘他时,小坎提声说道:“今早决斗,着实精彩,陈潇表现亮点颇多,单与安天对阵却敢戴着缚具上场已是勇气可嘉,此后展示浩瀚众星更是为人乐道。”
小坎开口才一句话便将陈潇夸得暗喜羞煞。
“只是实战方面,还需加强。”御城说道。
小坎问道:“听闻陈潇你自出生以来,便在航舰中修炼,直到进了魔神界才头回下了航舰,可是真事?”
陈潇思忖片刻,想细说却怕漏了嘴,只好轻嗯一声做回应。
“那倒不怪实战逊色。”小坎道:“不过以陈潇表现来看,足见航舰上这段时光是何等艰辛刻苦。”转诫道,“御城,这你可不能轻视。”
御城点头道:“是,换我确实难在此等环境下有如此作为。”
此番话实令陈潇倍感成就,但他不敢贪功:“其实,还有马尔他们陪着我练,也不是那么辛苦。”
“哦?就是那一队与你同来的护卫?”小坎问。
陈潇点头回应:“嗯,他们一直陪着我。”
小坎夸赞道:“能培养出这样的你,可见他们也是身负高才的人物。”话锋一转,“不过,这决斗中,有些事我并不是很明了,希望你能解答我的疑惑。”
“这……”陈潇明知有不可告白天下的隐事,不敢答应下来,只试探道:“是什么事呢?”
小坎稍一顿,道:“首先是你这龙鳞颜色,为何与常人不同?”
“这个……”面对此问,陈潇确然不知缘故:“自我出生起,龙鳞就是这样,我也不知为何,马尔他们也不知道。”
“那身体可有其他异样?”小坎再问。
陈潇轻摇头,道:“其他的,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小坎见陈潇神态专恳,不似诳语,便此问搁置不提,而另一问:“那你的魔龙天赐是什么?是冰?”
陈潇心底打起了鼓,他不知自身天赐何技,可却万不能回话不知,因他知每个魔龙天生当有一技,纵天下无人知,唯有自己心知肚明。
(告诉他,就是冰。)
陈潇登时轻吓一声,险些暴露。
(你……)
(若被他们识破你不是魔龙人,那么魔龙族复兴的希望就全没了,还不快回答!)
“是冰。”陈潇道:“我的魔龙天赐是冰,只是,一开始不想那么快就展示出来。”
“哦,倒也是符合情况。”小坎信然,而再问:“你与安天决斗中途,为安天刀技重伤,你是如何令伤势那么快痊愈,并变得强悍万分,就似,就似换了一人般。”
(秘术。)
陈潇还未惊愕,身里那人却有了应对。
(可是我不会什么秘术……这样能行吗?)
(照我说的回答。)
“秘,秘术。”陈潇心中实然无底。
小坎似乎提起兴趣:“哦?是什么秘术,谁教你的?”
(马尔他们教的,用来救命的。)
“都说是秘术,怎么能……”陈潇一紧张竟就势作答。
(你在干什么?!)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紧张就随便一说,怎么办?!)
(废物!)
“哈哈哈!”小坎笑道:“倒也是倒也是。”
陈潇见状不由松快了一口气。此时茶案上一杯茶推到面前。
“喝茶。”御城道。而小坎面前也早有一杯。
小坎品上一口,问道:“又为何后来性情大变?”
何止是大变,本是里外换了一人,性情岂可不变?陈潇心知肚明,却毫无应策,连身里那人也无应策,只好先拿起茶杯小口嘬,拖延时间。
(怎么办?!这回完了!)
(闭嘴~)
“这茶怎样,好喝吗?”御城道:“我茶艺不精,也没备着什么好茶叶,委屈将就了。”
陈潇不得不放下茶杯,客气道:“挺好喝的。”
御城道:“好喝就好,别喝太多,免得夜深了睡不着。”
陈潇涩涩笑着。
(那秘术有副作用,会使人神志狂乱,不是生命危急不能用。)
陈潇不禁要夸那人机灵,回道:“那个秘术会让人狂乱,没到要死的时候不能用。”
小坎放下茶杯道:“那很危险啊,倘若在平时,恐怕要伤及无辜。”
“呃,我会注意的。”陈潇道。
“我还有一个问题。”小坎道,陈潇屏着呼吸不敢动弹:“不过不是问你,是,你,御城。”小坎转看御城,陈潇如释重负,“你最后在冰山中,明明有法脱困,为何动手?决斗前你不是很想赢吗?甚至在决斗时,陈潇被你重伤,你也渴求胜利,最后为何?”
