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伙很快发现，缇沙今早并未出现在马斯顿广场附近。经历昨天的事情后，缇沙已经吸取教训，从人少的路线潜行到公共教学大楼的东南角，接受“公识课”教育。

    周二、周四上午的课程为“公识课”，这是五灵学院专门为边境族新生开办的课程，旨在帮助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边境族新生们尽快熟悉五灵族的历史文化。

    缇沙进教室时，已经有十几个边境族新生先到了，其中不乏长相奇特的边境族，如戴鹿头的棕皮肤鹿族人、长着小翅膀的尖脑袋羽族人，以及浑身石块状肌肉的毅族人。

    姳音早早的来了，昨天安全课结束后他又去校外帮工，不知忙到什么时候才回的学校，长发上还透着炸鱼排的油脂香味，和缇沙打声招呼后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缇沙落座后，前后排的边境族同学们无论什么层级，都和他打起招呼，没人嘲笑他。

    “兄弟，忍忍就好了。”戴鹿头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胳臂，指着自己的鹿角安慰他，“昨天还有五灵族人把臭袜子丢我角上。”又指向旁边的羽族少女，“现在五灵族都叫她‘鸟人’，唉，大家都不好过。”

    “那为什么还来上学呢？”缇沙问他。

    “你以为我们很想来吗？”前排右方穿熊皮裘装的短发少女冷冷开口道：“五灵学院向边境族提供名额时虽然说了自愿上学，可拒绝的边境族都会受到打压。而且院方还强调学生层级越高越好，最近几年更指名道姓地要求某些边境族长的子女入学——与其说是学生，我们更像是人质。”

    缇沙环顾教室里扎堆的数字“8”、“9”，低下头来不再吭声。很快就到了上课时间，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一个三十来岁的翁德族女性走进了公识课教室。

    这位老师有着方方的下巴，高高的颧骨，双颊的赘肉好似鲤鱼跃过的水波，鲜艳的唇脂比缇沙额头的马蜂包还要红。身穿一套松垮的丝绸长袍，左右手各戴两副金银手镯。在讲台上站定后便将几十本教材丢到前排，随即高高地昂起头，小小的眼珠扫过鸦雀无声的教室，用尖细的声音开始讲课。

    “边境族同学们，我是风之翁德族的梅。虽然是第6层级，但我曾三次荣获五灵学院‘最佳教师’一等奖，同时也是学务处边境族管理组的副主任，有长期教育边境族学生的经验。希望同学们在本学期认真听课，了解我们五灵族优秀的历史文化。”

    “梅老师好。”台下打招呼的声音稀疏，梅老师也不在乎，在身后的墨绿色石板上写了“五灵族世界史”后就将课本翻到了第三页：“今天是入门课，我们先讲最简单的‘虚无时期’。”她翻到这里，看同学们都兴致乏乏，便加重鼻音，说起世界的起源——

    “起初，世界虚无一片，没有任何物质。直到某一天，虚无中诞生了光明神与黑暗神。两位神自诞生后便矛盾不断，光明神为了打败黑暗神，将自己体内最刚强的部分取出，创造了太阳；随后又将体内最

    最阴柔的部分取出，创造了月亮。可月亮诞生后还有个圆圆的小尾巴，为了让月亮更加完美，光明神将月亮的小尾巴摘下，做出一个小月亮。”

    讲到这里，她看有些同学的眼皮都快合上了，便拔高音量，盯住了后排睡觉的姳音：“右后排睡觉的那位同学，请你起来！”等姳音被身边的白发少年摇醒后，她看清了姳音的徽章，随即指了指课本，“有弦族的姳音，麻烦你读完第4页的内容！”

    “是……”姳音睡眼惺忪，把课本翻开，用他那温柔迷人的嗓音将接下来的故事娓娓道来——

    “创造出太阳与大小月亮后，光明神与他们一起对抗黑暗神，可光明神还是被黑暗神重伤。紧要关头，小月亮挺身而出，牺牲自己，击败了黑暗神。重伤的光明神消失后，残骸化为白昼，太阳与大月亮成为了‘太阳神’与‘月神’；而黑暗神败退后，残骸化为黑夜，牺牲的小月亮身体破碎成无数块，化为黑夜中的星辰，成为了‘星神’。此三神便合称为‘光明三主神’。”

