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极尽豪奢的宅院前,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衣之人,细看之下,正是刚才在密松林带头围杀沈家杰,和慕子龙交手败了的青衣人,青衣人并没有从正门进门,而是绕到侧墙,听墙里并没有人声,一拍墙壁纵身一跃跳进墙里,看来青衣人对这宅子并不陌生,巧妙地避开所有人来到了后院一幢独栋小楼,小楼有两层,楼上透出灯光。青衣人看看四下无人,紧拍三下,又慢拍三下手掌,楼上有个威严的声音说道:“上来。”
青衣人来到楼上,看见一位富家翁似的人物正站在屏风前,青衣人不由得有些许诧异,这人平时都是坐着接见自己的,何以今天竟然站了起来,但他没来得及多做思考,便一躬身,紧张地说道:“出事了,九天会的人插手,事情败露了。”青衣人太清楚这人的手段狠辣之极,所以赶紧撇清自己的责任,先拉九天会垫背,并且言辞之间透露出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所以用了“败露”这个词,因为他知道以此人的能力肯定会获悉自己在密松林里的一言一行,隐瞒只能会招来更大的愤怒和更严重的后果。
但没想到“富家翁”并未如自己所料般大发雷霆,反而犹豫着措辞。不过未等他思考完,也没等到“富家翁”开口说话,屏风后突然传出一声冷哼,青衣人耳中犹如打了个霹雳,胸中气息翻滚,忙提内劲压制,“高手,绝顶高手,至少是圣王境巅峰”,这是青衣人的第一反应。再看屏风后走出一人,身穿金袍,红线走底,左胸上绣有一只青色狼头,面若冰霜,目光晦暗,一步一步走向青衣人,他落地的每一脚,好似都踏在了青衣人心上,青衣人心潮起伏不定,随着金袍人走到青衣人三尺外立定,青衣人终于忍不住喉头一甜,嘴角逸出一丝鲜血。
金袍人直视着青衣人的双眼,半晌不说话,一股压迫感让青衣人觉得自己生不如死,过了一会儿才冷冷地道:“这么说,你不止无功,还有过。”他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一样冷,好似他的整个人就是一块冰。
青衣人忙看向“富家翁”,求援似地说道:“本来万无一失的,是一个九天会的少年插手,才出了差错。”
“富家翁”仍然没有开口,只是低头侍立一旁,金袍人依然冷冷地问道:“他说了他是九天会的人?”
青衣人战栗着回答:“没有,他没有说,但他修炼的是九天会的青天霹雳诀,我还中了他一掌。”
金袍人上前一步,右手一搭青衣人左肩,“噫”了一声,右手接着顺势抚向青衣人的面孔,并没有和青衣人有直接接触,但见青衣人却直挺挺地倒地,身上并无一处伤口。
“富家翁”这时才开口道:“谢过大人代劳料理了这种废物,不过九天会怎么插手了?倒是让人不解。”言语中尽是恭敬,慎重,小心。
金袍人摇摇头说:“不是九天会的青天霹雳诀,只是很像罢了。”
“富家翁”继续说:“但恐怕和九天会也脱不了干系,九天会向来和逆贼徐寿辉交往甚密,徐寿辉也是出自九天会,现在沈家又在资助徐寿辉,也不是毫无关系,要不要我派人……。”
金袍人打断“富家翁”说:“此事容后再查,但从这人口中得知他必定泄露了机密,想来沈家杰应该猜测得到此次暗杀与朝廷有关,肯定会速回苏州告知沈万三,此事不得拖延,一方面督促‘岭北七魔’快点动手,另一方面派人沿途截杀沈家杰,这次不止要应对蒋叔刚,还要小心那个少年高手,我会派人协助你,不过我得回京一趟,面见主子禀明这里的情况。”
潼关某家客栈的客房,这间客房比之前姜慕二人睡的豪华极了,只是二人都已经无心在意,姜云铮和慕子龙静静地躺在床上默默无语,四只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三人汇合之后,沈家杰提议先回客栈取了各自的东西,一起赶赴潼关再做打算,潼关有他的人。慕子龙毕竟是第一次行走江湖,想着惹了这么大个麻烦,是应该小心为上,结伴同行乃是万全之策,至于姜云铮,和二人寥寥几句交谈之后,便楞楞地不发一言,因此慕子龙做主三人结伴来到潼关。
过了大半个时辰,姜云铮开口了:“小慕,我今晚碰到个女的。”慕子龙心里才算了然了一点姜云铮的反常举动,但还是淡淡地问:“漂亮吗?”
