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大陆,秦帝国北方,淮城。
“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啊。”
“可不是嘛,难得生的这般俊朗,怎就是脑袋不灵光……”
淮城接连阴雨月余,今日难得放晴,两位大婶提着菜篮,吃着葵瓜子,边吐着瓜子皮,边对着街对面走来的少年指指点点。
少年身材挺拔,一身黑色长衫洗得微微泛白,腰间一把带鞘长刀,凭添三分英武气。头上发髻倒是齐整,明眸皓齿,模样好生俊俏,只是神色稍显清冷了些。他左手提着似乎是清晨刚买的蔬菜,右手拎着一小袋面粉,似乎行了蛮远的路,额头微微见汗。
“都说傻蛮子傻蛮子,还真是有些蛮力,听巷尾老刘说,这小子每次当敢死队,都冲在最前头,可偏得每次又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你说怪不怪?”
“是嘛?我可是听说这少年郎会那么点妖术,别看他总呆呆傻傻,自言自语,可一到了战场上……”
“咳……今天这天儿可忒好了。”
二位大婶聊得兴起,全然忘了对面少年已走到近前,赶忙急匆匆转移话题,甚是尴尬。
“张大娘好,李大娘好。”
少年洛辰似是对二位大婶的对话一无所知,面无表情的点下头,言语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我跟你说呀,刚才说到哪儿了……”
二位大婶也冲少年点过头,自顾自低声说着什么,走开了。
“公子,那些长舌妇又在议论你了。”
胡七七一直叫洛辰公子,因为在她出生的那个年代,就都是这般叫的。
洛辰不以为意,说到:“我又不是听不到,还要你提醒一遍。更何况哪里还有空管人家说什么,你家公子可饿着肚子呢,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洛辰为人随和,这种非言飞语自是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在旁人看来,洛辰的确不太正常。
洛辰身边并无他人,这和他说话的也不是人,是一位小狐仙。
没错,洛辰是穿越而来。顺带着一起来到承天大陆的还有他堂口的小狐仙,胡七七。
本来,洛辰十三岁受命出马,直到二十八岁,十几年间道行也算是小有进境,谁知一次探查阴地,本以为没有危险的洛辰只带着小七走这一遭,却不想阴沟里翻船,被不知名的诡异僵尸咬死,醒来便如黄粱一梦,梦回少年,同时也来到了这陌生的世界。
胡七七撇撇嘴,说到:“公子这性子可不像弟马,倒像个堂口的老仙。”
虽说小狐仙胡七七别人看不见又摸不着,洛辰可是看的清楚。
胡七七模样也就是小女孩的样子,身高还不到洛辰下巴,披散着长发,脸蛋有些婴儿肥,若不是头上竖着的狐耳和身后一条毛绒绒的雪白狐尾,活脱脱就是一个漂亮的人类女孩。
“我可不能饿肚子,不然怎么养你?所以吃饱才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事情。”
胡七七一翻白眼,心想,哪里是你养?你美名其曰怕符术暴露,怕浪费符纸,每次上阵杀妖都是我上你的身好不好?怎的就能如此义正言辞说养我了?
“公子脸皮又变厚了…”胡七七小声嘟囔着。
洛辰似乎是还想恬不知耻的证明些什么,于是便放下手中的蔬菜和面粉,从怀中掏出一个严丝合缝小布包,里面打开都是一颗一颗指甲大小的,类似珍珠样式的彩色圆球,皆是泛着奇异光泽。
这圆球便是妖丹。妖丹,是这世界的硬通货,以色彩论品级,白黄绿蓝红紫黑,七种颜色七种品级,白色最低,黑色最高。
洛辰用手指拿出一颗黄色妖丹,递到胡七七唇边说到:“来吧,吃一颗。”
胡七七佯装生气的别过头去,长发撩过洛辰夹着小球的手,说到:“不吃了不吃了,这妖丹昨天才刚刚吃过,总要消化的吧?公子说养我,那下次出城杀妖,奴家可就不上公子的身,在后面给公子加油助威好了。”
胡七七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远离堂口无法修炼,变得越来越虚弱。
洛辰很害怕,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延缓她的虚弱。直到有一天,胡七七发现自己可以吸收妖丹来修行,如此才算解决这一难题。
洛辰当然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自顾自碎碎念的说到:“好,不吃就不吃,等我再攒些日子,攒够了足够你吃的妖丹,我们就去咸阳参加武试。对了,到时候要用军功换把好剑,不要这破刀。我淮城好男儿,总不能教人家都城人民瞧不起吧?”