御城放下茶杯,一笑,道:“决斗前,你说希望我让着新来的魔龙国修学生,可是我却不答应。因为我觉得,既然来修学修炼,要是没点本事还有什么资格来此。更何况,还是个两个月大的幼儿,我觉得赢了,不光彩,让着输了,简直耻辱。”
“那你最后还不是让了?”小坎问。
“那不一样。”御城说:“从众星,到鬼影神行,再到那颗白星,我总觉得他还差了点,直到他狂妄,让手,再到破解杀招,我觉得他可以得到我的认可,所以,最后才让了。虽然事后还是有点觉得耻辱,但结果都已经出来了,那就这样吧。”
小坎只是淡然一笑,可陈潇身里那人却觉受辱,他认为胜利是自己靠着能力夺来,而非是受人让手所得,这种说法,他受不住。
(陈潇,告诉他,我不用靠着他让着也能赢,不信可以再打一场。)
(这,这我怎么说啊?)
(原话说,不然我就自己出去说。)
陈潇一听是怕了,壮着胆子假口:“我不用你让,也能赢。”
御城呵呵笑道:“就凭你,莫说你是靠着你那秘术赢了,你可知除了最后的月燕掠海和皓月穿云,其余我都未下真本事?便是如此你也未能占得优势。”
小坎也赞同此话:“但凡曾与安天交手者皆可作证,安天实力远非那般,你靠着秘术也确实打不过安天,加上你实战经验尚浅,更无谈取胜之说。”
(什么破秘术!那就是我!而且也不是我全部的实力!)
(你冷静点啊,刚才都说是秘术的作用了,要是换了说法的话,那不就暴露了吗?)
(你!)
陈潇心脏怦怦跳动,身里那人愤恨难平。
“你要实在不信,”御城道:“明早,我带你见识见识。”
“诶……”
小坎才要阻止,御城抢了说:“虚界虚界。”短短两词便让小坎宽了心无言。
小坎转对陈潇说:“胜了固然是好,若是太过执着反而无益。你今后可与安天学学,若你勤学好问,安天定不会吝啬。”
此后三人闲谈国内趣事至夜深方休。
陈潇怀抱伊舍萨之蛋,坐在房中,灯火通明,想着今晚那些茶话,前与御城决斗失利,后与邪魂难相抗,渐觉茫然。如今马尔等人都不在旁侧,连个说说笑笑的人都没有,孤苦伶仃,不禁自叹悲惨。
(还不睡下,想那么多有何用!?)
身内那人从无好声与陈潇,陈潇自认弱势,不与他争:
(睡不着。)
(若不是你拖累,我定能让那御城输得服帖!)
(对不起……)
(练了两个月,你究竟在练些什么!?)
(如果没有我,你肯定会变得很强吧。)
(废话!先是占了我的身体,后来害死我母亲,还跟那老头整了个破项链除我,到最后你却是个废物!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杀了!)
陈潇被骂得无话可说,默默掉下眼泪。
(哭能有什么用!如果哭你让你变得更强,你就给我大声地哭!)
陈潇不想哭,可是控制不住地呜咽:(你杀了我好了。)
(你!你占了我的身体,害我未能得到天赐之名与天赐的容貌,杀了你,魔龙族怎麽办!一年,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你还是个废物,不管有没有容貌,我也会杀了你,取回我的身体!想死,你就继续哭吧!)
