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幼微绕到那最好的一间客房的时候,天已经有些微热了。

    原因无他,只是周围可能是太后居所的地方有些多了。

    这件客房倒是有几分清雅,仔细的看,周围的人好像都被无意中引到别处去了。

    赵幼微定了定神,天色也透着明亮,老天可算是眷顾她一回了。

    窗棂上一层薄薄的纸,轻轻的一捅,就漏出一个小眼。

    赵幼微却只能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僧人正在双手合十,然后说了声:“阿弥陀佛。”

    太后是在里面吗?

    赵幼微心神有些不宁。

    里面沉默了片刻,僧人又继续开口了,“施主的来意小僧也明白。”

    赵幼微有些着急,想要听到对面的人是谁?

    偏偏对面的人一直沉默不语。

    那僧人双手放了下来,似乎拿出来了一枚铜钱。

    然后拨弄了一下铜钱,“时间比较紧,没有想到摄政王如今会来造访,不知道摄政王想卜什么卦?”

    江信,竟然会是江信赵幼微一瞬间的信念差点崩塌。

    她原以为会是太后,结果却是江信……

    赵幼微一瞬间就有些慌乱,整个人的手搁在了窗棂上,弄出了些声响。

    她下一刻就快速的离开了这间客房,不妙,江信的轻功可比她快多了。

    赵幼微边跑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到了一道分叉口的时候,又迅速的掉了个方向。

    反而迎着江信追来的地方走去。

    刚走了几步,江信就到了她的跟前,“李小姐。”

    赵幼微抬头,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摄政王?!”

    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颇有些诧异的味道。

    江信没有说话,仔细的看了她几眼,“到请恩寺何事?”

    赵幼微拿出一张符,“为了给母亲祈福。”

    江信略微的扫了符纸一眼,“希望你不是在说谎。”

    随后又施展轻功离去。

    赵幼微却还是顺着自己原来的路走了下去,记忆没错的话,那左边的路便是一片比较幽暗的竹林。

    半响过后,江信回来看着左边的足迹,皱了皱眉,而后又追至那窗棂下,发现了一张掉落的素书。

    他轻挑起这书信,也不打算展开,只是轻轻的扫了一眼,随即,江信的眼神变的凝重起来。

    僧人这时也出来了,见江信只待在窗棂那边不说话,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这日头比较晒,还请进来谈话。”

    “好。”江信随后进了屋,手里还抓紧了那封素书。

    那素书上本来也没有写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落款日子甚至不过是昨天而已。

    但是……江信又小心翼翼的将信展开铺在梨花桌上,这笔迹和长公主何等相似,这落款的印章分明和她绘画的风格一样。

    还记得她曾经说过,那些印章太过无趣,不如自己造一个印章,耍着完也好。

    当时他听了暗卫的叙述之后,虽是一笑了之,之后却也记住了那枚印章的样子。

    “望太后宽心,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

    江信将字念了出来,他不知道听了多少类似的话,可是偏偏这一句让他此刻激动不已。

    也许人越是想办好一件事情,越是淡定,此刻江信的面容竟然透出了一丝柔和。

    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担忧太后?”

    江信眼神眯了眯,“太后明日来寺庙,但是日子却不大对头……”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指轻轻的扣了几下桌子,望着僧人,“无释,你应该是能看出些什么的吧?”

    夏日的风隐隐约约有些带着灼热,外面的鸟不知来回多少次,但无释从来没有一次表情变过。

    可是这一次他感觉到自己背后隐约有了冷汗,这个说法若真的说出去是要杀头的。

    没有谁不想多活几年,哪怕他能算到众人的命运,可是若有一根线,有的时候说不定自己的命也就交代了出去。

    “太后无虞。”无释咬了咬牙,“摄政王问这个做什么?”

    江信并不答话,一手将原来手里拿住的素书翻了个面,另一只手用笔蘸了点墨,下一刻就要落笔。

    可一瞬间他又顿了一下,放下了笔,用手沾了点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字。

    那水印虽然是稍纵即逝,但无释却是眼一眨也不眨,看到那两个字后,瞳孔一缩,他大抵明白了摄政王的用意。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可是他又能怎么办?摄政王权势滔天,他逃到天涯海角,五居道士又该怎么办?

