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先说那个被孙悟空占了肉身的樵夫，他提着把柴刀在山内正四处游走，不觉中进入了一个幽谷，谷内有个飞瀑，飞瀑自千仞处跌落，撞入一个深潭，深潭上面一片水云缭绕！孙悟空感觉这里似曾相识，他觉得这里还应有一处楼台，有位年迈的谪仙栖居其中。于是，孙悟空身形跟随着谷内的清风，意念跟随着清风中的流云，驱使着那个樵夫去到了幽谷的幽处。在那里，果然见到了一处楼台，楼台名为三星阁，三星阁下一片翠竹，翠竹下躺卧着一块奇怪的石头，石头状如人形，色泽青黑。孙悟空记得，那块石头曾经被人称作“疯道人”！

    曾经，一个少年跟着一个疯道人跋涉千山万水，不顾酷暑严寒，餐风饮露，经历十几个春秋，来到一处高山。在高山下，疯道人叮嘱少年等候，然后独自进入山中，也来到一个幽谷，谷中也有个飞瀑，飞瀑也从千仞处跌落，撞入一个深潭，潭中烟雾缭绕，恍如仙境。那疯道人蹲在碧水潭边，向水里投了一颗种子，种子沉入潭底，那里面蕴藏着一个人的一生，也蕴藏着一个关于天地的机密！而那山下等候的少年，等了许久不见道人下山的身影，却突见满目的叶落，芳菲凋零，心中惊恐不已，于是便沿着山道飞奔而上，到了半山之中，见一凉亭，亭内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头发花白，满面褶皱，那褶皱仿佛是某个瞬间凝固了的微笑，那样挂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去不仅仅是有种滑稽，更是有种隐秘的诡异。

    老人：“这山叫做无有之山，千百年来，不曾见过哪怕一人下过山！”

    少年：“什么无有，有无，你是看我年幼所以才这么诓骗我的吗？”

    老人：“莫要用你那俗的掉渣的脑子来揣测，这无有，乃是虚实之中真假莫辨的无边幻境！”

    少年：“什么无边幻境，那个老头儿为什么要到你说的无边幻境，又为什么让我在山下等着，不肯带我一起上去呢？”

    老人：“大概他也觉得不能带你上去，所以他就没有带你上去。赶紧回吧，这里不是你这种俗人该来的地方！”

    少年：“俗人，我为什么是俗人，我无父无母，吃天吃地，一个人快活，我，怎么会是俗人？”

    老人：“原来是个孤儿，流浪汉，赶紧回吧，好好过日子，没家就随便成个家，没爸没妈就随便找个爸妈，总之好好过日子！”

    少年：“你是要阻拦我的吗？”

    老人：“不，我只是劝诫，不知道为什么，不论是谁要上这座山，我都会忍不住劝上他几句的！”

    少年：“那么刚才那个老头儿，你劝过了吗？”

    老人：“哪个老头儿？”

    少年：“一个比你还要古怪的老头儿，他大约跟你一样年纪，你刚才难道没有看见他吗？”

    老人：“对老头儿我向来没有太多话说！”

    少年：“那么你劝了吗？”

    老人：“我大概是劝了吧，但他好像理都没有理我，甚至连看也没有看过我呀！”

    少年：“真奇怪，你们真奇怪！”

    老人：“你的话可真多，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我感觉有些累了，我想我得去睡会儿觉，或者打个盹儿！”

    那老人缓缓起身，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欠，身子软软的，轻轻的，好像能被风吹起来，他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走向深山里那片他口中所说的无边幻境。少年跟在他的身后，听得他的喘息越来越长。

    最终他们止步于一个幽谷，一个飞瀑，一个深潭，在烟雾之中，他们看见一个老迈的道人正蹲在碧水旁边，然后那道人缓缓起身，也把目光投向了他们。那个脸上仿佛一直都在笑着的老人忽然僵在了原地，口鼻中只有出的气儿，然后他就似乎是魂飞魄散，跟四周的水雾混在一起，终于没有了形迹！

    少年：“他去哪儿了？”

    道人：“你为什么不在山下等着呢，这里可不太好玩儿！”

    少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带我来到这里，那个老头儿又是谁，他为什么跟我说了那么多的怪话，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而你又为什么不肯带我上来，又为什么说这里不太好玩儿？”

    道人：“我的祖宗，我可是有些累了，我想我可能得去睡会儿觉，或者打个盹儿，我好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的觉了！”

    少年：“你也要睡觉吗？那么你会不会像那个老头儿一样变成这里的雾，看不到了呢？”

    道人：“我的祖宗，你真不该上来，现在你就自己去找个什么可玩儿的东西玩玩儿吧，我呢，打盹儿要紧！”

