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经历了一个星期的奋战后，暑假作业终究还是做完了。今天是报道的日子，我站在宽敞的教室内，翻动着课桌上空发出微微亮光的视窗。

    朝阳透过教室两侧的落地大窗肆意洒在整洁的地面上，将暂时只摆放了几张课桌的教室映得通明透亮。每张课桌上方都悬浮着中等规格的视窗，这种视窗相比能够随身携带的便携视窗要大上不少，但也不至于几乎快要布满整面墙的家用视窗那般大，而之所以会有大小的区分，主要还是因为人们的使用习惯所致，家用视窗主要是放映影像，而像这样中等规格的视窗则常常用来办公。

    面前的视窗在此情此景下便是作为提交作业的工具了，现在每个课桌前都站着像我这样正在操作着视窗的人，有的人身后还排着一到两人正在等候。

    作业的设计倒是人性，除了一部分所有学生必做的内容外，其他内容是分难度层次的，学校会按照考试成绩来布置不同层次的作业，作业总共分成“a”、“b”、“c”、“d”、“e”五个等级，成绩最好的写“e”等的作业，而成绩最差的写“a”等，依此类推。这样划分的好处就是让那些成绩不太好的同学在面对自己的作业时不至于完全不会而下不了笔，而且对于那些因为不会写而干脆不写的学生群体也起到了很好的消灭作用。

    登陆完自己的账号——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个人账号，并且是出生时就要注册，伴随一生的，某些方面有点类似于过去的户口和身份证——后，我将“学习中心”一栏中的“暑期作业2910”文件夹拖到了“b”等作业的提交模块，正当我填写完几个诸如姓名、班级等重要的信息，准备最后检查一遍时……

    “啪！！”

    宁莫渐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我的身后，对着我的后背猛拍一巴掌。

    专心检查填写信息的我没有任何防备，这一下着实把我吓得不轻，我原本停在空中的手一抖，直接从“提交”键的位置戳到了视窗的另一侧——视窗屏幕是没有实体的。

    啊，提交出去了。

    我正纠结着连同整个窗口一起消失的那还没有检查完的两行时，宁莫渐勾着我的肩膀把头探了过来。

    “哟，作业写完了啊？”

    他看到了视窗上显示的“提交成功”的字样。

    “嗯，你不也一样？”

    “那是，除了公共部分，其他的全抄网上。”

    汗。这家伙说的“公共部分”指的便是所有同学都要写的内容，因为这部分的题目皆为学校老师的原创题，所以在网上搜不到，而上周他问我有没有写完暑假作业，真正的言外之意则是有没有完成公共部分了。

    “唉，我可是老实熬了一周的夜写完的啊，为何世事如此不公？”

    想到他那象征着学霸的属“e”等的作业，和我这里相差甚远的“b”等，我轻轻叹了口气，我发现一旦我和他在一起，叹息的频率就会暴增不少。

    提交作业与填写信息一并完成后，就可以离开学校了，反正我和宁莫渐也都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于是就打算一起到十三区商业街那边的游戏中心打会儿游戏。

    在游戏中心附近随便解决了午餐，之后的时间全都沉浸在了游戏的世界里。这一打就是从中午十二点半打到下午五点半，因为要到大后天才正式开始上课，所以我俩玩得都很尽兴，五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出来时天色已经开始有些昏暗。

    我家在十三区东面的十二区，而宁莫渐家里实际上就在这商业街的附近，出来时他豪爽地表示要请客，反正不是什么价格高昂的消费，我也就没客气了，出来后直接道别，向着各家的方向走去。

    商业街属于第十三区的中心地带，也是整座城市的中心地带，要从商业街到自己家，还是稍微有点距离的，但由于今天的天气甚好，出行一直都是选择的步行方式，所以这会儿也没有例外……

    我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思维还有些沉浸在之前的游戏里，当我再一次抬起头时，讶异地发现头顶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我连忙掏出便携视窗确认时间……这不连六点都还没到吗？结果就看到气象预报的通知，说是六点之后会开始下暴雨。

    糟糕，离家里还有几公里的距离呢！

    我当即加快脚步，不时抬头看一眼那愈发昏暗的天色，一路小跑前进……

    雨，终究还是下来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变为啪嗒啪嗒的雨珠，而我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在雨声中细微却十分刺耳的——多半是摔碎玻璃瓶的声音。

