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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开跑车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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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出生在农村,但刘二诸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土包子,该见的世面也见过。创业不久就凭着自己的打拼有了一辆二手车,三个月前甚至还计划换辆新车,即便预算不过十万,好歹也算的上同期毕业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存在,只不过一场骗局让一切变成负数,二手车成了抵押品,借网贷和爆信用卡来还债。直到眼前这一刻,他才明白坐井观天的真正含义,往根上说自己就是个土包子,没见过啥叫语音启动,不知道什么是换挡拨片。

    当酒吧停车场里唯一一辆炫红超跑以蜗牛的速度驶出大门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保安用错愕的疑惑脸代替敬礼,目送这辆十米距离连踩四脚刹车的超规格豪车离去。

    车内,刘二诸努力让身体保持直立,两只手紧紧抓住方向盘,眼睛一刻不敢离开挡风玻璃半秒。副驾驶位上,不知何时戴上月牙形耳坠的女人慵懒的躺在座椅上,丝毫不在意此刻把握自己性命的男人已经紧张到冒汗。

    开了小短距离,车速再度减缓,用四格动画形容车窗外的风景也毫不为过。

    “那个,美女,我们这是去哪?”刘二诸尽量让自己嗓音平静。

    “希尔顿。”稍微诧异的女人记得自己似乎回答过这个问题。

    “希尔顿……怎么走?”

    “……”

    狭小的车内陷入深深的尴尬。

    感到莫名羞辱的刘二诸最终将车小心翼翼停在路边,打开手机导航,输入酒店名,找个合适位置将手机放好后,才重新驶上正道。

    从始至终将他动作瞧在眼里的女人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挪了挪身子换成更舒服的躺姿,女人用天生古朴不惊的腔调问道:你在害怕?”

    手心已经出汗的刘二诸丝毫不避讳,道:“废,废话,才拉了一百块钱饥荒,要是把这车再刮一下啥的,卖了我都赔不起。”

    “哈哈……”女人侧过头,第一次发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爽朗笑声,别有一番风韵,只可惜刘二诸无福瞧见。

    “你叫什么?”把玩起月牙耳坠,女人随意问道。

    “刘二诸。”

    “二猪?呵,谁给你起的?”

    刘二诸听这颇带戏谑之声就知道女人误会了,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么多年把他名字会错意的人里,女人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诸葛亮的诸,不是吃了睡睡了吃的那个。”

    或许担心女人继续在这个字眼上刨根问底,索性一咕噜全倒出来:“我妈生我的时候家里刚好买了头老母猪,山里人,买猪是喜事,家里老头子的意思,双喜临门,取个二字,再加上猪,就叫二猪,好在我爸读了两天书,说是以后出门在外二猪二猪的叫着膈应人,就把这个字改成诸葛亮的诸,反正叫着一样,老头子也没说啥。”

    女人点点头,接着依然没忍住笑道:“的确没什么区别。”

    刘二诸有些无奈道:“随你怎么想,山里的规矩,老一辈给的名,到死都要带到棺材里,改不得。”

    停下把玩动作的女人没再立即接话,反而偏过头看向窗外一排排不断倒退的树木,陷入片刻沉思,半晌才淡淡说道:“山里的规矩,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老祖宗们不是留下句话吗,无规矩不成方圆,只不过,有的规矩好,留着,有的规矩原本就不该存在,该改改。”

    女人突然妩媚一笑:“你说呢?”

    “改什么?”刘二诸哪敢分心听她说什么,只听到个大概。

    “没什么,说说你吧,随便什么都可以。”

    “我?”

    “不错,随便说,另外,放松点,一辆车而已,哪怕撞报废也不会有人找你要半毛钱,前提是我完好无损。”女人说的轻描淡写。

    刘二诸心头再次被重击,平时虽然不太关注车,但凭着少的可怜的豪车认知,这至少价值百万往上吧,在女人眼里却和小玩意没什么区别。

    不过有女人这句话刘二诸倒也放松点,至少握方向盘的力道小了不少,“我有什么好说的,山里娃,穷人命,指望做点小买卖挣钱,遇人不淑,玩完了不说还欠一屁股债。呵,想办法还完债,有那福气再娶个老婆生个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虽说社会变迁不提倡迷信那套,但山里人还是讲究个缘起缘灭福来福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尤其是欠别人的东西一定要清干净,否则死了以后就是前世的罪孽,会带到下一世。

