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烛龙吼死尸成鬼侍

    上回说到蚩尤正安慰雷霆大酋长之死和黑泽无关，偏偏雷霆认准是黑泽所为。这孩子性子倔强，上来那股子犟劲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蚩尤正在琢磨要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只听见外面闹闹哄哄，大家乱跑乱嚷，蚩尤往外面一瞧，黑压压的一团云遮天蔽日从南边飘过来，狂风大作，一阵阵龙啸之声响彻天地。

    蚩尤吃力地关上房门，用身体死死地挡住门，狂风正用力得拍打的门，就好像有人在外面敲门一样。他冲着雷霆喊道：“快给阿伽堵上耳朵，快！”

    雷霆想起小时候也听到过这种声音，那时候家家闭门，人人祷告，盼着女妖保佑他们平安。过后他阿妈芈夫人告诉他，这是一条叫做烛龙的怪物在作怪。据说它是龙却长着倒钩刺，说它是蛇又有龙鳞和龙须，龙不龙蛇不蛇，所以人们都称它为妖龙。这妖龙发起怒来，能呼风唤雨，最可怕的是它的声音可以使死人复活，成为它的死侍，四处替它抓活人当食物。所以他们部落的风俗，人死之后一把火烧成灰烬，防止他死而复生成祸患。

    这烛龙已有多年未曾兴风作怪，不知今日为何兴风作浪起来。

    屋子外的龙啸之声越来越大，房梁上的灰尘不知是被从窗缝中钻进来的风吹得还是屋子受了震动，一股烟似的落了下来。雷霆刚上前走了几步想去捂住阿古隆的耳朵，这一蓬烟正好罩住了他，迷了他的眼。只觉得眼里好像有沙子一般，一粒粒在眼珠和眼皮间来回滑动，又酸又痒又痛，睁不开眼。蚩尤还在一旁喊着让他快点行动。

    风助声疾，这揉眼睛的工夫，只觉得龙啸的声音振聋发聩。阿古隆突然睁开双眼，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蚩尤也顾不得房门，一个大跃步跳到阿古隆旁边，将双手捂在他的耳朵上。他一离开房门，“嘭”的一声门被狂风撞开，豆大的雨滴从外面斜吹进来，湿了满地。

    门一开，烛龙的声音越发大了。虽然蚩尤用力得捂着阿古隆的耳朵，也明显觉察到了他的变化。

    他慢慢地将头转向蚩尤，黑眼珠往上一翻，全是眼白，一只手一扬，将蚩尤推出去老远。蚩尤脚步不稳，正好撞在一旁的椅子上，连人带椅子都翻在了地上。雷霆刚觉得眼睛好受了一些，能睁开了眼睛，只见他阿伽站在他跟前。他以为他还了阳，活了过来，拍着手笑道：“阿伽活了，阿伽活了。”

    阿古隆一伸手，拉住雷霆就往门外走去。雷霆用力往回拽，说道：“阿伽，外面下雨了，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啊。”

    眼看着雷霆就要被拖出门外，蚩尤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刚才雷霆用的宽背青铜剑，一把抓住剑柄，一个翻身站到阿古隆身前，用剑指着他说道：“阿伽，放开他，他是你儿子啊。”

    阿古隆早已成为死侍，哪里还听得懂人话。他一只手攥在青铜剑上，用力得攥起来。青铜剑慢慢地陷进他手里，却一滴血都没有流下来。只听得“嘣”的一声，青铜剑被愣生生掰成两段。

    蚩尤显然是被阿古隆的力量震惊到了。没想到死侍居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女妖魔杖所赐予的力量也不会比他强几分，这妖龙的本领果然不可小觑。

    正在踌躇间，外面又响起一阵妖龙的吼叫声，阿古隆也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一声一模一样的声音。随着那一声吼叫，一股子冷风从阿古隆嘴里喷出，蚩尤只觉得喘不开气，一张无形的网将它团团围住，一只大手将他推了出去。他的身子像被秋风吹下来的落叶，飘了出去，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萨雅已经赶了过来，虽然风雨很大，但她知道她必须要过来，她见识过死侍的厉害。那一年她不过十五岁。自从被虫虫吓到以后，小伙伴们就嘲笑她怕蛇，从那以后她就立志学习功夫，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战士，不仅不再怕蛇，就是遇见熊罴猛兽也不害怕。即使如此，当她见到死侍之后依旧被吓呆了。

    五六个成年男子将死侍牢牢地压在身下，那好像是上一任的南羌族首领，得病死了。首领当选以后都要叩拜女妖，据说是冥冥之中被女妖选中，所以他们要去谢恩。当他们死后都是要归尘与女妖麾下，在女妖圣象前火葬升天。

    被压在地上的死侍嘴里呜呜喊叫着，挣扎着要站起来。那五六个男人眼看着就不能压制住他，阿古隆催动女妖魔杖，魔杖变成一把火焰剑，他一刀砍下了他的头，用火焰烧毁了尸体才解决的危机。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萨雅实在忘不了那个恐怖的画面。她决不能让阿伽也变成那个样子。当烛龙的吼叫声响起来的时候，她立马就往这里赶了过来。