    道人径直走向了一片竹林，坐倒其中，解下腰间的酒壶，灌了几口，便就呼呼睡过去了。任少年在旁怎么拉扯叫唤都不肯醒过来。那少年无奈，无聊，便在四周玩耍，某时，无意之中触动了那里暗藏的机关，四周的迷雾竟顷刻散去，显现出来一座高大的楼台。

    二十八

    少年走进那高大的楼台，仰起头看见了两根青铜铸造的擎天的华柱，华柱上倒悬几条粗大的玄铁锁链，锁链中赫然盘绕着一条巨龙。巨龙双目泛光，发出低吟，慢慢的，他垂首至少年的面前。

    巨龙：“是你？”

    少年：“你认识我？”

    巨龙：“当然！”

    少年：“我是谁？”

    巨龙：“先放了我，我再告诉你，你是谁！”

    少年：“是谁把你锁在这儿的？”

    巨龙：“是屠龙者，是该死的豢龙家族！”

    少年：“屠龙者，豢龙家族，他们是谁？”

    巨龙：“他们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贪慕富贵的窃贼，带你来的那个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少年：“你说什么？”

    巨龙：“我说，我们才是真正的朋友，伏羲的后人！”

    巨龙：“这些你都忘了，不过忘了谁你也不该忘了你的忠诚的血亲，江山的守护者，苍龙！”

    少年：“苍龙？”

    巨龙：“是的，我们龙族的首领，呼风唤雨的苍龙！”

    少年：“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把你锁在这里？”

    巨龙：“因为他们的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年：“什么秘密？”

    巨龙：“他们欲图更改天命，迷惑众生，永世窃居大位，受那方愚众朝拜和供奉！”

    少年：“为什么？”

    巨龙：“为什么？”

    巨龙：“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总是在不停的问我为什么，为什么？”

    那巨龙忽地起身一声长啸，险把屋顶冲破！

    巨龙：“趁着那个人身陷虚境，你把我放了，我带你去找回你丢失了的记忆，让你知道一切的真相！”

    少年：“那么，我要怎样才能把你放了？”

    巨龙：“我需要足够的力量，挣破这该死的囚笼，我需要，你的血！”

    少年：“我的血？”

    巨龙：“是的，但是你不要惊慌，你要相信苍龙，相信我，我只是需要一点你的血，来帮我冲破体内的封印！”

    少年：“好吧，我相信你！”

    少年：“不管怎样，他们都不应该这样锁着你，因为我也不想这样的被人锁起来！”

    巨龙：“那么，除了帮你找回你的记忆，我再送你一样我们龙族的圣物！”

    巨龙双目泛着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忽然自眼中射出，是两粒火种，它们围绕着少年盘旋飞舞，按阴阳之数变幻出一个金箍将他圈在垓心，他感觉一种灼热涌入心脏，然后他整个身体仿佛陷入了熔岩，慢慢的他褪除了毛发，剥落了皮肉，爆发出兽性，他一拳击出，飞旋的金箍崩裂了一道缺口，变成了一支铁棒悬在他的面前！他伸出手去抓握，那支铁棒就如同生了根一样牢牢地吸附在了他的掌心，他们彼此融合，浑然一体！

    巨龙：“这是上古大神赐予我们龙族的圣物，拥有翻江倒海，毁天灭地的神力！因为夏王族的忌惮，一直将其封存于幽冥海，远离人族的大陆，即便是水中的生灵，也只是听过没有见过！”

    慢慢的，火焰熄灭了，那少年经过一番熔炼，已然变身成了一个与天地同生共灭的石猿，石猿左顾右看，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头顶巨龙的身上。

    石猿：“你做了什么？”

    巨龙：“我做了什么？”

    巨龙：“我什么也没有做，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也很奇怪，不过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都是天地之中的异类！”

    石猿：“异类，我可不想做异类！”

    巨龙：“那么你想做什么？”

    石猿：“我想吃饭，我想喝酒，我还想读书，写字，考取功名，然后战场搏杀，开疆列土，然后娶妻生子，告老还乡！”

    巨龙：“瞧瞧你多么不可思议的想法，不过没有关系，现在的你一样可以做到！”

    石猿：“真的吗？”

    巨龙：“真的，而且会更容易做到！”

    巨龙：“心随境转，相由心生。我们是人也不是人，是鬼也不是鬼，是仙也不是仙，是魔也不是魔！”

    石猿抬起头，只见巨龙在那锁链中变幻莫测，他时而是一位老者，时而是一位少年，时而是一位贵妇，时而是一位体态婀娜的歌姬舞动在迷离的烟雾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