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女妖祭黎辅护魔杖
话说蚩尤从睡梦中醒来，惊魂未甫，用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子，觉得黏糊糊的，放到眼前一看，一股子血腥味先扑到鼻子里，慌得他一抬头。床顶的布帘子上正倒挂着一只死去的鬼脸大蝙蝠，约成年人的脸一般。肚子一侧伤口处的黑毛沾着血迹糊成了一片，然而还是能看见虫虫咬的两个尖口子汨汨得淌出血来。豆子大般的血珠子从肚子上的伤口里汇集着滴下来。想来肯定是风雨大作的时候乱哄哄地飞了进来活命的，却不想躲过了风雨却死在了虫虫的嘴下。
他叹了口气，悬着心放下来，缓缓地坐了起来，梦中的事已忘了大半。光线有些昏暗。巫格娜不在屋子里。他喊了两声，进来一个仆人，叫做“蝲蛄”。他肤色发白，是华夏部落族人，从小被抓过来当做奴仆，已经有五年之久了。他问道：“你奶奶去哪儿了？”蝲蛄低着头回道：“大酋长升天吉时已到，奶奶已去送葬，吩咐贱人在这里伺候爷爷。”蚩尤听见如此说，也想去女妖圣域，吩咐备车。刚要起身，觉得胸口似针扎般疼痛，又摔坐下。蝲蛄赶紧上前搀扶。蝲蛄一抬头见蚩尤手上和脸上都沾着血，吓了一跳，慌着说道：“爷爷怎得流血了？贱人这就去请医师。”
蚩尤摆了摆手，吩咐他端盆热水进来，清洗了血迹，又着他将床顶的鬼面大蝙蝠尸体清理了，把床上的被褥也换洗干净，望着窗外擦黑的天发呆。蝲蛄点上了一盏青铜油灯，眉毛粗的火焰给昏暗的房间带来小小的光亮。
这光亮里映照着很多人的脸，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交头接耳。女妖圣域角落里的十二个蛇形青桐柱上顶着鸟巢似的火盆。火盆里跳动的火焰闪着鬼眼睛看着众人。男人们穿着白羊皮露半边肩袄子，女人们穿着素布衣裳。一个个将头顶上的花摘下来放到阿古隆的尸身之上。先是男人们上前递放花朵，各个首领一个挨一个，北水鸿第一个上前，将头上黑色的忘忧花放在阿古隆的肩膀处。巫格娜因着雷霆说黑泽是杀害阿古隆的凶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夹在达达木和迪迪康之间，修长的身材在这一胖一矮之间很是醒目。男人们敬完鲜花女人们敬花。一团团一簇簇的鲜花将他包围，成为一片鲜艳的花海。
女妖圣域坐落在如刀切的山壁里。山壁上凿出两扇石门，门里边用手臂粗的铁链子吊起来。进了门越往里走越宽敞。圣域大厅呈圆形，蛇发女妖青铜雕像正对着门。女妖的左眼被垂下来的蛇发遮挡住，右眼镶嵌着红曜石，在火光的照耀下越发摇曳生彩，闪着光亮，像人眼里噙着泪水，明亮而又凄凉。脸上半遮着一张面纱，垂到嘴边，遮住了嘴唇和下巴。人们透过露出来的仅有的面部，也能看出她曾静有多美。地面上铺着一层水痕白纹大理石，裂开的纹路爬在众人的脚下，好像要把他们陷进去。
女妖圣象前有四根半人高的石柱。每个柱子上站着一位身穿金黄袍子的“圣金巫女”，她们将脸隐藏在镶着紫色滚边的金兜帽里。她们是部落里专门选出来的用来传承女妖圣谕的使者。巫格娜也是其中的一员。她们学习上古遗留下来的巫术，一代传一代，心口相传，源源不息。据她们所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们能掌控巫术之外，只有日落之地还有巫师存在。据说那是一个神秘而迷人的地方，那里常年活在黑暗之中，而黑暗是所有阴森恐怖的邪恶生物喜爱的地方。巫格娜很想去日落之地一探究竟，那是她心底的秘密，已埋藏了很多年。
人群里走出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是部落里的先知。他研读遗留下来的书卷，博古通今，夜观天象，推演未来，常为阿古隆献言献策。他穿着白袍子，留着白胡子，气息有些微颤，喘息了一会儿，念道：“苍天为鉴，女妖吾神，您敬爱的使臣阿古隆一生戎马，驰骋天涯，卧战沙场，舍生忘死。他不图留英名，只为传福音，远播您之威名，广揽您之门徒。为您毕生的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愿您慈悲，收下这虔诚的使臣。”他颤巍巍走到阿古隆尸体前，从一旁的仆人手中拿起一条绿汪汪的死蛇，半截蛇身子还留着血。他在阿古隆的额头上横画了三条线，又在脸的两边各画了一条弧线。沾了女妖蛇族的血，便是女妖最亲近的人。
先知祈祷完之后，人们纷纷跪地，将阿古隆的尸体围在中间。男人们右手握拳斜在左胸前，女人们双手展开交叉放在胸前。