话说,千羽狐与千羽言明潜逃至帕拜,因事故,二人为其大师父所杀,后以灵文复活于墨风千羽,却即投入牢中。此后千羽族力保,方免牢狱之苦,然其罪名不消,只待判下便要治罪。而墨风族料想千羽狐二人会再次脱罪,可转祸于千羽全族,却不料二人在家安生至今一月有余……
丑时四刻,墨风千羽国都已是初晨,白日出山,青烟罩空。
白地内,家臣、家奴都活动开了。枝头低丛边灰衣青禙几人修修剪剪,移开一处便上来几人收拾,有家主臣起了身,就去了云衫素裙几人送膳,大场里还有武扎轻甲几人舞刀弄枪,意至锋止无伤性命。
白地大门忽动,缓缓开启,放进来一队人,昂昂官威。当头珠冠玉服一女子,右手按刀,左手高举一卷玉轴,左旁随一位乌冠蛇服的黑面人物,右旁随着刑捕领头何猛,何提冲,左右二人身后皆领着九位紫衫刑捕,人人按刀而行,凶神恶煞。
大场里家奴见着皆退至大道旁,练武者中一位短髯壮汉领着其余几人躬身随在众刑捕之后而行。那楼顶上观景的见着赶忙进了屋,下楼来接。
这一队人行至白地宝殿登阶前定下,当头那女官仍举着玉轴,声宣道:“圣旨到!!!千羽皇族者,速速来见!!!”宣完便将玉轴托于胸前。
宝殿大门打开,千羽族族长千羽恭出门迎接。须臾,白地中的家主家臣们站在两旁,主在前,臣在后,挤得满满当当,足有上百人,众人神态阴沉,唯独千羽狐牵肘下一妇人哭成泪人,而千羽恭以族长身份立于宝殿门前,登阶之上。
“千羽狐、千羽言明何在?”女官问道。
千羽言明拨开人群,走到女官面前跪下;千羽狐才跨出一步,身旁母亲哭哭啼啼拉着,直喊着儿郎,侧旁一男人与千羽狐劝着放手,拉扯了一会儿,千羽狐才跪倒女官面前。
“吾乃御前诰使,制诏宣旨。”开旨声告:“诏曰:千羽狐,皇家之身,王贵之位,不立民表,不争国功,荒劳费学,妖诞祸舌,坏民生计而轻亵先皇,无悔罪过,脱法潜逃,胆大恶极,天难容赦!千羽言明助其强脱罪责,亦视同罪,重孽恶人,法不容情!特此钦诏罪刑,嚎月金禾正午,斩二人于皇都禁城大场,以儆效尤!”合轴奉上,“请千羽王族族长接旨。”
千羽恭一路淡然走下台阶,双手接过圣旨,紧握在手,咬恨在齿。
“将犯人带走!押往禁城死牢!”诰使厉声一命,众刑捕皆出,提拿二人就要走。
“狐儿啊!”
千羽狐生母要出,却被众人拦住,只得啼哭嘶喊。两下家人个个咬牙切齿。
千羽狐被两紫衫刑捕夹着走,不能回头,只得含泪喊道:“爹!娘!孩儿不能再侍奉二老了!千羽同袍,千羽狐无能,埋没了全族颜面名声!列祖列宗,千羽狐辜负所托,不能为祖宗洗冤!狐儿不肖,不可恕!更不足惜!千羽狐,走了!”洒着泪,轻声对着旁下道,“言明,牵累了。”
“无能的是言明。”言明忍着泪,轻言道。
千羽狐母亲哭得有气无力,被几个家奴扶上了楼去。其余家主臣仆随着千羽恭进了宝殿。
千羽恭紧握着玉轴,恶狠念:“墨风世祎!欺我千羽太甚!千羽蛟,领兄弟协臣退下。”
“是。”身后一雄昂青年拜礼而退,一众青年少儿随出。
宝殿闭门,门外,众年轻围着千羽蛟不肯离去。
有人问道:“镇雪,难不成我等只能站在干岸上?”
“是啊。”背后一女儿出声随应:“虽平日里不与无稽、百通走近,可多少是同袍,我,咽不下这口气。”
“千羽少年呐。”千羽蛟淡然道:“莫要意气用事。事关千羽大得大失,父辈们定有谋划,我等切莫添乱,好生去磨练技艺,终有一天,白地会有我等用武之地。且散了吧。”言毕即长出一气。四下众人摩拳擦掌,哄哄而散。
辰时初,御城出屋洗漱,却见陈潇竟盘坐在云榻上,腿间放着怪蛋,正用腕灵玩着游戏。
“早起却不出去锻炼吗?”