    我在暴雨之中停下脚步，此刻街上只有我一人，不知为何，仿佛有股抑制不住的不详预感正爬上我的脊背。

    声音好像是从巷子后面传来的……

    我悄悄地走入两栋大楼的夹缝之间，循着方才声音的源头走去。

    如果不轻手轻脚的话，踩在水上会发出明显的脚步声，慢慢地，我慢慢地向巷子深处移动着。

    没过多久，又一道声音传来，这次是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二三十来岁的男人。

    “喂诶喂诶喂诶～，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听话啊？没有哥哥告诉过你要乖吗？”

    我立刻认识到了这话所充满的危险性，提高警惕的同时也稍稍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哑巴了吧？”

    紧接着“啪”的一声响亮地传入我的耳朵，我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心脏顿时跳得飞快，有些木然地咽下了口唾沫。

    “哈哈哈，估计就是个哑巴吧！”

    “没错没错，哑巴一个！”

    又有两个起哄的声音传来，装腔作势的语调让人听见就感到反胃。

    移动完最后的一段路程，我藏在拐角后，借着阴影的掩护，探出头观察里边的情况。

    巷后是一个边长十来米的正方形空间，虽然光线昏暗，但还是看到了正对的角落前有三个男人背对着的身影，一个蹲着，另外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蹲着的那人身后，其中一个肩上还扛着铁棍，三人无论着装还是姿势全然一副流氓模样。

    而在他们身后的角落里，是一个环抱双膝，低着头，身体蜷缩在一起的浑身湿漉漉的女孩子，年龄应该和我差不了多少，十五岁上下。

    满是水珠的长发即使受束于辫中也显得散乱不堪，被雨水浸透的白色短袖朦胧地显现出布料下娇嫩的肌肤，小小的身体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而微微颤抖着。

    “要我说啊龙哥，这婊兜里也没揣一分钱，就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这脸蛋长得也还不错，不如干脆把她……”

    扛棍的那个嬉皮笑脸地说道，拿棍子的一头拨弄了两下她的双腿。始终未见抬头的女孩像是没有了任何力气，曲起的双腿随着铁棍的摆弄左右摇曳着。

    我心头一紧，犹豫是否应该立刻冲上去阻止。

    而我只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初中生而已，成绩平平，没有特长，没有过人的能力，力气还小，甚至在学校都很少有打过架，这样的我，就算冲上去，也无济于补吧。

    「但……」

    「但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啊——！」

    「遇到了这样的事又如何才能坐视不管？！」

    或许，我的命运……就是在这一刻改变的。

    当我看见那个蹲着的混蛋向她的下巴伸出手的那个时候，我义无反顾地从藏身的阴影里冲了出来。

    「给我——把你的脏手拿开啊啊啊！！」

    我在心中怒吼，以最快的速度向那个女孩冲去。

    刚伸出手的流氓听到脚步声，像触电似地把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我趁他们还没回过神，用尽自己全身的重量飞速将站着的二人撞倒，“哐当”一声，铁棍从流氓手中飞脱，掉到了地上。

    而我为了不摔倒而压低身形，顺道捡起了掉落于地的铁棍，冰冷的感觉透过手心传来，这是我这辈子从未挥舞过的东西，我来不及感受这陌生的体验，一边迅速向上直起身子，一边用尽毕生全力将手中的铁棍挥舞而出！

    我不知道此刻我是以何种表情将铁棍击出的，我只觉得，此刻我的表情一定异常可怕。或许十五年来，这是我第一次露出如此凶狠而狰狞的面目。

    当然此时的我却是什么的不知道，点燃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我在那个瞬间仿佛忘掉了一切，只为将全部的愤怒集于铁棍那一点而发泄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挥出的铁棒划破雨天潮湿的空气，向着蹲着的流氓头上呼啸而去。

    而流氓此时已经回过头来，伸手想作抵挡，但……

    「你那肮脏的双手又怎会赶得上我此刻熊熊燃烧的怒火？！」

    手中的铁棒毫不留情地向流氓的门面上砍去，铁管敲击与鼻骨碎裂的声音同时发出，流氓两眼翻白，应声倒下。

    敲中流氓后的我立马恢复了理智，趁着被撞翻的二人还未爬起，我赶紧拉起已经目睹了这一切的女孩，喊了一声“快跑”后，拉着她纤细的手朝出口逃去。

    在和她一起穿过了感觉无比漫长的小巷后，确认身后没有人追来的脚步声，我稍微松了口气，拉着她继续在大雨中不停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