圣金巫女站在柱子上沉吟起一个长长的调子，就像是来自于远古的冰冷的声音。那是《歧路灯》的调子，为得是给阿古隆的灵魂指引一条光明之路，切莫误入歧路。声音由小及大，渐渐地奔过来，忽而又消失了，像秋雨夜中飘下的落叶，无声无息。她们伸开双臂，跳动祭祀之舞，嘴里振振有词。只听调子一转，彼此掌心相连，身子像抖筛似的摇晃，身子倒弯着几近成了一个圆。音调越来越尖锐，好似一张刀片划开喉咙。她们唱道：“啊……伽……啊……伽……流塔，云哒，那塔斯，纳塔萨，云都菲力，某伽啦轧，牟蒂魅嘉，牟娣魅嘉，厚底云娜，厚底云崖，某伽……呀……牟叽咕伽，拉古尼尕，欧某古达，费迪飞达，欧么琦伽……”
芈夫人眼中带泪，持着火把慢慢地走上前，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下阿古隆冰冷而僵硬的脸，哽咽一下，点燃了他身下的干柴。圣域上方的山被凿空了，形成了一条上下的通道。几颗星点挂在夜空。黑烟盘旋着上升，从通道里飞了出去。熊熊火焰慢慢地吞噬着阿古隆，将一位英雄带离了这个世界……
黎辅望着天上的一颗星，估摸了下时辰，朝着女妖圣域的方向望去。夜幕四合，他恍惚看见了山顶上冒出了点点焰火，偶尔能看见黑烟。他站在盛放女妖魔杖的石宫门前，把右手放在左胸前轻轻捶了三下，说道：“大酋长，一路走好。”
石宫坐落在一个山谷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石子路通进来。若是有人想要盗取魔杖，那他肯定会被躲藏在树枝间的“眺望者”看见。然而黎辅还是要确保魔杖的安全。
他左肩上背着一把弓箭，是由曲柳木做成的，韧性很好，劲力十足。腰间挂着一个箭桶子，里面插满了弓箭。只要未选出新一任的大酋长，女妖魔杖就会有落到任何人手中的可能性。若是被戮天帆派人劫走，这个世界恐怕难以在太平。他必须要守护好女妖魔杖。
他吩咐门前的侍卫打起精神，不能有一丝懈怠。他又转了一圈子，仔细察看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异样才推开石门进去了。
四个侍卫左右两排站立，另外四个两人一组不停地巡视。石门两旁的火盆呼呼地燃烧着。蝙蝠们在夜空里啪啦啪啦的乱飞着。周围的树林里时不时传来鸟雀的叫声以及虎豹的吼叫声。
其中的一个眺望者学着蝲蛄的叫声向下一个眺望者报了平安，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他刚舒展下筋骨，一只绿豆大的黑蜘蛛从他头顶的树叶上落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脖颈处。还未等他用手拍死它，它叮咬一下，眺望者只觉得头脑昏沉，便不省人事。
他缓缓地爬下树朝着石宫走去。树上的眺望者看见了以为他是要去上茅厕，皆不以为然，都未曾注意到头顶上慢慢爬下来的黑蜘蛛。他们被叮咬后都慢慢地爬下树来，朝着石宫走去。
守卫们看见是自己人笑着打招呼，眺望者也不言语，走到一个侍卫边，忽然掏出腰间的匕首，割断了一个侍卫的喉咙。其他侍卫赶紧拔刀出鞘，将他团团围住，还有一个人赶紧“砰砰砰”得砸着石门给里面的人报信。
眺望者双眼红如鲜血，手持匕首朝着守卫刺过来。守卫们挥动弯刀与其厮战。其他眺望者陆续赶来，也加入了这场混战。其中一个侍卫一刀砍上去，被眺望者躲开，一脚踹在腰间。他身子一倾斜，另一个眺望者顺势割开了他的喉咙。
黎辅听见响动，吩咐其他人守护好女妖魔杖。黎巨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黎辅带着一部分人赶紧赶出去去支援。只见眺望者狰狞着脸正和侍卫厮杀。他拉弓上箭，一松手，一箭刺穿眺望者的心脏。从里面冲出来的守卫手持长矛，将眺望者围住，不出几下将他们纷纷刺死在长矛之下。
黎辅望了望地上躺着的眺望者的尸体，见他们脖子处都有一个小黑点，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小蜘蛛。他眉头一皱，脸色一变，这是苗疆的蜘蛛蛊。他朝着黑魆魆的森林中望过去，风摇树动，黑影子晃来晃去。
静静地夜空下，火盆子里烧得木柴噼啪噼啪的响。这群人仿佛站在了死亡的世界里，无声无息，一切都静止了一般。黎辅察觉到了侍卫们的紧张，他也很紧张。他四下张望，寻找着暗藏的敌人。在火光的跳闪中，六股细如发丝的蛛丝闪亮着朝他袭来，不知他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