一出声便将陈潇吓得一抖。
“你起啦。”
御城进了卫生间,在里头喊道:“吃了早饭没?”
陈潇边玩着边回:“没呢?”
过了片刻,御城一身整洁出来,问道:“一起出去吗?”
“吃饭吗?”
“嗯。”
应归应,御城已到了门廊。陈潇见状,将蛋放茶案上,套上鞋急忙跟上。
开了门,庭外一阵凉风刮着一片细雨朦胧。御城开了伞,可陈潇却没备着,勉为其难,二人共撑一伞出行。
上了石街,满眼油纸伞盖住了路头,两旁里炊烟袅袅,各什美味都是热腾着。
“有什么想吃的吗?”御城撑着伞问道。
陈潇伸长了脖子,左一眼右一看,都是没见过的稀奇,拿不了主意:“你选吧。”
御城领着去了家汤面馆,合了伞就坐。
“你很喜欢吃面吗?”陈潇也一同落座。
御城挂了支汤面牌子道:“吃汤面的时候,才能让人静下心来,放开烦恼。”
陈潇见过那些稀奇古怪东西之后,对这普通米面已提不起一点兴趣,但是一人再跑去吃别的却是不妥,至少自觉应是不合礼数,只好将就着挂了支牌子。不过片刻,两碗热面就上了桌,陈潇学着御城一勺鲜一勺咸也吃不出什么趣味,干脆囫囵几筷子完事,玩起了腕灵,无意间见着千羽狐二人下牢之事,一眼认出人来:
“是他。原来他叫千羽狐啊。”
御城却吃得清心,毫不相干,可陈潇没忘曾有受其人,不仅治好了弱根之症,更学来鬼影神行之术,有今日建树,其人实然功不可没,而此时见着他明后将要被处以死刑,心中隐痛不已。
待御城饱腹后,各付各账。御城领着陈潇往街外走,让陈潇买了把小伞,又带着往街里去,熟路得很,全不像新入居者。走过一个弯来,一栋深灰色方型建筑夹在楼榭中显得扎眼,其上无窗,只有银色“虚界”二字自上而下赫然眼际,镶在楼墙上,犹如一块大石碑杵着。
“虚界?”陈潇念道。
“这可是个好地方。”御城带着陈潇往里走,“在这种乡里地方,去武场路途太远,在虚界探究技艺就是最好的选择。”
来往的人不算多,陈潇随着御城到了门面下,见大门敞开,门内里厅,当面却是挡着一道墙,从左右暗处里绕出人来,显得神秘非常。
说这虚界,别处或有人鲜闻,可在神圣天国却是家喻户晓。按着通俗讲,虚界乃是神圣天国最大的游戏品牌公司,其游戏制作与系列游戏室最为著名,以极度仿真体验感的游戏制作风格为众多游戏爱好者所推崇,但因其游戏特殊性需配合特别设备以获得最佳体验感而使得游玩场所限制于品牌下的游戏室。
二人收了伞,一前一后从走左侧进,绕过弯来便是个大厅。这大厅里昏暗一片,只有线条样式几道灯光画出个大概布置来,而一左一右规规矩矩两人站在一面浮空光幕前,是这大厅中最为明亮的一处。
御城不带迟疑,走近道:“两位,一间房,实战模拟类。”说得利索干脆,可见是绝对的熟客。
“人员信息已录入,房间已匹配,跟请随指引前往。”服务者一口轻柔女声道。
随即二人视线中,所有墙体上出现一行行弯折线条,律动指引着方向,随行。一路行走,几乎见不到人,除了回响在走廊上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余动静。随指引穿过一扇折跃门,又绕了一个弯,到了指引戛止处,一条绿线扫过二人全身,墙上方开出一扇隐门。见房内,灯光昏黄,摆着两台似休眠舱的仪器,便无其余他物,却正好显得适宜。陈潇跟在御城身后进门,房门自动关上,休眠舱自动开盖翻转,落成三四级阶梯。
“进去吧。”
御城走上两阶便落座在上,扶着边躺下,就似睡在床上那般简单,接着阶梯转成舱盖盖上,几与休眠舱无异。陈潇在航舰中活了两个月过来,对休眠舱的感觉已然习惯得再不能习惯,上了三阶便睡上,任舱盖落下毫不动容,闭眼,随后只觉身下一软,如同陷没进云榻的感觉,虚浮半空,又似堕入深海,而并无任何不适,反觉仙然无累。下一刻,透过薄薄眼皮,只觉有光照着眼,睁开来,面前已是青空旷野,两三缕草香清风拂面。
“感觉如何?”