    萨雅一转过屋角就看见了拖着雷霆的阿伽正往院子里走，蚩尤痛苦得蜷缩在地上。虽然那是她的阿伽，她不想动手，可到了如今，还是活着的人重要，那是他的亲弟弟，她不得不救。

    来不及多想，她扬起手中的蒺藜草鞭子，“唰”的一下抽在阿古隆攥着雷霆的胳膊上。一条黑赫色的印子在惨白色的皮肤上异常醒目。大雨湿透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头发像麦穗一样贴在脸上。阿古隆扭过头望了一眼站在屋檐下的萨雅，他的白眼珠如同冬日里的浓雾在黑发间飘来飘去。

    萨雅紧接着又是一鞭子朝着阿古隆打来。阿古隆伸出另一只胳膊抓住草鞭子。萨雅趁着这个工夫，另一只手在从腰间又抛出一条鞭子，“哧”的一声刺进阿古隆的心脏。

    阿古隆松开攥着鞭子的手，将心口上的鞭子慢慢地拔了出来，枯黄色的鞭子已被染成了黑色。

    这时墙角处飞出来一个人，大雨如泼出来的水一般，看不真切是谁，只见他一脚揣在阿古隆的肩头，将他踹出去几步。他一松手，萨雅赶紧一挥鞭子缠在雷霆的身上，将他拽到自己的身边，掩在身后。

    烛龙声又响了起来。

    阿古隆站定了脚，直奔着方才踢他的人抓来。原来踢他的人是北黎族首领北水鸿，他五十多岁，和阿古隆一起打拼多年，当年围杀死侍的人中也有他。只不过当年他和阿古隆携手共战，如今一个是活人，而另一个却成了死侍。

    北水鸿和阿古隆拳脚相对，明显察觉到不是他的对手。他起初还能还手几下，慢慢地毫无还手之力，被阿古隆掀翻在地。阿古隆举起拳头朝着他的脸砸下来，北水鸿往旁边一闪躲，一拳砸在地上，顿时现出一个大坑。

    这时已从四面八方来了许多人，他们顾不得大风大雨，死侍是比风雨还要危险的东西。他们拿着不同的武器将阿古隆围住，寻找机会进攻。蚩尤早已被人搀扶起来，只觉得这一下子摔得心中发闷，倒没有伤及筋骨。

    烛龙声又响了起来。

    阿古隆像是听到了召唤，大喊一声，冲着人群就冲了上去，围着他的人见状，举起刀，四面八方朝着他砍了过来，还有几把剑，从他身体里穿刺过来。阿古隆扭着头望了望他们，一甩手，将他们全都甩了出去。他抓起离他近的一个人，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被拖着的人双手乱抓，双脚乱蹬，乱喊乱叫道：“救救我，快救救我啊，救我啊……”

    众人在雨中止不住的颤抖——杀不死他。他已经死了。

    北水鸿喊道：“砍下他的头才行。”

    当年众人在女妖魔杖赐予的力量下制服着死侍，阿古隆催动女妖魔杖生成火焰剑砍下了死侍的头才解决了祸患。可如今众人没了女妖魔杖赐予的神力早已不是死侍的对手，又如何砍下他的头呢？

    众人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蚩尤见被拖着的人不断求救，他知道决不能见死不救，况且一旦不消除祸患，恐怕这个部落的人都会被当做烛龙的食物，他喊道：“今日若不除了他，大家都要死，我们一起上，总会有办法的。”

    北水鸿附和道：“蚩尤说得对，不能放虎归山，兄弟们，一起上。”

    蚩尤拿起地上的一把青铜弯刀，跟着大家一起冲了上去。萨雅也冲上前，用鞭子牵制阿古隆。阿古隆在烛龙的嘶喊声中越战越勇，不知疲倦，这些人终究不是铁人，体力渐渐不支，一个个败了下来。

    蚩尤举起弯刀一跃而起，冲着阿古隆的脖子砍来。阿古隆却一把攥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地上一掼，一脚踩在他胸口，鲜血泉涌着从嘴里慢慢地喷了出来。

    萨雅哭着咆哮道：“大哥，你们快去救他。”她向众人求救着。阿古隆跟随着烛龙的声音一同在风雨里狂叫，叫喊声像一把把利剑划割着众人的勇气，没有人再敢上前。

    风越来越大了，雨水更加无情。它啪嗒啪嗒地拍打在人的脸上，打得人脸疼心更疼。蚩尤的血被雨水冲刷成一丝丝的，流动的红线转来转去在人们的脚下打转。

    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短暂的光亮之后，远处渐渐地传来闷雷声，等到了众人头顶已炸响成一片。阿古隆一声声的喊叫是对烛龙的回应，而烛龙的喊叫又是对谁的回应呢？没错，他活了，在暗影森林里，他那双牛乳白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他在呼唤，在呐喊，他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回来了。

    蚩尤嘴里面发出痛苦得声，阿古隆低下头望了一眼蚩尤，缓缓地抬起胸口上的脚又用力得踩了下去。

    萨雅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她的眼睛里满是惊悚，雨水和泪水夹在一起流进了她的嘴里，一股子淡淡的咸。

    不知蚩尤性命如何，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