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奄奄一息的朱羽飞，被他直接封住了一身的元素力后，又倒提着回到了江岸坝上，而后他遥遥一招，江底一道漩涡中飞出一柄修长的宝剑，剑鸣铮铮！

    正是方才他丢入江中的溪水，他横剑在前，光滑剑身之中，正倒映着一道游动的小蛟影子，朱羽飞细细看去，居然是方才跑掉的那条恶蛟，因为那影子上面也是缺了一角的。

    “你方才与我交手，居然还是一心二用的？”朱羽飞见状顿时心中生出一阵无力感，他本来以为自己靠着身上的这个秘密，不说位居顶尖高手之列，也起码不会太远了，谁知道现在看来差的实在是离谱。

    洛水寒扭头看着他，眼含深意道“我刚刚可是差点就能杀掉你的。”

    朱羽飞听罢，无奈的耸了耸肩，道“技不如人没什么好抱怨的，最后那一刻，我看到了。”

    这下倒是轮到洛水寒奇怪了，问道“看到了什么？”

    而朱羽飞则没有再看他，直接走到堤坝边上，望着这茫茫的江面道“我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沙场上，一个站着的孤魂野鬼。”

    “……”洛水寒张了张嘴，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他的那段往事的细节就连年华都不曾知道，所以他相信是朱羽飞能够有看穿人心的力量。从一开始朱羽飞救下年华到现在他的表现都让他感到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豁达，无私。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韧。

    有无数个夜晚，他都恨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他更恨为什么一座偌大的战场到头来，身边的袍泽几乎要死绝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说得对，自己就是一个沙场上留下的孤魂野鬼。

    正当他细思量时，眼角一抹寒光闪过，虚空之中竟然开了一个漆黑如墨的口子，而墨守一步踏出。惊得洛水寒差点跌落了手中剑，他与轩辕道止早有约定，这位护龙大公子会被他困在中央大厅三日，现在看来，连一半的时间都不到。

    而墨守此刻心里带着一股怒气，上一次发怒的时候，还是因为自己的四师弟。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就失去了自己的小师弟，又怎能不怒？

    随后惊愕的洛水寒就已经回复了平静，他哑然失笑，望着这个双目已盲多年的男人，道“世人称呼我为学宫四大公子之一，护龙榜上的是二公子断舍离，我本来还算有幸。可是如今看来，这四大公子的名头实在是折杀洛某了。”

    墨守似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径直走到了朱羽飞身边伸手拍了拍朱羽飞的右胸口，本来那道由洛水寒所设下的禁制就这么被拍掉了。不过朱羽飞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大师兄现在的气息其实不是很稳定，他的脸色很苍白。

    看着朱羽飞没事，墨守才又开口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他这一句话出，洛水寒心中凄然，他与墨守相识不短，从未见过墨守和谁动过情绪，这里头不光是发火，开心，忧伤，他似乎都不曾有过。也知道墨守这一句的意思是说自己对待朱羽飞的手下留情。可是当下这一句阁下，洛水寒就知道今日这一场，败得一塌糊涂！最起码，他已经失去了这位性子天生平和淡然的朋友。这一切就为了一道虚无缥缈还不知道管用不管用的凤凰涅槃心。

    洛水寒终归还是洛水寒，他收起长剑，作了一揖。转身离开，不过正走着的时候，他心头疑窦顿生，为什么朱羽飞能够在那个时候看穿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他已经奄奄一息的情况下现在竟然能够在长堤上自如走动？脚步放缓的一刻，他猛然站住，心中压抑不住的杀意瞬间飙升到了极致。

    再回头时，这位谦谦君子双目之中杀气凌然，身边上上下下，飘浮了不下数十滴水珠。身后的广陵江面，有一线大潮正飞速奔涌。

    “先生当年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书生将军，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小辈撕破脸皮，君子之风何在？”墨守见他不依不饶，心头恼怒，翻手飞出一座黑色小鼎，迎风便长，等它落到广陵江岸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座百丈巨鼎了。本来还再飞速涌来的江潮，这一次却是因为巨鼎从天而降被瞬间拨弄回远海。

    洛水寒看着那座大鼎落下，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控了。同时又心中庆幸，江岸上还有百姓没有撤离干净，只是自己这一处无人靠近而已，本来因为云开雾散而又聚拢了不少百姓要是因为自己水元素力失控而引来的潮水遭殃，那他可就真是罪人了。