御城之音出于身后,陈潇即转身,御城果立于身后。
御城悠然道:“在此界中,虽不能锻炼身躯,却对于试验招式是极大的帮助。”转言,“昨晚你不信我实力,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实力如何。”
当即碧绿咒印浮现,昂首发势,山石突起,雷电轰动,一貌平川换作高山翘峰,大气一缩,霎时震开,将嶙峋山石轰做平地,一跃起,一掌下,参天巨木拔地而起,成就深林一片。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此山林变换本领,若非有累月之修炼,载车之学识,脱俗之天资,则不可成。
陈潇无话语,自觉元素匮乏,一路来凭着能量修炼,纵使耀星再强,也是伤人伤己,确难有如此高深作为。
御城跃下身来:“在这里无需担心伤亡,大可放开手脚,你何不施展你那白星?我倒想见识,你那白星能做到何种地步。”
陈潇见这遮天的密林,实在阻碍,一转身化作雏龙飞上天去。御城登上树冠一观,那紫龙踏着咒印翻腾高空,白星正快速聚集,非决斗时不可比。两三分钟之期,白星愈累愈明亮,天际处反而显得昏暗,已不可正视。倏忽,御城察觉体肤与树叶竟皆有灼蚀迹象,而御阵不可挡,即塑一块半圆石壁遮挡。却见随着白星累聚,树干土石皆现出消蚀迹象,他看得明白,是能量第二次过聚效应下的影响……
依据十六元素结构模型,能量位于立体居中位置,当能量膨胀时,隔在各个元素间的能量层将会增厚,纯度提升,当到达一定限度时,将会刺激立体居中的能量元素,使之发生能量过聚效应,而致能量变为纯能量,其影响会使得能量获得大幅增强,甚至隔绝各个元素间的交流;当纯能量持续膨胀,在突破界限之后,即发生第二阶段能量过聚效应,能量将会侵蚀其余元素,产生元素同化现象,直至最终同化。此状态下,元素模型充斥着单纯的纯能量,而变为完全型巨态能量,能量量度将会得到爆炸性膨胀与扩散,从而影响周围所有尚未发生能量过聚效应的元素模型,之后的持续膨胀将会是一个极其恐怖的链式反应。能量同化下,其在物质上的体现为物质不规则消蚀。
御城意识到时态严重,欲出言阻止陈潇,却不料竟呕出一口血来。原来御城此际待在能量同化的范围之内,虽能量同化才刚发生,可体内器脏也产生消蚀,肌肤溶解溃烂,大出血,眩晕呕吐,一系列生理破坏下的反应接踵而来。不过半分钟,御城已然倒地身亡,然尸体仍受消蚀,血流一片,惨不可睹;而天上白芒吞没中的陈潇,因能量为他所激发且处于激发阶段,与之同性相容,并不对其造成半分伤害,反而在其体表形成一层厚实的质态能量层,看似与白芒融为一体。此时无论土石草木,在能量同化影响下,密林已被消蚀得疮痍烂孔一片,一树倒地便碎成稀烂,着实骇人。
陈潇自觉应是有些威力可观,怕伤及自身与底下的御城,便将耀星往天际线处射去。一瞬,天际处土石竟好似池水投石般掀起一片冲天巨浪,土地如同涟漪晕散般翻涌碎裂而来,闪过一阵极其闪耀的白光,待白光消逝,竟觉得日光黯淡,随而气波翻裂土石袭来,一声直教人身躯碎裂的巨响随到,未定,遮天的土石沙尘如惊天巨浪淹没一切。然而陈潇凭借着身躯上那一层质态能量层护着不受外伤,只是差点遭不住轰声,被震得只剩半条命,内脏几欲碎裂。他口中含着血要飞下地歇息,却因尘埃遮天蔽日,一片晦暗,不知身在何处,只得寻着重力引然往下行。未久,终得落地,却发觉已然在沟壑乱石之中,而空中不断砸下乱石散沙,淅淅沥沥又轰声阵阵。
陈潇顿时困惑不已,不知名状,忽一阵,眼前弹出一片光幕:御城请求重置模拟,是否同意?
