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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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淡薄的萤光在随风摇曳,缓缓升起又在到达了一个临界高度后瞬间碎裂了。

    小男孩匍匐在齐腰高的阔叶柯兰花丛中,汗水不停的从他的额头渗出。

    仅仅是一个一阶魔法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魔力。

    他低下了头,凝视着自己左手上的白色刻印,留下的汗水里夹杂着其他咸涩的液体。

    对一个魔法师世家的孩子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都已经八岁了还依旧保持着白色刻印”更糟糕的呢?

    ……如果说有,那可能是这个八岁的孩子在白色刻印的持有者中也是垫底水平。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魔力储备量甚至比不过一个刚满月的婴儿,与那些天才相比,更是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假如将刻印比作是一个容器,那别人的容器可能是个可以膨胀的气球,而他的容器可能就是一个仅有指头大小的瓶子,稍微凝聚一点魔力,就会溢出……

    “艾恩……艾恩!原来你在这里啊!”熟悉而又温暖的手将少年从地上扶了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安抚道:“不要勉强自己,就算不成为魔法师也没有关系的。”

    好似听懂了母亲的话语一般,男孩木讷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了僵硬的笑容……

    “嗯。”

    ……

    十一岁的时候,他终于被允许和家族中的其他同龄人一起接受贵族教育。

    “为什么我们埃利亚里家会出你这样的废物,你真的是二伯的孩子吗?”

    “毕竟是南方劣民生出来的孩子。”

    来自同龄人的嘲弄他已经听腻了,心境早已经变得麻木,唯一掀起一丝波澜的,只有与母亲相关的事情。

    “我……当然是!”他努力让自己做出微笑的表情,合上了手中那本关于商贸的书籍,抬头看着那几个堂兄弟表姐妹,平淡的说道:“你们说的都对,我没有魔法的天赋。”

    ……那是当然的,魔力储备量低的人可以修炼强化魔法成为魔斗士,但他连最基本的身体强化魔法都无法使用。

    “你们知道我们埃利亚里家有多少家商会,多少矿场,多少庄园,都分别在哪个城市吗?”

    众人面面相觑,那是什么,这个人想表达什么。

    他们不懂。

    只是偶尔会从父母那里听闻到相似的信息,但是,谁会在乎这个呢?

    最年长的一个孩子向前迈了一步,在对方似乎组织好语言准备说些什么之前,他瞪了面前的人一眼,继续说道:“前年埃利亚里家的商会亏损达百分之十五,去年没有好转,今年亏损扩大到百分之四十六,再这样下去,各位魔法师大人们就没有钱买魔法道具和漂亮衣服了。”

    “如果说你们是作埃利亚里家的魔法师而出生,那我或许是作为埃利亚里家的商人出生的,我将会想方设法为各位赚钱,供养你们。”

    嘲笑声戛然而止,孩子们面面相觑。

    抛出问题,转移视线,向他们述说着,他们这个年纪未曾想过的概念。

    事实上,家族的财政并不需要他这样的一个人,族中有许多这方面的人才在运营。

    但堂兄弟姐妹们都不知道,那只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把戏,他只是不想面前这些同龄人再继续奚落自己和母亲。

    最起码,今天到此为止。

    他清楚得很,所谓的亏损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家族在今年大肆拓展其他产业,以及购买了几座新的矿山,资金投资了出去还没见成效,另外就是扩充私人武装花费了不少钱,以埃利亚里家族的声望和底蕴,就算那些全部化作泡沫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伤不到根本。

    他基本上已经认命了,自己无法成为魔法师这件事。

    父亲是次子,而且次子娶了一个平民当正妻,然后次子的长子是个没有魔法天赋的孩子,这些因数积聚在一起,父亲会继承爵位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父亲可能会留在帝都辅助大伯,而他则会被分派到不知道哪个偏僻的小城镇,打理那里的商铺,又或者是个不太重要的庄园,运气好的话,可以就那样平静的过完一生。

    ……

    “哥,给你看,我学会画四阶魔法阵了!”

