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忙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人道:“没事,是这俩丫头受了惊吓出的声。”那青布襕衫汉子即上前道:“我们是燕子帮的人,你们有没有看见两个人跳了进来?”几个小婢早被骇得六神无主,只晓得如拨浪鼓般拼命摇头,那汉子冷哼道:“哼,这俩小鬼好生狡诈。”面色更是狰狞,直把几丫头吓得抱紧一团。
一人道:“沈兄不必动气,这俩小贼果有些手段,连陆爷在他们手里也吃了亏,不过这次童帮主亲下追捕令,谅他们插翅难逃。”一人道:“我们立马把这里的情况传给吕爷。”四人说定又越墙而出,直如不曾来过一般。柳生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蹑手蹑脚跳上背后的厢房,从偏院滑下,左抄右折跑了一段,跨过横巷翻上一座高楼的瓦顶,展开身法飞檐走壁往金沙渡方向掠去。
时在傍晚红轮低垂,城中炊烟四起,一缕缕青烟竖直冲到屋顶被微风吹散,如雾霭般萦绕在瓦舍楼间,外加天色渐暗,端的使这满城的峥嵘建筑若隐若现,缥缈似仙宫一般。而城外大山深处或河道水湾中也零星的散落些平民人家,亦是别有一番景致。
他两人中途改了道决定从东面一条人迹较少的巷子出城。柳生便从墙上跃下打趣道:“瞧这架势,童官这家伙不会是想要我俩小命吧?”一边说话一边极速闪到了巷子中,宛若无事外出散步一般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大街之上,丝毫没有引起过往行人的注意。沈继锋沉声道:“童官以心狠手辣而著称,必非是善与之人,此番我们揍了余通就是打了他的脸,而且现在还有席家的事,他岂肯善罢甘休?”柳生气道:“岂有此理,他放纵余通为非作歹我们代他管教管教他就要杀了我们,与夷教匪寇有何区别?哼那我们现在要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了,让他又白忙活一场,岂不是要气死他?”
沈继锋摇头道:“柳兄莫要高兴得太早,此地可是燕子帮的地盘,我们可能没这么容易走掉。”柳生闻言一怔就想嗔道他说话不吉利,但想想也确是如此,他俩这次公然撩拨老虎是一方面,更有可能已被童官误认为他们是席靖阵营的人了,试想童官这头愤怒的猛虎怎肯轻易放他们离开?
柳生便问道:“从此地到那渡口还有多远呢?”沈继锋道:“金沙渡我们是不能去了,从这里再往东七八里应可到下游河边,我们去那里找渔船渡河。”柳生问道:“那我们是出了城先赶去河边再说?”沈继锋道:“嗯,先过去看看情况。”两人一边说一边催布疾行,然而才到城门口却不由得双双眉头一皱,只见一人挡在门口冷冷道:“老夫吕戎,奉童帮主之命请两位到敝帮做客。”
柳生嘴角一扬哂道:“沈兄你的预言可真准呐。”沈继锋耸耸肩道:“柳兄见笑了,不过该来的躲不掉先看看再说。”
只见挡路的是一个已入不惑之年的锦衣汉子,腰圆膀阔,一大把头发缁撮束髻,胡须狂散箕张,两耳捕风双目似电,深褐圆领锦袍加身好不威严。
沈继锋即道:“吕老之名在下早有耳闻,请问吕老何以知道我二人会从这里出城?”他虽知童官,却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吕戎也知他不过是客套托辞,亦不在意只冷笑道:“两位藏身于董家宅子确是高明,不过却被沈四诈出,露了行迹。”
二人才知道他俩藏身的是董家宅子,同时亦知那群人离开时所说的话是故意说给他俩听的,而对方极有可能在翻出院子后未曾走远,而是伏在某高处暗中监视,他俩在不知不觉间已落入了别人的计谋中,如非他俩走得快,又于途中不停变换方向,只怕在城中便已被截住。