    无释到底不是诚心向佛的,这一点光是天天念着阿弥陀佛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毕竟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救命之情,何况师父五居道士在捡了他之后还传授卦术等吃饭的本事。

    后来他到了这请恩寺明明已经有了清白的出身,结果摄政王居然还是查了出来。

    无释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这话既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也是在隐喻另外一件事情。

    江信得了想要的结果,却并没有放过无释,一动也不动的瞧着他。

    滴答滴答,这客房靠左面有一片竹林,竹林周围有一汪清泉,无释有些武艺在身,这样的场面下,竟然听到了几里之外的水声。

    无释头也不抬,只是不吭声,摄政王做什么他实在猜不透,太后她老人家明天到底是什么命数跟他有什么关系?

    退一步讲,太后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这位摄政王不应该欢喜吗?

    “摄政王若是还想问什么卦,小僧自然会卜卦,但是小僧实在猜不透。”

    无释双手合十,再次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也是奇了,他这样一个人偏偏成了和尚,明明对佛祖最不专心。

    无释这样想着,人竟有些走神。

    “学艺不精。”江信半天里却只吐出这样的话来。

    说完这句话,他将素书收了起来。

    无释等了半天,摄政王江信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有些气恼,五居道士曾经说过他最有悟性。

    然而下一刻不知道是不是江信猜到了什么,眸子竟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其中竟让他感到

    到了无穷的压力。

    “这幅画不错。”江信点评了一句挂在墙上的一副山水画。

    无释先是一怔,不是在看他?而后朝左面望去,不过是名家的一副画竹罢了。

    有什么特殊的?

    等无释扭过头来的时候,江信却已经不见了。

    一切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只有那微乱的毛笔说明了这里的确发生了什么。

    ……

    竹林的环境的确幽静,尤其是绿意总是能够给人心旷神怡之感。

    赵幼微一开始是为了躲避江信的追问,如今竟然也不觉得多么懊恼了。

    不过自己有些可笑了,不过是玫瑰架子旁边随处听来的消息竟然信了,还眼巴巴的来瞧了,如今想来,不过是那丫鬟想吹捧抬高自己。

    赵幼微一想到这,眼泪却忍不住打转,可是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母后了。

    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这世界上与洛阳最亲的人也只有母后了。

    如今不但不能相认更不能相见。

    赵幼微瞧了瞧那竹叶,只觉得竹叶好像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也是认同了她的想法的。

    “都怪江信……”要是刚才是太后在客房多好呀。

    赵幼微暗暗腹诽,明天母后肯定不会来请恩寺的,四月初四哪怕连平民百姓都要避讳的日子,皇家更不会出行的。

    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母后。

    “哦,李小姐还有背后怨人的习惯?”一道清冷的男音在她背后突然响起,倒是把赵幼微吓了一跳。

    这竹林人迹罕至,怎么突然有人,而且还很耳熟?

    赵幼微扭过头一看,真的是江信。

    果然背后不应该说人坏话,报应来了。

    但赵幼微也不回答,既然已经做了,那就不承认,周围又没有别人,又没有人给江信作证,自己凭本事赖的账。

    江信来到竹林也只是因为多看了一眼画像而已,却没想到又遇上了这位李小姐。

    这一次两次的,巧合的实在有些过分了。

    但是江信也只是负手站在了与赵幼微相对的方向。

    赵幼微坐在石凳上,哪里会管这个摄政王江信到底做什么,要她说,江信赶紧离她远远的才好。

    不过江信懒得与人计较的毛病倒是不错。

    “李小姐打算怎么补偿本王?”谁知下一刻江信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赵幼微恨的牙根痒痒的,“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摄政王何必呢,我相信王爷是个宽宏大量的。”

    这江信总有把她惹恼的本事。

    “本王可是一刻值千金。”江信言简意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你无耻!”江信这话说的让赵幼微一下子就想起来洞房花烛的名句,那所谓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此刻直接站了起来,打算向外走了。

    江信也意识到了自己话简单的让人误会,他也不慌乱,反而是微微笑了一下,“李小姐,别忘了你可是欠了本王很多的账呢。”

    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江信就想看到赵幼微不一样的一面。

    赵幼微脚步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