    隔着窗户,比他小四岁的妹妹正向他展示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图案,勉强能辨认上上面的符文和形状。

    妹妹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魔法天赋,两岁半的时候,刻印变成了黄色,六岁的时候刻印就变了绿色,从那个时候开始妹妹被家族当作重点关注对象培养。

    “哥,奖励!”妹妹已经嘟起了嘴,催促道。

    其实学会了画四阶魔法阵并不算是学会四阶魔法,而且那一张也不能算成功,甚至可以说是一张模仿的涂鸦。

    不过这并不重要。

    “久等了,你看。”

    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小工艺品,几对纸鹤和纸船,另外还有两粒用边角料折成的星星。

    妹妹喜欢这些小玩意,以前是喜欢自己做的,但现在每天都要上许多家族给安排的课程,魔法、礼仪、乐器、舞蹈、甚至还有历史、数学一类的,就连除了睡觉吃饭以外,都被安排得满满的,根本没时间玩耍和做手工。

    相比之下,作为家中最没有意义的存在,他就很清闲了,除了看些没有用的杂学书籍以外,就只能学学折纸用来逗妹妹开心了。

    “耶,又有两颗了。”妹妹拿起了折纸星星,喜笑颜开。

    兄妹间有个约定,如果妹妹攒够十颗星星,哥哥就要帮她实现一个愿望。

    会是什么样的愿望呢?

    估计是想要吃什么零食?或者是稀奇的玩具?

    “哥,我可以攒二十颗星星,一次性实现两个愿望么?”妹妹捧着纸星星,提出了新的要求。

    “当然可以了。”

    作为兄长,他不想让妹妹失望,但如果妹妹提出的要求,自己没办法满足,那该怎么办呢?

    ……这是个相当烦恼的问题。

    “小菲,你现在有多少颗星星了?”说实话,作出约定是在一年半以前,这期间送出了多少星星,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嗯?我看看。”妹妹眨了眨眼睛,取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瓶子,将刚刚获得的两粒纸星星也放入了其中。“是九颗了!”

    纸星星在小玻璃瓶中被妹妹晃荡着,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这个画面,那个微弱的响声,在这一刹那间,重重的敲击着他的大脑!脑海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瓶子、星星、折叠,这三个词汇不知为何扭旋在了一起,此时,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天真可笑的想法在心中萌生。

    “哥,你怎么了?”见哥哥呆滞的表情,小菲有些不解,几秒种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慌张的说道:“哥!你该不会想拿回星星吧!不给!爸爸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要说话算话的!”

    “咳……知道了。”他回过了神,有些哑然,在和妹妹道别之后,他无法抑制的开始了那个荒唐的实验……魔力折叠。

    更准确的说法是——压缩!

    ……

    “妈!妈妈!快看,你快看!”

    少年高声呼喊着,在宽敞的长廊里奔跑着,手中凝聚着一颗散发着明亮白光的细小球体,他想第一时间,给母亲看,或者给父亲看。

    二阶魔法——光明凝聚。

    在那一天,他终于突破了自身的限制,完美的施展了一个二阶魔法!

    长廊的尽头,是父母的房间,少年一时没注意,撞在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父亲身上。

    捧在手中的光球,化作淡然星光,完全消散了。

    “别大吵大闹的,你怎么回事?”父亲一脸疲惫。

    “我……”少年愣了愣,向父亲伸出双手,“爸爸你看。”

    光芒在他的手心凝聚,但下一秒,宛如光芒犹如风中残烛般消散了。

    好不容易积攒的魔力,在刚才已经耗尽,少年意识到了,有些失落的抬头看了看父亲。

    “哎。”好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又或者是想起了什么烦心的事情,少年的父亲用手抵住了额头,不愿看向孩子的脸,沉沉的叹了口气,“你……你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刚刚才睡下的,我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别打扰我们了,好吗?”

    打……扰。

    这两个字犹如一块巨石,沉沉的锤在了少年的胸口,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窒息,触电般的丝丝麻痹感流遍了四肢,全身的力气被剥离了出去。

    原来,这是打扰吗?少年退后了一步,身躯莫名的踉跄,险些摔倒,低下头,再次抬起时,父亲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的合上。

    “对……不起。”

    片刻之后,突然感觉喉咙里有一种什么被东西卡在里面的感觉,少年下意识的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生怕被没有走远的父亲听见。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渗出,脸上的肌肉就像被人狠狠的打了几拳,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没办法维持平常的笑容了。

    ……

    寂风缓缓睁开了眼睛,游离的意识逐渐清晰,视野内被银白色的光芒所照耀,如果不是事先布下法阵,恐怕整个侯爵府的侍卫和魔法师都会被吸引过来。

    房间内,莉亚换上了一身单薄的衣衫,长发飘舞,她用右手按住左手的手腕,双目紧闭。在其身边环绕的,是二十六颗拳头大小的星型光体,而第二十七颗正在她的右手食指上凝聚。

    “成了。”

    莉亚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是看向坐着的寂风,视线相互对上,后者却是轻轻的摇着头,微笑着,用假装严肃的说道:“唔……弟子太过优秀,做师傅的感觉压力好大啊。”

    “嘻嘻,哪有啊,师傅你又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