柳生自觉脸上无光,强哼一声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在离吕戎两丈远处哈哈笑道:“吕老和童帮主太瞧得起我们哩,不过今番不巧,我二人有事在身,恐要辜负了童帮主的美意。”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中聚集功力探查周遭动静,意要探明虚实,好在对方主力来到之前突围离去。因为他从刚才吕戎所说情况已判断出那叫沈四的必然不晓得他们真的藏身在董宅,只是欺他们嫩薄,以江湖惯用伎俩诈了他俩一回,而他俩虽露了行藏,但是二人一直小心翼翼且先从金沙渡方向走了一阵,才折而往这边,而他俩又是全速奔行,亦未发现有高手掉在尾后,由此可推断出吕戎必来不及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大批人马埋伏在这里。
吕戎知道他已料到自己这里人手不足,不过他自忖功力要高出陆瑾一筹,自始就并未把这俩名不经传的小子放在眼中,又冷笑道:“你两个小鬼确有些本事,若非是老夫恰在附近办事,只怕也来不及过来,老夫怜你们年纪轻轻一身修为不易,还是乖乖同老夫走吧。”说完衣袍无风自鼓,便把一股凌厉的气势散了开来。
沈继锋情知不可被他拖住,即大笑一声道:“老先生也忒不讲理了,须知长江后浪推前浪,只凭你一人未必留得下我俩吧?”说话间把短刀一扬便朝吕戎砍去,气势也不落分毫。
要知他本是帮会中人,拜义教与天地会都敢争锋,岂惧这小小的燕子帮?况且若是被缠在这里,待童官率大队人马赶到,凭他俩武功再强,亦难以安然离开,此刻血性凸显,出手便是狠辣杀招。
柳生看在眼中不由得暗暗心惊,又想起了林中那晚,不过亦知情况紧急,哪还不知机?长剑出鞘紧跟在其后也杀了过去。
这吕戎所使的是一根精铁所铸的蟒头杖,上铸青面獠牙赤舌蟒头,杖尾烂银裹锥,杖身则红鳞包裹,以一敌二刀剑相拼登时火花阵阵响声雷雷。
沈继锋运足真气,一招“横扫千军”寻隙击出,吕戎冷哼一声便抽杖横扫,怎料一击之下他重逾百斤的蟒头杖颤鸣不止,惊骇下疾往后闪,沈继锋亦借机跃开换气,柳生见状忙一个回旋剑法杀了上来,他经过前几役,功力大涨,此时与沈继锋联手,剑光似波浪般层层迭出,一时竟杀得吕戎狼狈之极。
“噹”电光火石间,他手中长剑如横梁撞钟般点中蟒头上,吕戎与之真气之一碰之下竟有一丝极灼之气直侵向心脉,气血竟也一热,大喝一声便往旁滚去,蟒头杖也险些脱手,至此方知他二人每一个都有过人的本事。
柳生亦觉一瞬头晕,暗道可惜,要知他这一剑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又欺的是吕戎以一敌二,他知自己已有进步想要出手一试,刚才虽无杀人之心,确是已倾尽全力了,意图击伤吕戎,暗叹一声即回身对付杀上来的喽啰。
沈继锋乘他挡下吕戎,已杀翻包围上来的人,喊道:“扯呼。”便往城外冲,柳生见状长剑疾抖荡开缠上来的几人,跳过去并到一起往城外冲杀,才刚到城门,沈继锋却喝道:“不好。”急举起短刀舞成一面刀墙罩于顶上,柳生亦早生出警惕,急长剑一竖一招“拨云探月”斩出剑气往上空划去。
原是城墙两边抛下来五张麻丝大网,意图把他俩如鱼儿般困在网中,不过幸得他二人有利器开路,那网应声而破,更是被柳生一剑斩成几截。然而就在此时他身后却风声大作,不由得暗暗叫苦,他这一招虽奏奇效,却是仓促间几乎用尽了一口真气,若再强行抵挡吕戎一击只怕非受伤不可。而吕戎刚才被他逼得满地打滚颜面扫尽,正怒发冲冠,大喝道:“去死。”蟒头杖携风扫来。
“噹”柳生垂死一争,却是被沈继锋抢先一刀劈开了蟒头杖。
沈继锋与吕戎闷哼中双双后退,柳生急挑开杀到他身后数人,道:“往这边走。”又斜刺一剑斩开两人,才冲出了包围向东南方向逃去。
他二人出了城,尽拣深山密林乱石崎岖处逃,一口气跑了十多里才敢停下来。此时夜幕降下,林中黑压压一片,两人便在一条小溪边停脚饮水。
柳生连喝了几大口溪水才道:“今次真是亏到家了,白忙活一趟不说,还差点丢了小命。”沈继锋想起自己这样的江湖经验也中了沈四的小伎俩,不由得面色一红恨恨道:“确实是险之又险,好在他们不知我俩底细,如果只用拳脚,只怕那几张网便没那么好应付了。”
柳生想起刚才,确实是心有余悸,冷哼道:“燕子帮是铁了心要杀我们吗?那吕戎可是招招狠毒不留丝毫余地,最后那一下若非是沈兄舍身相救,小弟只怕是只能躺在这里喝水了。”沈继锋叹道:“江湖厮杀就是这样,不是你生就是我死,我看柳兄适才那一剑好像仍有后招没有使出?”
