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青年苦笑几声,做势就要来收他的小命,怎料甫一挪动,却“哇”的一大口鲜血喷出来,人如大树倾塌重重往后仰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即让本已万念俱灰的柳生如噩梦初觉,他挣扎骂道:“好个小贼,竟敢吓我,原来你也强弩之末。”此时他最想做的就是站起来去干掉那年轻人,再沉沉睡上一觉,怎奈事不遂人愿,他还未得行凶便再也坚持不住也昏睡过去。
清晨,雨从九天落下倏成一张覆天盖地的雨网铺盖着整个山林,当此时节虽是寒雨霜天但仍如万物复苏般充满了生机,这便是雨的奇效。在淅沥雨声中兽嗥鸟啼,尽数半黄的树叶于风雨中簌簌作响,颤起各种各样的水花,不一会水便集成潭,潭又汇成溪,登时在四面八方一股脑形成四五条小溪来,此时若从高处看来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此处原是一方山谷,东南两面俱是笔直的悬崖,在地势上南高北低,周围则是密不透风的林墙,奇藤怪木密密匝匝,远一些的地方被雨雾遮挡,瞧不真切,但若隐若现的山轮岩廓更添神秘色彩,紧要的是由各方因素,把这里围成了一处天井,如非是有人能到得近处,否则绝难发现。
一阵寒风吹过,树木受力抖下一大片雨水来,“哗啦”一声全泼到了柳生的脸上,他猛的打了个寒颤悠悠醒来,此时他已不在昨天跌落的位置,溪水暴涨,已将他往下冲出了十几丈远,幸得为一块横出的巨石挡住,他茫然望着这天地发愣,似乎忘记了小命还是自己的,突然间足底陷谷穴产出一股热流,逆足阳明胃经而上,在带脉、阳维脉、阳跷脉流转一周后直入气海,这股热流一入气海便如滚汤热油倒入一般,灼热难当,他一怔道:“哎呀,好烫啊。”经这一下刺激终于回过魂来,这才发现自己浸泡在溪水中,实则是全身冰寒如在冰窖,即道:“哎呦,冷死我了,怎么这么邪门明明是冷却被热醒了。”他艰难的撑起装了半缸子水的身体爬上草坪,即想起昨晚那个年轻人,实不敢享受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急忙运气疗伤,若是对方比他先恢复,那等待他的就是再一次的死亡。
忙把真气运转到全身的经脉,才发现自己并未受到严重的内伤,而且真气的运转速度好像更快了几分,这下当真是意外之惊喜,暗道自己昨晚只是气竭虚脱了。原来他昨晚在强行奔徙数十里后,真气早已不匀,又在这种情况下被迫与人交手,更在对方疯狂的攻击下真气力竭,现在的他就如同把水倾尽的空瓶子,在重新注入时自然较之里面有水时要快,他哪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巧合已是经历了练武中人梦寐以求的破而后立之境,其实他所修炼的那套不知名的功法原是修炼这世间的一股极阳之气,在昨夜他气力耗竭无真气护体的情况下,又泡水中受到冰寒刺骨的刺激,功法自然流动寒热冲击阴阳交泰,已初通玄关,否则以他无功力护体下的常人之躯,冷也冷死了。
这一切实是机缘巧合之极,要知这破而后立看似简单实则凶险之极,这就如同一张弓一般,在外力的作用下,拉得越满他的反弹力就越大,反之则越小,但总是有个限度,如若超过了他的承受力,弓就会被拉折,反为遗祸,有时候虽未被折断,但亦已超过了他的承受力,也无法恢复道原来的状态了,得不偿失,可谓极难掌握,但人体的经脉其复杂程度又何止是一张弓的百倍?前者好比是经脉震裂而亡,后者则如同是走火入魔,所以世间的高手多是以勤劳苦炼来易筋拓穴,却不敢如他这般铤而走险,这已是近乎魔道。而他昨夜也是险到了极点,如非那青年有伤在身,其余力恰足以逼得他气力耗竭,而又在奇特的环境中刺激他体内玄功生出反应,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否则他不是衰竭而亡便是体温流失而死,实是因祸得福,一夜间便是别人数载之功,他现在经脉已成,差的只是真气内力的提升。