    姳音停下，看见同学们都在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课，不免有些得意，于是翻开了第5页，上面写着“创世时期”。

    “从此，世界有了白昼与黑夜，太阳神与月神在白昼中并驾齐驱，星神则独自徘徊在黑夜。因为惋惜黑夜中的星神，月神整日郁郁寡欢。太阳神为了让月神欢乐，便创造了活泼调皮的火神烨那；月神为了回礼，创造了端庄稳重的风神翁德。”

    “随后，为了守护月神，太阳神创造了坚毅果敢的雷神弗闪；而月神为了照顾太阳神，创造了温厚笃实的水神沃里。创造出四灵神后，两位主神想要大家能有个落脚之处，所以一起创造了土神盖尔。就这样，继黑暗与白昼后，我们又有了大地。火风雷水土五神，便是五灵族信仰的五位神灵。”

    “好的，你可以坐下了。”梅老师叫停了姳音，又把正在偷吃早餐的鹿头男叫起来，让他接着讲。在大伙儿鼓励的掌声中，鹿头男咽下炸酱面，吞吞吐吐地念起了第6页的文字：

    “五灵神在两位主神的指挥下，创造了山川平原、江河湖海，又创造了更多的神灵以及各种美好的生物，最后以自己的模样创造了我们人类，白昼世界越来越繁荣辉煌……可黑夜中的星神却对此不满。在身体分裂后，星神的内心也堕落了，开始嫉妒和睦的太阳神与月神。终于，星神将月神引诱到黑夜中。从此，月神便只能在漫长的黑暗岁月中思念着太阳神。但在星神的挑唆下，太阳神开始误解并厌恶月神，逐渐将月神遗忘。”

    故事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梅老师让鹿头男坐下，在讲台上走了两步，理好鬓角的发丝后才开讲。

    “然而，败退的黑暗神再次卷土重来。在这紧要关头，光明三主神再次团结在一起，联合诸神与黑暗神展开决战。最后关头，月神为太阳神抵挡了致命一击，愤怒的太阳神将黑暗神击败，可月神还是永远离开了。悲伤又自责的太阳神便携诸神隐去，这就是万

    年前神隐纪年的开始，也是我们人族开始发展的契机……”

    “咦？请等下。”梅老师讲到这里时，姳音却皱起了眉头，举手后提问：“梅老师，可是在我们有弦族的记载中，记载月神当时只是重伤，没有逝去……”

    “一切以五灵族记载为准。”梅老师脸色一沉，可随即又有学生提出质疑。

    “老师，我们一族也记载神祗们当时只是受了重创，后因某个未知而可怕的原因才进入神隐纪年。”

    “一切以五灵族记载为准！”重复这句话后，梅老师狠狠瞪了眼那名同学，把他的名字记了下来，而后打开了墨绿色石板上的一幅地图，“好了，五灵族发展史我们下节课再讲，现在我们来讲与我们息息相关的黑暗世界，也就是铎谟族的世界。”

    当“铎谟族”三个字被念出来时，一直半睡半醒的缇沙猛地睁大眼，攥紧拳头，旁边姳音见他这样便安慰他：“6年前你们小月族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节哀顺变。”

    “……谢谢。”缇沙勉强一笑，姳音哪知道他紧张的原因，还真把他当小月族人了。

    梅老师打开的地图上有整个白灵世界的地图，在白灵世界的西北角有一片被标红的狭小区域，过了这片区域，就是另外一个黑色世界。

    “被诸神击败的黑暗神并未彻底消失，撤退后形成了另外一个世界，并且创造了和我们外形相似的铎谟族。”梅老师说到这里就指向地图西北角的狭小区域，“因为有光明三神留下的白灵结界守护，所以铎谟族并不能大举入侵我们白灵界。可结界的西北角存在薄弱点，容易被铎谟族撕裂和冲击开。因此我们派遣五灵军镇守在那里，击败那些进犯的铎谟人，保护整个世界。”