    洛水寒此刻才算是心灰意冷，无心再战。为了一道凤凰涅槃心，他险些杀掉一个无辜的人，又险些拉上无数江边的游人陪葬。干脆直接离去了。

    墨守紧绷的气息终于舒缓下来，方才也就是一刻钟的时光，轩辕道止躲在幕后看着自己冲破大阵而没有站出来，否则的话，朱羽飞就是有天大的气运今天也要死在这里。

    望着这么一个煞星离开，朱羽飞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他看着自己已经要接近油尽灯枯的大师兄，心中愧疚，轻声道“大师兄，我就要醒了。”

    本来墨守还想要扶着他的肩膀休息休息，听完这话之后，面带疑虑，奇怪道“你刚刚，是睡着了？”

    朱羽飞本还想要装一下深沉，哪知道自己的大师兄性情会真率至此，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我刚刚快要被他打死的时候，看到了很多过往，我的前世记忆已经醒了。”

    “难怪。”墨守点了点头，方才就觉得自己这小师弟有些不对劲，这下算是明白了。“我说你这老气横秋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他正要笑骂几句，不过随后搭在朱羽飞的肩膀上，轻声问道“醒了会怎么样？”

    朱羽飞也将手搭在他的手上，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觉得一道声音自脑海深处穿来，他脑袋一嗡，幸亏墨守拉了他一把才没有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马车上了，墨守坐在前面赶着车，他起身探出脑袋看着周围不断变幻的景象。经过炼金技术打造的马车车厢，车轮都要比寻常马车要来的轻便快捷舒适。

    墨守其实就是坐着，任由这匹马往前走，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分辨方向的。

    水都的城郊还是很美的，落日之下群岚之上，披着一层圣洁的余辉。实在是美不胜收。朱羽飞刚要开口的时候，就看见墨守伸手一拉缰绳，马儿停在了路边。

    两个人下了马车，朱羽飞看着墨守负手而立正要询问的时候，就听见身后哒哒的马蹄声响，一位负匣的白衣书生正牵着一匹瘦马缓缓而来。朱羽飞看清来人之后心中惊讶，竟然是之前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白狐洛水寒。

    “洛将军可是要负罪潜逃？”墨守似乎早就知道是他一般，带着调侃的语气问道。

    倒是洛水寒面带愧色，道“险些伤了九公子，如今我离开阴阳学宫算是学宫的一个态度吧，读书人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这些年来洛某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书生将军的身份了，有些回忆在战场上丢掉了，洛某想要去找回来。”

    而朱羽飞在他走到近前的时候，突然惊呼出声“你的手臂？”

    墨守也听见了他的呼喊，眉头也是一皱。而洛水寒却是坦然一笑，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左边空空的衣袖，里面已经没有了臂膀了。

    “九公子雅量，可是洛某终归还是要脸面的，这一条胳膊算是洛某还给九公子的利息，待到心愿已了，洛某的这条性命公子拿走就是。”

    此言一出，就连一向淡然的墨守都是一声叹息道“何须至此。”

    旧历九年，书生洛水寒临危受命，领八千北府军抵抗妖族白帝城三十万甲士，白袍北府书生将军，一战成名，威震天下！以至于后世沙场传下歌谣，古来沙场多英豪，千军万马避白袍！随后的旧历十三年，娘子堡守关之战，北府军再次将二十万妖族拒于人族边界之外，这位书生将军亲临战场，击溃妖族，率领三万北府兵闯进妖族腹地，杀至白帝城前不足三十里处。只可惜孤军深入，无有援兵，三万北府兵英勇就义除了现在的洛水寒竟然不过寥寥数十人生还。

    自此开始二十年里，妖帝白幽皇再也没有染指过人族边境。龙山大帝也趁势与其互相设立外交机构，此后，人族鸿胪司里，将军洛水寒变成了大鸿胪洛水寒。

    望着一人一马渐渐远去的景象，朱羽飞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自己在他心中看到的悲惨景象，看到他在万军丛中麻木而绝望的挥舞利剑，身后的袍泽一一倒下。

    青天白日，地府幽闭。有人身在阳间，却行无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