两个时辰后他猛的睁开眼睛,精芒隐现教之先前又多了几分清明。此时天虽未晴但雨势已停,空气清新润爽,教人心神一振。他身上的湿气已于运功期间自行排出,反有种如沐浴后的清爽感,现在他功力已恢复了五六层,但是他不敢再等了,他必须要去确定对方的情况再决定去留,若对方比他恢复得快就只能先知机遁走,再做图谋。
便先聚功倾听四周动静,未感受道任何异动,起身左拐右蹿捞起并未冲远的两柄长剑,跃上那方七尺巨石,然蓦的一惊几是跌倒,只见那年轻人如死人一样仍躺在那巨石之上,他吃亏一次不敢再鲁莽了把长剑一横起个剑诀冷声道:“喂,太阳都照屁股了还不起来?”他昨晚吃尽对方的苦头,知这年轻人功力远在自己之上,不敢轻举妄动,哪里知道他是身上有了奇遇才恢复得这么快。
见对方没有动静,又加重语气道:“小贼,想要装死骗小爷吗?嘿嘿你也太小觑了人,快起来吧和你道爷再战个三百回合。”心中却暗下决定,如这人有异动撒腿就跑。怎料过了半晌还没动静他越发不敢大意,即又喝道:“再不起来我可要用暗器了。”脚尖一钩踢起一颗小石头朝对方章门穴打去,却是“啪”的一声打了个正着,即喜道:“嘿,瞧你有多大的本事,章门穴被封半身麻痹,还斗得过我吗?”当下才放心走过去用剑挑动这人,见他仍是毫无反应,这下更是欢喜,冷笑道:“臭小子,你这叫恶有恶报,不在西夷等着我们去杀,却跑到这里来送死,哼你这小贼合该葬身于此,就怪不得我了。”长剑一扬便朝他咽喉划去。
慕容凌云冷笑道:“愚昧,人生一世不过是白驹过隙,生来一无所有,死后也不过是一抹黄土,你连生命都没有了,还留这些何用?”覃兌还道:“人生虽短,但在于生存的意义,亲情、友情、爱情,这每一样都会让生命无限的延续,我纵便是死了亦活在他们的心中,教主你高高在上,孤家寡人,以无上的修为来左右人的生死,自然是体会不到的。”慕容凌云哈哈大笑,只震得满山谷的树叶簌簌发抖,道:“数十年来,敢这么和老夫说话的你是第一个,若是现在我把它们全杀了呢?”覃兌还一惊踉跄凄凉道:“你,你说话不算数……”慕容凌云道:“我把他们全杀了独独留你在这世上,你敢来找老夫报仇吗?”覃兌还自知纵使是他勤炼一辈子,只怕是也打不过眼前之人,但仍是决然道:“晚辈自知不是教主的对手,但十年二十年无论过了多久,纵使死无葬身之地晚辈也要找教主报仇。”
慕容凌云道:“现在你该知道这世间除了你的亲情友情爱情之外还有仇恨,你说的这些你们中原人有我西夷就没有吗?老夫若杀了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余下的人心中除了感情之外便是寝食难安的仇恨。”覃兌还无力反驳脸色苍白,慕容凌云又道:“只有强者才有资格保护别人,而我西夷亦有要保护的人。”覃兌还不自觉长剑落地,垂下头的头。慕容凌云却叹息道:“生又何欢死又何苦。”双手负后仰望苍天,一步踏出已在十多丈外,转瞬便消失于天地间。
过了良久覃兌还反应过来忙去给众人解穴,但一连试了几次都是没反应,沮丧道:“师叔弟子无能。”黄龙叹了口气道:“不关你的事,这人点的穴道纵是我与你师傅只怕也解不开,你将他们移到草舍内,明日清晨自解。”覃兌还依言将众人一一抱到草舍内,而那卖茶的老丈亦已不知了去向,除黄龙、周泰、陈望博身负重伤外,余者皆只是穴道被封,覃兌还虽未受伤,也坐下行气打坐,守护众人。
而在不远的山崖上却出现了两人,慕容凌云站在崖边负手而立,长发与灰氅在风中飞舞,仿似生于峭间的一颗苍然老松一般,而站在他身边的那茶摊老丈虽仍是粗布麻衣但早已没适才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而是神态威严两眼精光,这人道:“教主,属下实不明白今日为何要放虎归山?”慕容凌云道:“这几人充其量就是几只小猫而已,不足为惧。”语气冰冷无丝毫情绪,那人一怔,仍道:“教主说的是,不过他们终究是剑宗之人,早晚也是要杀的,而且黄龙这三个老儿在清平杀了我们一个弟兄,还打伤了白虎。”慕容凌云淡淡道:“白虎伤势怎么样?”那人道:“已无大碍。”