姜云铮马上翻了个身坐起来,激动地说:“不能用漂亮不漂亮来说,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什么倾城倾国来着?那首古诗形容的那样。”
慕子龙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姜云铮连声称是:“对对对,要不说,还是得看点书,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夸人,她就是那种倾城倾国倾天下那种。”然后详细叙述了两人分开之后他单独追赶蒙面人的情况。
慕子龙说:“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吗?”
姜云铮一听,梗着脖子反驳道:“比我说的还好看。”
慕子龙问:“她叫什么名字?”
姜云铮说:“那我哪知道,我就知道她长得好看极了。”
“那她多大了?”
“那我哪知道,我就知道她长得好看极了。”
“那她家住哪?”
“那我哪知道,我就知道她长得好看极了。”
慕子龙彻底无奈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姜云铮开心地说道:“你别看我现在不知道,不过等我给她还黑巾的时候,我就能……”姜云铮说不下去了,才想起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去哪还啊。喃喃道:“她是不是不想告诉我,不想让我去找她。”
慕子龙看着姜云铮,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还是师父说的对啊,碰上女人,男人就变成猪了。看着姜云铮一副失落的样子,慕子龙就宽慰他说:“她可能和你一样开心地忘了跟你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定会有机会再见的,再见了问她个三天三夜,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个清楚。”
姜云铮本就是个乐观的人,只不过今天是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好感,情窦初开,难免有点手足无措,失魂落魄,但想想慕子龙说的对,有缘肯定会再见的,一想通就好多了,加上慕子龙为了安慰自己,好不容易多说了几句话,也是别有一番收获,因此打趣道:“没想到冷冷的小慕也会安慰别人了,值得表扬。”边说边笑个不停。
小慕生气道:“早知道不管你,让你相思成疾,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一了百了,劝好了你反而拿我寻开心。”
另一间客房里,蒋叔刚惊呼道:“朝廷?”
沈家杰点点头:“应该错不了,称呼徐将军,朱将军为徐逆,朱逆,肯定是朝廷的人。”徐将军,朱将军便是徐寿辉,朱元璋,其实此时徐寿辉已经称帝,国号“天完”,但很多人并不承认而已。
蒋叔刚问道:“老爷做事一向谨慎,整个沈家知道这些事的人也没多少,甚至徐寿辉和朱元璋都不知道咱们资助了对方,怎么可能被朝廷知觉。”
沈家杰摇摇头:“难说,虽然长江以南基本被起义军占领了,但元朝在南边经营多年,情报网并没有完全瘫痪,朝廷知悉也不是不可能。对了,蒋三哥,你在潼关这边碰上了什么麻烦?”
蒋叔刚摆摆手,随意道:“没事,碰上几个杂碎,都料理了。咱们是不是得抓紧时间回周庄通知老爷。”其实从刚才一见面沈家杰已经注意到蒋叔刚身上不少伤,但事态严重,一直没来得及询问,但想朝廷既然打算杀他,肯定尽是高手伏击,能逃出性命已然是天幸,何况谈话之间看到一个铁打的汉子都忍不住不时流露出痛楚的表情,可想而知受了多重的伤,但自己一问之下蒋叔刚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回答了事,反而是把自己父亲的安危始终放在第一位。自己父亲当年给了蒋氏兄弟一口饭吃,蒋氏兄弟真的还的太多了。
沈家杰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这是自然,首先得多写几封信交给咱们商会的驿站,分从几路送回周庄,这趟的货物暂时只能交给陕西分会去处理,咱们少数人乔装打扮赶回去,但这条路肯定不好走,一路上的埋伏暗杀决计少不了,还不知道回不回得去。”沈家杰不由得有些担忧。
蒋叔刚闻言一拍胸膛:“少爷放心,蒋叔刚便是舍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护送少爷安全回家。”
沈家杰假装生气地说:“蒋三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少爷少爷的,咱们就以兄弟相称,你这样让我爹听见肯定又得训我了。”
蒋叔刚挠挠头,憨憨一笑,说:“知道了少爷,你快给老爷写信吧。”这个直肠汉子还是少爷老爷的叫,他只知道从小是老爷给了自己一口吃的,自己这条命就是沈家的了,尽管沈家从来不拿他当仆人看待,他还是恪守主仆界限,不敢逾雷池一步,对沈万三和沈家的少爷小姐敬重万分。
沈家杰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怎么说他都不会改的,这个憨厚汉子就是这样,摇摇头只得研墨准备给父亲写信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