他指的是柳生逼得吕戎满地打滚那一剑。
柳生不由面色一红,窘然道:“沈兄好眼力,我当时确不想伤他性命,只因我与他无冤无仇实在下不去手,不过现在想来纵使我九剑尽出,亦未必能诛杀了此贼,反连累了沈兄身陷险境,实在惭愧的很。”
怎料沈继锋却是暗暗吃惊,因为他当时见柳生出了五剑,已看出他尚有三剑变化还未使出,怎么也想不到后面还有一剑未出,要知高手过招争的就是毫厘之间,如这样错误估计了对手,后果非常严重。心中思筹道只怕是自己来接上他这几剑,亦不好过,也对柳生的坦诚生出了很多好感。便笑道:“柳兄是本人所见的第一奇才,短短时间内功力就进步如此,实在可喜可贺,只是江湖争斗不比你们剑宗的比武教技,总是心慈手软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柳生不由得更觉得惭愧,还好夜色入幕布一样遮住了他的脸色,全然瞧不清楚。
他虽厌恶帮会中人的斗狠嗜杀,但却听得出沈继锋这番话的善意,又想到刚才对方百忙中为自己拼命抵挡一招,心中感动,对沈继锋身份的成见又少了几分,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护送他到燕城后才离开。便问道:“沈兄觉得吕戎如何?”
沈继锋知道他问的是功力。
沉声道:“我功力尚未完全复原,胜负难说。”柳生道:“我亦无把握胜他,如若他帮中此级数的高手再多几个,只怕下一趟我俩不好走掉了。”沈继锋道:“确实如此,我虽未见过童官,但他既能成为一帮之主,必然比吕戎更为难缠。”柳生接道:“如此看来我们还得再往里跑个几十里,就如前面一样天为被地作床哩。”沈继锋一怔笑道:“我有个打算不知柳兄意下如何?”
柳生即道:“请说。”沈继锋道:“我们不如乘夜色掩护,折返回金沙河下游,等天亮了便寻找渔船渡河。”柳生拍手道:“妙计妙计,这就叫明修栈道暗渡金沙,那童官若想抓我们定要向这深山中来寻,必然想不到我们又敢折返回去,若是在白天他自可于高处设探子瞭望,但现在嘛,嘿嘿他就成了睁眼盲却瞧不见咱俩,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沈继锋哈哈笑道:“柳兄果然聪慧之极,一点就通,久闻剑宗‘提纵术’天下一绝,不如我们再来比比脚力如何?”柳生喜道:“这样更好,只是小弟一直未得精髓,但愿不会让沈兄失望。”
他二人童心作祟,即提气跃上树顶,如林中鸟儿般朝金沙河下游掠去,此时夜沉如水百物不兴,但那数之难尽的树木高矮错落,正为他两人无形中铸就了脱离险境的阶梯。
经过这一次的同进共退,他俩的关系又进了一层,本来五大派与帮会之间的成见犹如深不见底的鸿沟,在帮会人眼中,他们过惯了争夺利益、地盘刀头舔血的日子,见不到所谓名门正派那副高高在上偏要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形态,而五大派更是鄙弃帮会之徒的薄情寡义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残忍嗜血,因此双方间互看不顺眼,甚至大打出手以至于越行越远成水火之势。好在柳生生性随和至善,虽也深受门规影响,却常常行为由心,而沈继锋也确无一般人的暴戾阴狠,故他二人才有这样合作的默契。
翌日破晓时分便下起了蒙蒙细雨,雨水如细粉挥洒而下,落于千山万壑和滚滚大河之中,使得天地间格外的苍茫宁和。金沙河两岸更是在朝雾里晨霭中仙气蒙蒙,处处灵锋疏杰,迭嶂清佳,林光烟淡,山棱水清。
他二人顾不得被雨水淋湿,沿着岸边寻找用以渡江的渔船,此时河面因雨涨势,宽逾五六十丈,汹涌澎湃,如无有渡船,他俩实在无法过去。
昨晚他俩在林中一阵狂奔,先向着东跑了十多里,才折返回金沙河下游,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早累的精疲力竭,便在河边觅地先休息了大半个时辰才恢复元气。