慕容凌云叹息道:“现在还不是杀他们的时候而且这孩子日后或有大用。”那人道:“黄龙老道也算得上中原可数的高手,除了他便等于断了剑宗一指,属下不明白。”慕容凌云道:“你说的不错,若今日我把他们尽数杀了,又何止是才断他们一指?”那人道:“既是这样属下就更不明白了。”慕容凌云道:“这几个均是剑宗最出类拔萃的后辈,若刚才把他们全杀了,岂不断了剑宗的希望,这样一来剑宗势必倾巢而出来于我教作对。”那人冷哼道:“区区一个剑宗又能怎样?”慕容凌云道:“不错,只一个剑宗自非本教的对手,但如此一来我们亦是伤及元气,反到便宜了中原的其他门派。”那人依旧恨恨道:“这些人胆敢与圣教作对,迟早也是要杀的。”慕容凌云却笑道:“韩右使,你只知匹夫之勇,可想过在天下这盘大棋当中的各种形式?”
韩右使一怔道:“属下愿闻其详。”慕容凌云沉声道:“百年来,我西夷虽是人才辈出,但终究是偏居一隅,人口不过数百万,而中原则地广物博包罗万象享不尽的灵山秀地,纵使我们人人为可战之兵为百人之敌,又怎能敌得过数以千万以万万计的中原人?”韩右使道:“那……”慕容凌云冷哼道:“但百年来我们还是屹立不倒你可知又是为何?”韩右使道:“属下不知。”慕容凌云冷笑道:“皆因他们人人皆有私心个个都想称雄,内斗不断纷争不止,而我西夷虽小,但胜在团结一致上下齐心,而他们则胜在底蕴雄厚,如此方能两足鼎立,现在中原便是一盘散沙,群雄割据相互牵制,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世上最强的还是我圣教,若我们逼得太紧,反让他们抱起团来对付我们,有害无利。”
韩右使一凛道:“可是我们就一直不出吗?中原之中的大小命案都扣到我们的头上,万一有一天他们从悲痛中团结起来,岂不更糟?”慕容凌云哈哈笑道:“这不仅对我们无害,反而对我们有利可图,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中原之人本就擅长勾心斗角,纸终究包不住火的,待他们大乱之时就是我西夷东图之日。”韩右使道:“只是不知道中原何时才有大乱?”慕容凌云道:“剑宗倒塌之时便是中原大乱之日。”韩右使道:“教主你神功已大成,只需一声令下我们就可铲除剑宗。”
慕容凌云叹息道:“老夫的混元神功虽然已大成,但也未必就能胜得过玉衡老道,他之所以闭关还不敢来找老夫,应该亦是没有把握能稳胜于我。”韩右使听到玉衡子不由得面色一沉默不作声,慕容凌云又道:“不过我们不容他活着,整个中原更容不下他,因为他的存在使得剑宗已隐隐有一家独大之势,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所以相反是整个中原都不希望他能踏出那一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看似平静的风波下离风暴已不远,中原各大派只想留着他来对付我,而我们只需静静的等,等待一个机会。“韩右使道:”教主英明。“
慕容凌云道:“宁州的事查得怎样了?”韩右使道:“已有些眉目,青龙和玄武同时动手。”慕容凌云皱眉道:“青龙身份特殊,不要露出马脚。”韩右使道:“是。”慕容凌云道:“你去吧。”韩右使走后他久久遥望着远在东边天际的云台山,喃喃自语道:“玉衡兄,你真能踏出这一步吗?”摇头一叹已不知踪影,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与玉衡子之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两人决战之前谁也不会亲自出手干涉而破坏下面的平衡。