陈潇更看得不明就里,但也只好选择确认。登时一暗又一明,又是一片青空旷野,御城赫然面前,陈潇当即化作人来,问道:
“怎么回事?”
御城闭目愤然:“你……”缓缓睁开眼,怒语,“你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吗?”陈潇一脸懵然,御城看得又气又笑,“以后,不准再这么干了。幸亏这是模拟,要不然可就闯大祸了。”
(你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突然,身内那人竟有了意念。
(我……)
陈潇且听御城话语,一惊道:“为什么你也这么说?!之前我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马尔也这么说过。真让人搞不明白。”
(看来那什么灵物选中你,是真的有些依据。)
陈潇来回思索,跟这里外俩人根本搭不上一个频道。
御城一声呵笑,道:“你们魔龙国心可真大,居然送了你这么个人过来。”
陈潇不知道这话是褒是贬,只好一两声哈哈笑着。
御城看着陈潇,想了会儿,道:“只是,完全不让你用,你也就无法可战,也实在浪费这番能力。”心想,“若是教他刀法,岂非要将霜月刀法教与他?拳腿指掌,剑棍鞭弓我又一概不通。诶,倒不如就将霜月刀法演化的枪法教与他?”思定,道,“这样,我教你使枪,你可愿学?”
陈潇一听是不曾触及的新玩物,即不假思索:“学!”
碧绿咒色浮现,御城结来一杆七八尺短木枪,配与陈潇却是正好,随而教道:“你应知能量可以附在兵刃上,令兵器挥斩可释出一道伤人的刃气。你便做来试试。”
陈潇此前跟随马尔学过如何使能量附在拳上战斗,便想必容易,召出水青色咒印,只将能量传上枪杆,聚顶一挥,果飞出一道刃气,行一二丈远。
御城再结来一杆丈五木枪,教道:“使这般的枪,一般有两手起势。一者,挑虎。”见其站得端正,枪也正杵在身旁;势起,左脚划开,左手倒挑枪尾再调枪头,虎虎两声风响,皆是攻势,“此一手要利落迅猛,无论攻守都不使吃亏。而另一手,提龙。”收势,枪头倒点在地,枪杆别腰;势起,拗手旋枪,微侧身提起枪头,顺势枪头划后而左手抓杆提枪尾,左脚划开步去,收枪尾而调出枪头,顺势扎步,就似舞起一尾长龙,其势以守转攻,“提龙讲究灵巧,以身法配合枪势,反守为攻,是被动出击中最为惯用。此外虽有诸多变式,但皆是以此两手作基础而来,视敌向而变。”收势,而命,“现在,你做来看看,以挑虎起势。”
陈潇才站定杵枪,左腿上便被打了一下。
“莫要分开腿,起势再开,让身体带动才好发力。”
一抓枪,手上再遭一打。
“反抓没法挑起枪尾。再来。”
开腿,倒挑,出枪,大腿又受一棍。
“蹲身扎步。”
收势再来,开腿,倒挑,扎步出枪,枪头还未打在前便被挡着。
“不够迅猛。”
这里小差错,那里不够势,一遍又一遍,才过二三刻钟,陈潇便练得汗如雨下,两掌更被磨得发红发痛;又过了两刻钟,手掌中更是刺痛难忍,翻开一看,竟已被搓开一层皮,见肉出血。
“用咒印治好再练。”御城在一旁教道。
陈潇一出复苏咒印,双掌伤处渐渐恢复,将坏皮撕下便是如初完好,又挑起枪再练。
“记住,勤练精一功,善思通百门;一功费十年,百门修一世。要练好技艺,一定是困难重重,不仅考验身体,更考验心态……”
时至午时,两人方出了虚界,打着伞在喧闹中寻了家楼馆。坐定下来要点餐挂牌,陈潇才想起自己随了魔龙人那套作息饮食,只食早晚两餐,这不饱不饿的午饭自打转胎至今,却从未享过,已习惯如生来就此,别扭道:
“安天,这,我没吃午饭的习惯,你一人吃吧。我玩玩游戏等你。”
御城也不强求,就随着他去,偏却还要调侃:“真是省钱啊。只消少了今明两顿午饭便将今早去虚界的钱给省了。”
“嘿嘿,习惯了。”陈潇不好意思笑道。
“对了,方才有无看着剩了多少钱?”御城问道。
陈潇想了想:“大概是……一万四千多吧。多吗?”