    别说了！缇沙紧握的拳头骨节都发白了，可梅老师还在继续讲解铎谟族的文化背景。

    “铎谟族生性凶残，而且他们的黑暗力量非常邪恶，可以通过吞噬我们的白灵力量来强化自身的力量，甚至可以侵蚀我们白灵界的生物，让他们成为与铎谟族类似的‘灰种子’。”梅老师让同学们把教材翻到第80页，“铎谟族的社会非常野蛮落后，居然只分了三个层级，分别是平民、贵族和王族……”

    缇沙听到她的话后不由冷笑。难道这样不好吗？哪像你们五灵族这样分5个族群和9个层级，45个种类多到记都记不住。

    “铎谟族现在实行的是双王制，由一对铎谟王族兄弟共同主政，分别被称为‘主王’与‘暗王’。”梅老师说到这里时，缇沙连冷笑都作不出来了，双手抓紧桌沿，身体开始发抖，“铎谟主王名为‘萨舒勒’，此人天赋异禀、骁勇善战，且极擅权谋、杀伐决断……”

    梅老师讲到这里时，眼神却瞟向窗边，颤抖的缇沙跟着她望向教室外。只见不远处光秃秃的平坦紫黑色岩层上，一群弗闪族的新生们正在雷之修炼场的外部接受训练，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然是为首的朗彻。修炼场外围早就被上百名五灵族女生

    生围住了，都热切的注视着这位闻名天下的小将军。

    边境族上公识课的时候，五灵族会在五大修炼场进行各自族群的修炼。此刻，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弗闪族大汉正站在朗彻等人身前，这人面容刚毅，声音粗犷，身着无袖黄绸衣，体格魁梧如小山。在向新生们简述几句后他便退了两步。

    得到指示的新生们开始向前方空地展示自己的雷电力量。血统层级较低的新生只能释放出小小的电花；而高些层级的新生要稍微好些，手中能凝聚成型的电光。

    “轰隆”一声炸响，随着朗彻轻轻一挥手，一道比马斯顿雕像还要庞大的雷电落在了远处的赤色巨石上，将巨石碎为齑粉。连作为教师的黄衣大汉都不由拍手赞美，更别提修炼场外那些专门为朗彻而来的女生了。

    哪怕只是目光流转，步履微移，朗彻的每个小举动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缇沙远眺着阳光下的少年，完全没听进梅老师接下来的授课。

    “在铎谟主王萨舒勒的带领下，铎谟族近年来更加壮大，屡次进犯我白灵族的边界。幸得我们五灵军镇守西北边塞，才有了各族之间和平稳定的生活。五灵军中不乏许多优秀将领，比如说现在统领五灵军队的贺雷大将军，又比如说他的儿子，现在正被缇沙同学偷看的贺雷小将军朗彻。”

    在同学们的嬉笑声中，被梅老师当堂点名的缇沙慌张地扭过头，却还是被梅老师叫起来问话：“缇沙同学，铎谟族可是你们小月族的仇敌，这时候你不好好听课？”看缇沙羞愧地低下头，梅老师就抬了抬下巴，让他读课本。

    缇沙翻到了课本的第81页，眼神在纸页上扫过一圈后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字。见他这胆小如鼠的模样，梅老师不耐烦地快速念叨书上的内容：

    “可比起铎谟‘主王’萨舒勒，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暗王’更为可怕。暗王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被誉为铎谟族万年来最强的王族。据说他长着比夜还黑的头发和双眸，从小便嗜血残忍，且性格阴郁、锱铢必较，报复心极强，铎谟族人都害怕他的打击报复……缇沙同学，你不了解这些常识？”

    “不、不是的！”

    教室里的同学们都看向右后排突然尖叫出声的白发少年。只见这位瘦弱的白发少年正在瑟瑟发抖，一双绿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两片发白的薄唇哆嗦着，额头上全是冷汗。手中的书本早就落在了地上，被一旁的姳音拾起来还给他。

    “你了解？”梅老师质疑道：“好，那你告诉我，暗王叫什么名字？”

    “他叫、叫……”白发少年的双眼盯着书本上的名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哪怕姳音和前排的同学们已经在小声提醒他，他还是说不出那个名字。

    “行了，别不懂装懂。”梅老师讥讽了一句，合上书本，深吸气后对教室里的边境族大声说道：

    “他叫柯鲁亚诺，是个连铎谟族都害怕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