翌日清晨阴阳交泰正气冲霄,人体的血气自发大周天流转,众人被封的穴道果然自己冲开,定玄四人已恢复了功力,覃兌还便去附近的小镇上购置车马干粮,经此一役人人脸上无光,虽对慕容凌云恨得咬牙切齿,但对他的修为却无不心悦诚服,周泰叹了口气道:“环顾当今世上,除掌门师兄外,恐已无人是这魔头的对手。”众人无不心中祈祷,愿玉衡子能早日出关来消灭这世间首恶。周松回来道:“找了一圈也找不到那老人家。”
原来他们心想惊扰了这茶农还损坏了一些桌椅,想给些银子已示抚恤,余文竹道:“想必那老伯受了惊吓走远了,我们把银子留到他屋里,待他回来自己取吧。”而定玄见事情有些蹊跷似乎想起了一人皱眉道:“师兄,你说这人像不像?”黄龙道:“像谁?”定玄道:“当日飞瀑流泉之战我们虽没有与掌门师兄周师兄一起,未能得见慕容老贼,但夷教的左右使我们却见过,我看此人也是那夷教右使韩千岩乔装改扮的。”黄龙眉头一皱道:“经你这么一说,他虽易了体态改了声音,但那背影,必定是他无疑。”众人才知或许这整座茶铺也是对方有心所为,皆因他们去时心急火燎,于路上的事物却没放到心上,周泰道:“如此看来夷教已大举来犯,我们速回宗内与大师兄商量对策,只是不知道他回宗没有。”正议论间却突然“啊”的一声惊叫从西首的石后传来,定玄惊道:“天心?”
柳生一剑划向年轻人的咽喉,却突然停住想道:“我这样乘人之危且是名门正派所为?”把长剑一收冷冷的扫了一眼道,又想道:”夷教之人恶贯满盈罪孽深重,死一千次也不足以赎其罪,和他讲光明正大莫不是如同和鸡鸭鹅猪狗讲吗?“举剑又要刺下去,但是他心地善良绝非好杀之辈,要让他去杀一个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人,说什么也下不去手,又自我开解道:”这人是否夷教中人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照理来说天地会绝不会在船上动手无故杀一个中原人士,这样不守规矩以后谁还和他做生意?“
又思及天地会本就是臭名远播,也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此天人交战一番咬牙决定道:“莫要错杀了好人,先救醒这臭小子问个清楚,夷教之徒穷凶恶极,料他也必有胆量承认,如他真是那夷贼,我便一剑刺穿他,也好教他死个明白。”便俯身细查此人,首先入眼的便是那柄几乎要了他小命的短刀,此刀乌光深寒,一看就知是大大的凶器,而这人于昏迷后仍是紧握刀柄,意志之强让他有些汗颜,他掰开这人手指,先取下了短刀以防万一。
才目光移到脸上却又是一惊,此人的脸上哪还有那两块癞斑?反而皮肤白净,俊朗之极,不仅剑眉星目唇若鸿沟,纵使是现在两眼紧闭面若死灰,也挡不住散出的英气,竟是一帅小伙儿,原来此人是以软泥易容成那粗鄙的相貌来惑人耳目,但昨夜经雨水冲洗便显了庐山面目,柳生心不由得骂了声:“好啊,果然是藏头露尾之徒。”不过现在帅味相投更加下不去黑手,心怕真错杀了好人。
他瞧了会儿才想到道:“闹了半天,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忙伸手探这人脉搏,喜道:“还好没死。”不过却也是吸了口凉气,此人内伤之重实可以比之当日的周泰,显是在昨晚之气就已受内伤,而后不及调息又长途逃逸,导致元气再损,最后还拼命与天地会和他激战如此再伤上加伤,此时虽未断气却已是枯木朽株,如无人相救能否醒来还是未知数,他忙将他扶起输入一股紫阳真气。
同时心中连连暗呼侥幸,责自己过于莽撞,如非这人有这样的伤,早做了对方刀下小鬼,心中打定主意,也只运功护住对方心脉保他不死即可。过了一会那人脸色转暖,他便立即断开了真气,觉得有些气虚也不管这人,便盘坐于一旁运气疗伤。