也不知洛辰听哪个坊间相传,秦国都咸阳,腰间若是佩刀,就只是护卫,刀客。若是腰间佩剑,那定是非富即贵。本是道听途说,洛辰却权当真事儿,卯着劲杀妖赚钱攒军功,一是为了小七的口粮妖丹,二便是为这一把好剑,三分面子。
胡七七心想,前世你是坐拥营盘堂口的威风弟马,怎知来到这不知哪里的陌生地界,无端端面皮越来越厚,就连转移个话题都显得这么拙略。
奈何人家是弟马,狐仙现在却成了孤家寡人,人在屋檐下,胡七七只得熟练的假装听不懂,打趣说道:“公子放着符术不用,非要用剑。用剑还不算,还偏要用好剑,这哪里是堂堂弟马该干的事?”
洛辰哪里听不懂七七话里的讽刺意味,可还是漫不经心,似乎说的本就不是自己。
“男儿腰间无剑,何以抬头示人?你个小狐狸懂什么。”
洛辰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
“小狐狸不懂,也不敢打搅弟马歇息,小狐狸告退。”
说完,胡七七“腾”的一声消失,只留下一缕不可见的青烟飘散。
堂口不在,胡七七本无处可去。幸好洛辰在古书中见过一门道法,在心口纹上符印,便是胡七七的栖身之所。胡七七只要在洛辰心口的符印中,便可养精蓄锐,慢慢修养。
走这一路,洛辰和胡七七高谈阔论,但从旁人看来,洛辰可是自言自语手舞足蹈了一路,免不得路人又是对着他一阵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洛辰都听在耳里,也不在意,全然不放在心上。怎么说前世也十几年出马,为人消灾解难,总不至于这点非议都承受不住,毕竟弟马的脸皮总是要比常人厚上一些。
好不容易在百姓的日常注目礼中七拐八绕的走回城中最偏僻的,最便宜的,洛辰租住的小屋,一阵妖风……不,一阵香风便扑面而来,未见其人先闻其香,洛辰登时一个头十个个大。
哎,又是那个女人……
“呦!辰哥儿回来啦~”
果然不出所料,伴随着女子头饰与首饰轻触的叮当轻响,一容貌秀美的女子迎面扑入洛辰怀中,犹如饿虎扑食。
这女子便是洛辰租住这小院的房东,刑秀儿。
洛辰一边费力的拽着刑秀儿挂在脖子上的芊手和缠在腰上的丰腴美腿,一边向后仰头说到:“秀儿姐姐,今天怎么不去醉红尘了?”
醉红尘酒楼,即是红尘醉。说的通俗些,就是您来买醉,姑娘们赚个倾听醉话,斟斟酒递些吃食的辛苦钱。而刑秀儿便是这醉红尘酒楼的头牌。
洛辰其实自己也纳闷,虽说穿越而来后身体比不得从前,但速度与灵活性相差也不甚大,为何每次不论自己如何躲闪,都避不过这秀儿姑娘的投怀送抱?
腻了好一会,刑秀儿终是从洛辰身上滑下来,却仍挽着洛辰的手臂,娇笑说到:“姐姐今天不想去,便不去咯,那些臭男人,哪里及的上我这玉树临风的辰哥儿?”
说罢,就一手拉着洛辰,另一手自然无比的去推洛辰的小院门,看这阵势便要推门而入,拿洛辰家权当自己家一般。
洛辰见状哪里肯让,顾不得其他,用力一拽刑秀儿,将她扔出门外,然后自己势如疾风般闪进院内,顺手紧闭院门,说到:“慢着慢着!秀儿姐姐,我外出方归,甚是疲乏,下次再与秀儿姐姐把酒言欢,不送了,莫怪。”
又来这套!