此时便柳生站在一方怪石上,一阵举目四探后,颓然道:“我俩起得这样早,只怕那些打渔人还没有出门哩。”沈继锋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不如我们先到前面那处悬崖上去,高瞻远瞩,省的我们这样没头乱跑。”说完便展开身法施展轻功攀岩而上。
二人站在这高逾二十丈的悬崖上视野果是广阔不少,此处正矗于河道正上方,两块横伸出来的巨石叠成了一个天然的观景台,脚下是滚滚金沙,两面是山色空蒙,可把上下百丈外的情况也瞧个真切。
一番无果后,沈继锋虽是心中着急亦有点颓然,叹口气道:“且吹吹风吧,等上一等说不定就有了。”
河风习习,衣袂飘扬,两人似乎肆无忌惮的享受着这眼前的风景,有种别离凡境的错觉。柳生正往上眺望,忽然喜道:“今次成了,果然有早出捕鱼的勤民哩。”
果见上游一道浅湾处泊着一只黄木柳叶舟,一台笠老人正吃力的拖拽着河中的大网,人与船不停的上下漂浮摆动。沈继锋大笑道:“天助我也,走。”即化作两道长虹掠去。
到得滩边,柳生打起手势道:“老人家你好。”那老人正将一网子鱼拽进船上,十多条秋水肥鱼在里面活蹦乱跳,他还未来得及擦拭额间汗珠,忽听见柳生叫他直吓得一踉跄,又见他二人携刀带剑的心中更慌,急把船往河中摇出几尺稍稍远离了岸边。
沈继锋忙抱拳道:“老人家不要惊慌,我们不是歹徒,只想请你个方便载我们过河去。”岂料那老人听他们要乘船,更慌得紧,连连道:“去不得去不得。”把船使劲摇着便要走远。
沈继锋冷哼一声便提气往小船上纵去,柳生暗叹一声也跟了上去。老人见他俩似鬼魅一样能凌空飞渡,慌得手脚齐软,喊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柳生忙上前扶住道:“老人家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请行个方便渡我们过河,必有酬劳。”便摸出一锭银子塞给他。
老人见了银子眼光一亮,但仍是摇头道:“老爷有所不知,现在河水势猛,我这小船经不起风浪,若被浪头掀翻就活不成了。”
柳生觉得似乎有道理,就示意沈继锋,后者却沉声道:“这好办,你把船卖给我们,我们自己划过去免得连累了你。”柳生心想这样也好,只要船能过了河中心,就算是被浪头打翻以他俩的身手,亦可砍断船板扔出借力飞渡河面,便又掏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
这次老人却接了钱,但仍是道:“这船是我一家老小的命根子啊,要不两位老爷请息上一阵,待天晴了老儿再送你们过去?”柳生亦觉得有理,怎料沈继锋却眉头一皱冷笑道:“这些钱只怕你再买三艘也足够了?”老人一惊退后一步颤声道:“老爷有所不知……”话未讲完便被沈继锋一把揪住厉声道:“若再啰嗦,本人一刀砍了你喂鱼。”即便脚尖勾起一条青鱼短刀倏出瞬间便斩成七八段,鱼尾落地尚还摇动。
老人受了惊连忙跪下磕头道:“饶命饶命。”沈继锋冷哼道:“还不快走。”老人急爬起来卖力摇桨划船。
柳生不禁眉头微蹙,也知是这老人的贪性激起了沈继锋的怒火,心中暗思:“我是不会划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唉且由着他,若他真要杀人,我再出手阻止好了。”暗叹道江湖人果是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不觉有一种莫名的失望感。
届时河水浑黄,如万条巨蟒翻滚涌动,小船一沉一浮飘飘荡荡,不由使人生出一股身难由己的感觉。
柳生触景生情呼出一口浊气叹道:“难怪说‘水能载舟亦可覆舟’今见了这滚滚江河才知道为人一世在这天地万物之前还是过于渺小。”沈继锋似乎想起了什么,也道:“人生又有多少事情能够顺心如意?但有些事却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有奋力去做,纵使最后达不到也无怨无悔了,柳兄的剑宗难道不是吗?”柳生胸中热血上涌,沉声道:“不错,我剑宗之人修真入世,为的就是维护天地正义,异日铲尽夷教奸邪,澄源正本还人世间一个太平,虽死无悔。”沈继锋却冷冷道:“好一个澄源正本,本人也正有此意。”