半个时辰后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他,那青年转醒,这人一醒来便右臂虚张,才发现手中空落落的,柳生即冷冷道:“在找这个吗?”脚尖一勾把那柄短刀踢飞出去,钉在了旁边的大树上。年轻人寒芒一闪冷哼一声,柳生冷冷道:“你是谁?鬼鬼祟祟跟着我有何企图?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假道爷我便是一剑。”原来他那日暗中盘查后本就一直怀疑是他,后来又见天地会截杀这人便怀疑他是尾随而来的夷教奸细,倒是被天地会先看穿了行藏,但这其中有一点,就是想不通这人尾随自己的动机。
年轻人冷笑道:“要谋财害命何不堂堂正正的?天地会尚敢光明正大的拦路抢劫,如今既落到你手里还这般贼喊捉贼,可见你剑宗之辈是连天地会都不如的伪诈之徒。”柳生一怔心想:“拦路抢劫?贼喊捉贼?你一个西夷人跑到我中原来为非作歹还恶人告主,真是岂有此理。”便冷笑道:“我原以为夷教妖人虽恶,但总还有几分硬骨头,没想到你这小子贪生怕死连自己祖宗都不敢承认了。”年轻人冷眼不语,瞳孔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
本来这人辱及师门柳生便想赏他一剑,见他横眉冷语更是气往上冲,耐着最后一分性子道:“本人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谁?同党在哪里?”青年冷笑道:“老子拜义教沈继锋,东西你既拿了要杀就杀,我拜义教自会与你剑宗、天地会周旋到底。”说完冷冷看着他无丝毫惧色,柳生不由得一怔,才明白只怕是自己糊里糊涂免费做了一回天地会的帮凶,沈继锋他自不认得,但他却知道这江湖五大帮派之一的拜义教。
这人见他迟迟不动手在那里发愣,还以为他正在想什么法子来折磨自己,怒道:“还等什么?你名门正派在荒郊野岭杀个人还要这么造作吗?“柳生始知道自己做了糊涂事,心中好不亏歉,支吾道:”额这个,这个说来惭愧,在下初走江湖,错把沈兄认成了夷教之人,幸得大错未铸成,祈忘沈兄原谅一二。“沈继锋眉头一皱,暗动肌肉试了试,只觉胸前软绵绵的东西并未被取走,搞不清楚柳生葫芦了卖的什么药,只得冷哼一声。
柳生道:“昨夜在下见姚春他们敢在船上公然对沈兄下手,全然不顾江湖规矩,想来唯有对付夷贼我中原人才会不顾什么规矩,他天地会既敢这样做你必是夷教奸细无疑,所以才莽撞出手已至……”沈继锋心道:“这人呆头呆脑的难道是真不知道天书在我这里?如知天书在我身上,现在他若要抢实是易如反掌又何必装腔作势?便冷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可倒霉得紧啦,柳兄身怀绝艺昨晚可差点要了我小命。“
柳生脸上一红赧然道:”在下这点微末道行何足道哉?若非沈兄有伤在身,在下早做了那糊涂鬼,实在惭愧。“沈继锋道:”也不然,昨晚若非柳兄你在前舱缠住了催老二,在那种情况下他两人前后夹击我未必就能轻易逃出来。“柳生这才知道在船上与他交手那人叫催老二,当时他本以为天地会要对付的是他,拼命反扑,没想到竟也无意间反帮了沈继锋的忙,既做了回帮凶也做了回好人,最后各打一棒算是扯了个直,想到这里心下稍宽,便也觉得这沈继锋实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大有好感,便道:”当时在下本以为姚春是冲着我来的,实在惭愧,不知沈兄你与他们有何过节,他们要做出这样拦路抢劫的行径?“沈继锋心中一喜,心道:”看来这傻小子确实不知情,是个真呆子。“便道:”我拜义教与他天地会素来不和,这次行踪暴露他们自然是要杀我而后快。“