洛辰一关门,险些撞到紧随其后的刑秀儿的鼻子,还好刑秀儿反应迅捷,退了一步。
刑秀儿已经不知第几次吃到闭门羹,也不恼火,伸出小手拍拍门,喊道:“那姐姐下次再来呦~”
门内鸦雀无声……
这傻小子!
秀儿提起裙摆转身便走,心想:傲慢说这小子有古怪,到头来她又不知道哪去了,这淮城我可是呆够了,我又不是这小子的保姆,可不等她了,明天就换个地方玩。
“呼~”
洛辰听着秀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长舒口气,提着菜和面走向厨房。
洛辰的小屋里,可是有洛辰全部的秘密,当然不可能轻易让人进来。
话说这刑秀儿容颜秀美,身材火辣,看着十分正常。就是不知怎么行事有些孟浪,无奈秀儿是洛辰的房东,所以只能对她百般忍让。
刚推开小厨房的门,就见胡七七眼带笑意的坐在桌子上,两条小腿垂下摆啊摆的,一双脚丫白嫩嫩的有些晃眼。
洛辰早已见怪不怪,说到:“七七,快上我身,煮碗蔬菜面加个蛋,你家公子要饿晕了。”
胡七七像是没听到一样,笑意更深,冲着洛辰揶揄到:“姐姐下次再来呦~”
那表情动作,和刚刚刑秀儿是一模一样,惟妙惟肖。
“快点吧,你总不想你家公子成为第一个饿死的出马吧?”
“怎么不去找你秀儿姐姐?”
“那女人疯的……”
玩笑归玩笑,胡七七还是利落的上了洛辰的身,控制着洛辰的身体熟练的洗菜切菜揉面煮面,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蔬菜鸡蛋面便盛好摆在桌上。
面已做好,洛辰手掐道印,胡七七便离开洛辰的身体,坐在一旁,看着洛辰囫囵吃面。
“七七,你这煮面的手艺,真是越来越长进啊。”
洛辰捧着大面碗,头也不抬,却还是不忘说说好话,夸赞一句。
“慢点吃,我又没法跟你抢,小心烫了舌头。”
洛辰喜欢,胡七七便笑,却仍不忘出声提醒,担心洛辰狼吞虎咽。
“滋溜~”
最后一根面条就着汤下肚,洛辰揉揉肚子,起身冲洗好碗筷,然后便和胡七七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屋门。
小屋不大,家居陈设极简单,却不止如此。
屋内桌上,床上,铺满了黑色的符纸,而桌旁的地面上,堆积了层层叠叠已写完的黑符。
黑符,便是洛辰最引以为傲的符术。
曾经,师父传授道符之术就说过,一行咒,二行符,三行法,行至高处,言出法随。
而洛辰当然不算行至高处,仅仅是其中之二罢了。道法行符,已是不必念咒,可以仅靠符纸来承载道法。
来到此处,洛辰的符术并没有荒废,反而隐有进境。奈何这个世界对道法也有限制,并不能全部发挥,这让洛辰好生失落。
此时洛辰坐在桌边,先凝神,静心,而后提笔,吸气,吐气,落笔。
一张黑符完成,笔锋苍劲,一气呵成。
“公子,写了多少张了?”
胡七七坐在洛辰对面,趴在桌上,歪头瞧着洛辰写符。
“一万零六百。”
洛辰头也不抬,写完的黑符放在桌边地上,又开始写下一张。
“公子你说,堂口现在怎么样了?太奶奶呢?哥哥们呢?”
胡七七柔声说着,眼带惆怅,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是啊,穿越来此一年有余,也不知堂口现在怎么样了,仙家们应该会很担心吧?
“我也不知道,想来应该安好。”
洛辰放下笔,看着趴在桌上的胡七七。
“对了,公子,该到时间换符了。”
胡七七似乎忘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拍小手,忽的坐起。
“嗯,又是一天了。”
洛辰说着,慢慢解开黑色长衫,只见他的上身,几乎贴满了黑色的符纸。这些黑色符纸,与他刚写的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