说话间小船冉顺而下,已至江中,在老渔夫的操纵下缓慢向对岸驶进,然而正在此时却突然一阵响彻两岸的大笑传来。
只见一艘大船如箭矢般从上游追来,船头上赫然站着吕戎陆瑾等人,二人心知不妙,现在渔船刚到和中间,距彼岸尚有二三十余丈,以两人现在的功力绝无可能飞渡过去,若拆开船板掷出用以借力飞渡,或可得行,但这样一来这年老的渔夫必无幸免。柳生是绝不愿做这样损人利己的事,沉声道:“沈兄不必惊慌,我若报明身份谅他小小燕子帮也不敢杀我剑宗之人。”
机会稍纵即逝,沈继锋眉头一纵,事到如此他也无计可施,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燕子帮的战船已到了十丈之外。
只见这大船两边共八杆长橹齐往后翻拍进水里,水花漫天溅洒中,那大船竟如静止了般倏的停于河面之上,八杆长橹规律的往后翻打,使船身始终保持和他们着一段距离。当首一人大笑道:“两位要往何处去?不如让童某载你们一程?”
此人既高且瘦,一身玄青色锦袍,硬朗威严,便是燕子帮帮主童官。
柳生即笑道:“童帮主果然神通广大,不过这位老人家与我们全无关系,还请帮主放了他。”说完却见余通满脸嘲色的盯着他俩。童官又扫了他二人一眼平静道:“他死不了,两位请吧。”沈继锋已猜到原委,便冷冷看了那老渔夫,才随柳生一起跃上大船。
上了甲板,柳生还不知情理,心中好奇又问道:“不知童帮主如何料定我们将于此处渡河?”童官冷笑道:“不瞒两位,若从乌普往下,每隔五六里便有这样的船只,全是本帮布下恭候二位的,阮叟便是其中一位。”
那老丈果然从旁边跃过来,站到童官身后笑道:“多谢少侠关怀,老朽乃童帮主座下阮鹏的便是。”
原来他在二人上来之际,已把渔船栓在大船上,才跳了上来。柳生幡然醒悟这才明白这老头前面的一番功夫自然是为了拖延时间,一天来两度被人算计,不由得登时便脸皮烫红。
沈继锋心中暗暗筹思,现在已错失了良机,绝不宜硬拼,二人现在被迫在船头处,一旦交上手对方高手一拥而上,自己两个除跳河外别无选择,只得走一步再看一步。便把气息散开道:“童帮主,我俩已是贵帮瓮中之人,可否换个地方再谈?”
刚说完便是一道冷哼!却是吕戎怒哼了一声。
童官即伸手拦住,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请舱里来吧。”带头便走。原来他见沈继锋气息凌厉,情知纵是自己亦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料定二人必有来头,在未搞清楚前亦不敢贸然动手。
童官不愧是一帮之主,仍让他们按宾主坐定,叫人看茶。他二人亦不敢真喝,只微微的做了个样子,童官寒芒一闪也不点破,沈继锋放下茶杯道:“童帮主想要怎样?”童官道:“两位与席泰是何关系?”沈继锋暗道:“所幸这厮非为天书而来。”便道:“我二人并不认得席泰是谁。”余通即怒道:“放屁,你若不是席家的奸细,为何要打伤我帮主中兄弟?”柳生眉头一纵即冷哼一声笑道:“余兄白日里欺男霸女好不威风啊。”
沈继锋生怕柳生就此发作,又将打起来忙道:“我俩当时并不知道那是贵帮的私事,实无心冒犯且望恕罪。”怎料吕戎又冷笑道:“两位若真是这样想,在东门就该随老夫来见帮主,言明情由再听候发落,但你俩却公然杀伤我帮中之人,眼里还有我燕子帮吗?现在巧言令色只怕也悔之晚矣。”他当时被柳生二人杀得满地打滚,颜面尽失一直怀恨在心,便想挑起是非好杀了两人泄愤。
柳生也正为沈继锋的迎辞不满,听到这里更是气往上冲,要知他贵为剑宗弟子,哪里会把小小的燕子帮放在眼里,他虽不愿让人知道他以剑宗弟子的身份和沈继锋厮混,亦知吕戎在有意激他们,但心中义愤便再也无所顾忌,冷笑道:“吕先生既是湖,当知比武教技各凭手段,吕先生你当时要置人家于死地,难不成还要人家伸出脖子给你来砍?”