    “信命?”女人挑眉道。

    刘二诸顿了顿,苦笑道:“信又怎样,不信又能怎样,倒是常听人说啥我命由我不由天,到我这嘛,不灵,往前倒腾个二三十年有闯劲的就能赢,下海经商的赚的盆钵满赢,吃顿饭就得花个一两万,再不济混个体制内,怎么着现在也是正处级往上吧。”

    “我家祖上没那福气,往上倒腾几辈也是山里人,靠天吃天靠地吃地,枕着片还不算贫瘠的山也能填饱肚子,村里都知道我考了个大学,鞭炮燃了两里多长,只不过对于啥是211,啥是体校,他们是两眼一抹黑,都说我家祖上找了块风水宝地做坟,其实呢?”

    女人不可置否撇撇嘴,她和他确实是两个世界出生的人,没背景没靠山想在社会立足乃至出人头地的不是没有,不过少得可怜,更多只是披着光鲜外衣街头晃荡之流,真正到了夜幕下,一切都化为乌有,没听那些手握资本的真正大鳄说吗,这个世界上的财富实际算起来仅仅掌握在不到千分之一的人手里。

    “你借高利贷还钱?”

    女人按下车窗,右手托着下巴说道:“网贷和信用卡都是变相的高利贷,虽然精算师能通过各种手段把所谓的年利率规避在百分之三十六以下,但加上使用者的资金占有率和隐性费用,远远高于这个标准,想用与敢用这种钱的人,无论什么理由,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字,蠢。”

    “不懂,不过评价中肯。”刘二诸无奈苦笑,却在片刻后脸色陡然僵硬,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用那些东西?”

    “一个小时前无意中在一个枕头下发现一部手机,又恰巧有人给这部手机发了几条短信外加两个电话,再刚巧手机没有设置密码,所以……”女人明显有点幸灾乐祸。

    刘二诸听得翻起白眼,哪那么多恰巧刚好,而且但凡有钱谁愿意碰那些玩意。

    “你这叫侵犯个人隐私。”

    “咯咯,要不你去告诉警察叔叔?”

    “你……”毫不掩饰的笑声让刘二诸无言以对,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不知不觉中重新加大力道,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明知道会做错事,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做,最后被发现,那时老头子总会一言不发,就用眼神盯着自己,如芒在背,这比挨顿暴揍有过之无不及。

    再拐一个弯就是市中心的希尔顿大酒店,刘二诸踏着油门的脚下意识踩得重点,他不愿和女人继续呆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很窒息。

    豪华大气的酒店标志映入眼帘,刘二诸缓缓松了口气。

    “你害怕和我待一起?”才安静几分钟的女人突然开口,顺带视线落在刘二诸身上。

    “你有什么好怕的。”刘二诸嘴硬道。不想再被女人看不起。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车速近二十,说明你对车的性能不熟悉,在适应,中间那段路车速保持在四十,说明你掌握了它,不过有别的原因让你不敢提速,刚才过最后一个弯时车速是六十。”

    女人顿了顿,继续道:“人在驾驶车辆拐弯时都会下意识放慢车速,这是大脑深处关于安全发出的指令,你不是新手,但你违背了常理,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你想快点把我送到,然后离开。我说的对吗?”

    这人是做什么的?

    这是刘二诸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惹不起。

    这是第二个。

    不愿继续和女人纠缠的刘二诸,在保安以百分百标准动作的指引下将车停进车位,随后将钥匙丢给女人,转身,举手挥了两下,朝外走去。

    女人手指套着钥匙扣轻轻转动,玩味看着那道义无反顾即将离去的背影,突然叫道:“刘二诸,想不想把借的高利贷还了?”

    刘二诸停下脚步,撅着嘴,回头瞄向靠在跑车上的女人,“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有钱。”女人扬起下巴道。

    “哈,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子不喜欢用女人的钱。”刘二诸声调提的很高,引来不远处保安阵阵炽热的目光。而这句话后,似乎今天晚上所受的一切压抑彻底烟消云散,刘二诸摆出一副尤其高傲的神色朝女人再次挥挥手,转回头,直奔酒店外。

    并没有被他这番神色惹恼的女人嘴角轻轻弯起弧度,目视着背影消失在街角外,喃喃道:“不算太差,只是太蠢。”

    回身朝酒店大堂走去,笑容中却逐渐浮现出丝丝胜利的味道。

    “高利贷……”

    “呵呵,刘二诸,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间不要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