御城思忖一顿,道:“这应当是一年之用,若是日常里开销,应是够的,但要是想购置些物什,恐怕就要吃紧了。”
陈潇听不太出个轻重,尚是迷惑:“那是够还是不够?”
“下午若是要去置件兵器,大抵要个几千。”
“哈!?”陈潇登时一乍:“这,这么多啊。一下没了几千,我这钱要用一年啊,吃饭都要没钱了。”
御城可是不急:“哎,不用紧张,肯定不会没钱吃饭。这一来你本身一天就省了一顿午饭,一年节省就已差不多抵得上那兵器的钱;二来你是特派来的修学生,神圣天国每年新月头都会给上一笔不小的资助;三来,做个学生,所受假日甚是不少,若是你够份勤快,跑跑工也能赚点小钱;四来,只要是在学府期间,饭食都由学府提供,你不用出钱,怎么的肯定还是能生活。”
一听如此,陈潇才放下心来。此际,一碗面汤上了桌。
(又,又是面……)
看着御城吃得清雅,陈潇也不好说些什么,转而拉出光幕玩起游戏。
在虚界模拟中,御城打算趁着未入学之期带陈潇去置办件兵器伴身。可说那兵器行当,非小楼小店玩弄得起,在这山街小巷里更不会有,只到这乡市中心才有那么一二间武器行可选。待御城享用了午食后,二人且就随着佣车带路,直去到武器行门口,放下二人。
这大街上,算不得热闹,散散十几把纸伞掩着人走,高楼也不似城里般扎着堆,只一区块一区块规划出来,遮不了天,反倒是天上佣车来来往往,显出乡市中的人气来。御城两人伞也无需撑着,直走进店内。却见店内大厅,干干净净,有一男一女站在正门里处,身前也浮着如虚界大厅中那般的一张光幕,余下两旁拉着一幅幅映着各式威风武器的光幕画卷。
“欢迎光临如器行。”男侍躬身一礼招呼道:“请问客官需要什么服务呢?”
“选购兵器。”御城应答。
男侍又问道:“请问想选购何种兵器?”
“短枪。”
“烦请经右边折跃门前往四楼选购。”男侍施礼指引道。
二人折跃至四楼,一进来,满屋满架上长短枪戟排得满满当当。
“客官,需要什么?”一位看着瘦弱的中年男人瞅见一眼便过来招呼。
御城说道:“要给他选一杆短枪。有什么推荐的吗?”
这男人瞧了一眼陈潇,纠结道:“这,以他这细胳膊细腿,或许选一把小剑会好些。”
御城也看了陈潇一眼,说道:“他可是魔龙人,非于常人。”
男人再一看,似乎是对得上眼:“哦,原来是……”再看御城,恍悟,“吼,那您应该就是安天公子了。”
御城小拜一礼,那男人亦回礼:
“即使如此,还请二位稍等。”
只见这男子绕进深处去,再出来时手里握着一把小铁棍,交予陈潇:“随我去试试。”
陈潇将铁棍拿在手里,才觉奇特,更似是从某把铁杆上截下来一段,不容细看,那男子已绕进架子里,紧随去。
那男子站在一杆稍短的矛枪前道:“你试试这把。”随后举起腕灵,射线扫过这把武器。
陈潇忽觉手里铁棍竟更重了些,首尾射出光线形成一杆矛枪,正如架上那杆一个模样。
“有点轻。”陈潇掂量道。
男子再带着往里走,扫下一杆叉枪。
陈潇手里铁棍首尾光像换了一样,再掂量道:“还是觉得有点轻。”
“那换作铁杆如何?”