吕戎“嚯”的站起,冷声道:“好好好,老夫怜你这臭小子修为不易,不曾下得重手,现在老夫就教教你这无知小儿。”
他和沈继锋一样在上次交手中已看出了柳生还有后招,但自忖他上次实在轻敌,未尽全功,若是全力只对付柳生一人不难拿下,所以有恃无恐。柳生见他如此当即便冷笑道:“吕老还要再打一次吗?”
瞬间便剑拔弩张,燕子帮众齐齐掣出兵刃,大骂道:“不识好歹。”
正说间却是童官一声长笑“哈哈哈……”,直如平地一惊雷,登时便压下了众人气焰。他语气淡然道:“想必这位是柳继锋,小兄弟很有本事啊,打了我那不争气的孩儿,但他虽是举止不端,可我这做老子的怎么也得给他长长脸,不如就由童某陪小兄弟玩两把如何?”
童官连续两名好手在他二人手里吃了亏,知他二人联手必不简单,现在正好激柳生与他一对一,务要从柳生的武功路数上探出端倪,若是查不出来,亦可先借机打伤他一人,再合力擒拿沈继锋,慢慢拷问。
柳生即怒哼道:“本以为童帮主身为一帮之长,会是非分明严于律部,没想到反倒是非不分纳垢藏污,哼,来吧。”便把长剑拔出起了个剑诀。童官又大笑两声才道:“说的是,小兄弟是第一个敢这样与童某说话的人。”
童官说话间长袖一卷,一股掌风已向柳生袭去,他这一招名叫“袖里乾坤”实以真气鼓满衣袖,内含无数变化。他便于袖中竖起二指,迎风破浪般直朝柳生点去。
柳生长剑一颤悍然无惧,一招“如封似闭”荡起层层剑浪挡在身前,只见“嗤嗤”作响已有数道剑气与指风相撞一起。
童官连出三指变化都无功折返,暗吃一惊,倏地变招,使一式“双龙汲水”两道长袖见风便涨,以雷霆之势瞬间扫出。柳生但见他两条长袖似巨蟒袭来,瞧不透变化,疾翻身避让,回旋间一招“仙人指路”紫光直向长袖击出。实际上两人这一番交手多见于招式对拆,还没完全意义上的真气对撞,但其精彩程度却丝毫不减。
瞬间柳生便一剑刺到了长袖上,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这真气盈注的一剑,却并未能刺破长袖,反觉虚虚荡荡空无着物一般。要知他这一剑便是撑梁的大柱子,亦可轻松穿个顶透,蹊跷之下急忙抽身后退,果不其然童官冷哼一声那半截袖子似灵蛇般缠剑而上,而他袖中的手指更如蛇信子一样,虚虚实实便往柳生胸前点去。
柳生大喝一声挣开长袖,但已避不开这精妙绝伦的一指,情急之下手腕倏转瞬把长剑踅回竖在前胸,左掌翻出向外抵住剑尖,“嘣”险之又险将将挡住戳来的指诀,那松纹长剑登弯出罕见的弧度,他登时便气血翻腾连连后退,险些撞到了后面的茶几上,沈继锋随即闪出拔出短刀护在他身前,冷冷道:“童帮主真要鱼死网破吗?你可知他是谁?”
童官只是冷哼一声,卷袖回到了座上,心中却也惊疑不定,他这看似随意的一指,实则是千锤百炼的杀招,纵便是同级数的高手对上亦要吃些麻烦,而柳生不仅接住了,还断了他的后招,其中凶险可想而知。而吕戎亦是同样的吃惊,他虽知柳生剑法了得,但是却想不到功力亦达到了这种地步,要知刚才纵便是换成他自己来接着“袖里乾坤”也绝不好受,其实柳生亦已几乎是到了极限,若是童官还能再出一指,他也便难以挡下。
余通见状,暴喝道:“拿下。”沈继锋冷喝道:“谁敢?”余通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沈继锋冷笑道:“且不论你有没有本事留下我二人,单是这位柳兄若在这里出了些许事,只怕你燕子帮上下点的好日子便到头了。”余通嘴角一扯狞笑道:“大言不惭,那就先拿你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