他这话不假,江湖帮派间相互仇杀乃是常事,柳生见他谈及帮派之事,才知道自己竟在无意中闯入了两帮的恩怨里,犯了宗门大忌,好不厌烦也不愿深究,心道:“他的伤有一部分因我而起,我且助他打通经脉然后就此离开两不相欠。“便道:”沈兄你伤势颇重,请守神合一待小弟稍尽绵力助你打通筋脉。“沈继锋眉头一皱但心想道:”他现在若要害我容易得很,只能由着他。“便道:”如此便多谢柳兄了。“即坐定守神,端的是潇洒豁达。
柳生即盘腿坐于他身后,把紫阳真气一道一道输出,但他心中却另有定计,他现在虽对这沈继锋的印象大有改善,但对方究竟是帮派中人,从来便为名门正派所不耻,一直都明争暗斗不断,他不得不防一手,而且对方功力在他之上,若对方是假言诓骗于他,待其功力恢复后翻脸他便岌岌可危,所以他不敢真气耗损过度,只打算助沈继锋打通闭塞的经脉即可,让对方自行运气疗伤。
其时微风习习白云苍狗,天色如深闺怨妇的心一样阴晴变幻着。
过了一阵柳生站起来长长抒了一口气,沈继锋的伤势比想象中还要重,合他两人之力亦是大费周章才打通关节,于理他实不该就此收手,沈继锋也不多言道谢过后就自行运气疗伤,他暗叹一声提气跃到树顶,此时腹中空荡需要找些食物了。他一口气连越出十多丈来到东面的一处悬崖,这里恰好是他昨晚跳下去的地方,此刻故地重游心情极为复杂,谁曾想到就是这十来丈之外他几是小命不保?摇头自嘲可再也不想掺和天地会和拜义教的事情,他生性随常说了不想便把注意力转移道周围的景色中。
由此眺望,触目所及全是疏林旷野,树浪起伏参差万千,南面奇峰倒竖斧凿嵯峨,可见层峦叠嶂怪石百态,景色确也不错,他流连之余一时竟忘了腹中饥饿,回过神来才大感头疼,想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难不成又要如先前般跑回湘水边上?就算能准确无误的返回只怕在那茫茫江野上也搭不着船了,心想不如往西走,找到城镇辨明方向再做打算,于是跃下悬崖往西掠去。
他蹿高伏低在林间穿行,见前面有株不知名的果树,硕果累累黄灿灿一片,欢喜之下急摘了一个来吃,但觉入口脆甜无比,连吃了好几个才腹中略饱,正准再行,却见斜刺下石头边上挂着一具山魈的尸体,眉头一皱便跳下去探个究竟。只见此物赤鼻鬼脸白面獠牙,长臂青毛骇人之极,不过此时已身死气绝,他曾在云台山的后山见过此物,知这顽物生性狠斗极是难缠,寻常两三个壮年男子也未必斗得过它,实搞不明白为何会横尸于此?待翻过身来才见此物后背有一道细长的剑痕,是一击必命,显是高手所为,再细看时血水已为雨水冲净伤口却新鲜,显是没死多久,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暗叫好险,没想到天地会的杀手也追到了这里,那时候他正于沈继锋斗成两败俱伤双双昏死,如被这些人找到沈继锋自是必死无疑,想到天地会睚眦必报的作风只怕顺手连他也一起料理了。
他性情忠厚寻思以沈继锋现在的状态,万一给天地会的杀手缀上绝无活命之理,他虽不想再插手他们间的恩怨,但沈继锋重伤如此,小半拜他所赐,所以他还不能一走了之,暗叹道:“待他安全离开这里便再也不管了。”
沈继锋正在静坐运气,忽听见数丈外有动静知是有人来了,本以他的功力少有人能在二十丈内瞒得过他,只是现在功力大减,但亦知来人非等闲之辈,忙聚起不多的真气准备迎战,怎料却是柳生去而复返不禁暗暗冷笑。
柳生抛出几个野果道:“沈兄气色不错大有好转哩。”他见沈继锋此状知道是因为他回来的路径不同误会是天地会的杀手到了,不禁佩服他重伤之余还有这样超高的警惕性。沈继锋笑道:“全赖柳兄相助。”略作停顿又道:“柳兄是否发现了什么?”原来是他刚才见柳生远去,料得他是要一走了之,所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点破,所以适才有人靠近才错以为是敌人,而他见柳生去而复返,故猜他必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