此话一出,陈潇便觉手里铁棍又更重了些:“诶,这可以,铁杆的好。只是不太好看。”这时看了身旁一杆双翼枪,赞道,“要是像这把就好了,只是这把又太长了。”
那售货男子稍想一顿,调整着铁棍上的光像,建议道:“那将这叉尖拉近些,两侧拉下一副勾翼,隐构出一个尖来,你看怎样?”
陈潇见着光像造型,欣然道:“不错,好看了不少,到时候再用能量把尖给弄出来,正正好。”
男子见着生意做成了,也是高兴:“那我便按着这个型给你定制一把。不知对品质方面有什么要求呢?”
“品质?”陈潇对此不懂。
御城代其问道:“你们最高能做到什么地步?”
男子思量道:“若是这个型,保守能做到坊一流重兵,若是要上坊正流恐怕要等不少时日,价钱也要高上不少。不过本行可做番,做出番太工之品甚有把握,上至官二品,下至坊二流,价钱也稍微划算些,就看二位要不要试赌一次。”
(什么?买武器还要赌?)陈潇在一旁听得不明就里。
御城衡量后,问道:“番太工什么价位?”
“三千二点贡。”男子说道:“先下一千定金,货到后再付清余下货款,预计十日后可出,预留下联络号,届时送货上门。”
“三千二~”陈潇喝出一声。
男子见状将其余价位一并说来比较:“若是坊一流品,则消两千点贡,八百定金,七八日出货;而坊正流则需四千五点贡,两千定金,可能要静待一个月后才有消息。”
御城纠结了下,道:“且信一次,做一把番太工吧。”
男子举起腕灵道:“那请问是哪位付款?”
陈潇只好听从安排,付了钱,留下了联络号。
二人出店上了佣车回程。
“安天,你刚才跟那男的,说的什么一流二流的,是什么啊?”陈潇问道。
御城应答:“武器品级啊。这你都不了解。”
“不懂,马尔没教过我拿剑弄枪。”
御城解说道:“武器品级就是指锻造的工艺,有官、坊、番三种造别。官造品级,分官上品、官一品、官二品、官三品;坊造品级,分坊正流、坊一流、坊二流、坊次流;番造品级,分番太工、番上工、番工、番次工。官造优于坊造,而番造,意为从外国外族流入的锻造法,要看成品情况而定。比如刚才给你选的番太工,造得好能达到官二品那般优良,造得不好就只有坊二流的水平。”
陈潇才悟:“原来你们说的赌就是这个。”
“嗯,赌一赌。”御城说道:“哪怕是有官三品的品质,那也比坊正流好上一些,如果有幸上官二品,那这钱可花得太值了。”
“这么一听好像还不错哦。”陈潇说道。
“不过呢,跟武器品级相关还有两点,一是重量,二是综合品类。”御城再说道:“重量分四级,羽、轻、重、力,这四级没有哪个更优,只看使用者自身更适合哪个;而综合品类则分打、仪、兵、士、权,打器最差而权器最优。如果按一般人来说,最好的武器品级莫过于官上品重权。”
陈潇感叹道:“没想武器还有这么多学问。”
“这算什么,不过是常识。武器真正的学问那可深奥了去。”御城说道。
于此时,鸟语虫声的山林中开一黑洞,走出一人。他远望山间水乡,感慨道:
“天国,好久没回来了。既然魔龙人又出现在这土地上,那我也是该回来好好祭奠了。曾经的仇,魔龙人一定还记得,我也绝不会忘。曾经的谎,终有一天,一定会揭开……魁杀,真是有趣的名字。”
而后身上织出一件风袍,悠悠寻着山道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