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破庙外的雪刚刚停下，恰好将锅里稀疏滚烫的米粥喝完的钱滚滚放下手中破了一角的盆，起身一脚将蜷缩在草堆里灰扑扑一团的东西踢了出来，吸溜一下冻的通红的鼻子，这才抄着手瞪着本就不大的眼睛道：“狗蛋，今年开张第一天，等会儿你可得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我有名字，不叫狗蛋。”

    稚嫩的童音响起，那地上灰扑扑的一团东西起身，这才让人看清是个五六岁可爱的男娃娃，这男娃娃慢腾腾清理干净身上的稻草，才抬起圆嘟嘟的小脸面无表情道：“楚一是我的名字，钱滚滚你不要记不住。”

    “楚一？哈哈，我还道界开山祖师呐！”钱滚滚圆滚滚的五官笑的挤在一起，高大的身躯忍不住笑弯了腰，“哈哈，不是老子说大话，你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竟然与仙家同名，怪不得遭报应被抛下成了小乞丐，为了以后着想，狗蛋这贱名才是适合你的。”

    “这是师，我家人给的名字，即使同仙家同名又怎么样？难不成因为一个名字，他们还能拿我如何？”楚一小脸一轴，望着空荡荡的锅和明显被舔干净的盆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道。

    “咳！那倒是不能，毕竟修仙成道的路已经被那些神仙封死，”眼见楚一望着被自个喝干净的锅盆发呆，钱滚滚干咳一声大手一伸抓起楚一的后衣襟，一把将人提到破庙门前，“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干活了。”

    被人单手提着，楚一因为没吃饭，双眼无神的望着半空，直到钱滚滚将破庙的大门一把拉开，外面的风雪夹杂着冷意一下灌进他衣领中，这才打了个冷战，慢吞吞对着被积雪掩盖了的路道：“这么厚的雪，街上不一定有人，咱们不如歇一天。”

    “不行，”钱滚滚将楚一往肩上一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大步跨进了雪地里，“昨日雪太大才没开张，今日再不开张，咱们往后可要喝西北风了，今日不论如何得挣个米钱。”

    楚一被钱滚滚扛在肩头，本就空荡荡的胃被顶的一抽一抽的，原先因为好好休息了一夜有些血色的小脸这会儿又变得惨白的一片，忍住胃里的不适，楚一抬手一把抓住钱滚滚背上乱糟糟的头发狠心往下一拽。

    “哎呦！你这小崽子怎么老是背后下黑手？”钱滚滚被楚一这一下拽的眼冒泪珠，挪了挪将人在背后背好，这才不满道：“要不是指望你给老子以后挣钱养老送终，老子早把你卖给王金花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婆了。”

    “所以你要对我好，”楚一嫌弃的将自个抓过头发的手在钱滚滚唯一一块干净的肩头擦了了擦，“那王金花可是妖物。”

    “什么妖物？”钱滚滚背着楚一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撇了撇嘴不屑道：“这老妖婆可比那些妖物狠多了，妖物顶多吸食你的精力让你精神不振，这王金花可是狠多了，要连你的血肉都吸食干净。”

    “那就是邪修，需要灭杀才是。”楚一皱眉冷冷道。

    “哎呦你这猪脑子，那王金花可是这固城一霸，别看她只是个快入土的老婆子，捏死咱俩还不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钱滚滚吐出口中的一口热气，在雪地里拐了个弯进了东大街，因为这场大雪，街上只有小猫三两只，“你这小乌鸦嘴以后可要多注意点，别连累老子，更别因为这张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饿了。”来到凡世一个月被钱滚滚叫狗蛋、猪脑子、小乞儿······凡是难听的字眼来来回回在耳边滚了一遍，楚一早已经免疫，这会儿两人经过一处包子摊，闻着空气中散发出的香味，楚一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钱滚滚嘴上抱怨自个也忍不住停下来深深吸了口包子的香气，吸溜一下口水感慨道：“你还别说，这肉包子就是香。”

    “那是香，怎么样，钱老大要不要给崽买些填填肚子，今日天冷，我可以多送个给你。”卖包子的小贩抄着手缩着脖子对停在摊前的钱滚滚招呼道。

    “多送一个。”钱滚滚眼前一亮，不过想到空荡荡的钱袋，咽了咽口水，故作不屑道：“我俩早上吃撑了，就不占你便宜了，等改日吧。哎，这时辰不早了，也该开张了，先走一步。”

    “呸！抠死你算了。”等人走远，小贩才忍不住对钱滚滚的背影喷了口气，愤愤道：“也不知道在哪走了狗屎运捡了个可怜见的小娃子，抠抠缩缩的早晚招报应。”

    因为走的快没听到小贩的抱怨，钱滚滚背着楚一终于来到自个的摊位，这里是离城门比较近的犄角，平日出城进城的行人也较多，两人出手也比较方便。弯腰将楚一放在一边，钱滚滚到角落里将被积雪盖住的一大坨东西扒拉出来，掀开上面盖着的破毡子，下面盖着的一堆杂乱的灰扑扑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摆东西。”将毡子铺在地上，钱滚滚就招呼傻站在一旁的楚一帮忙，楚一呆呆应了一声，这才有气无力的蹲下来慢慢扒拉着那堆破烂，将东西一件件摆在毡子上。

    等到两人将这些破烂物品摆好，钱滚滚顺手从一众破烂中找出个白瓷的碗放在摊子旁边，小声嘱咐，“好了，开张吧，记得装的可怜点，别冷着你那张小圆脸，老子告诉你今日再没有进项，就不是饿两顿的事了。”

    “嗯。”楚一只懒懒的应了一声，就蹲在破碗前仰着小脸专注望着偶尔经过的行人，许是天太冷，这街上进进出出的人一上午也寥寥无几。

    “看着摊子，老子上个茅厕。”早上喝的汤水太多，又蹲了大半上午，钱滚滚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跺了跺被冻僵的脚嘱咐了楚一一句就快速消失在街角。

    楚一哈了哈冻的通红的小手，起身慢慢挪到摊位旁的木墩子上坐下，木墩上还有钱滚滚留下的一点余温，楚一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将自个在木墩上团成一团。

    “天太冷，今日想必也不会开张了，下午出城去挖些野菜才是正经。”楚一眯着眼睛吞了口口水，想起前几天喝的热气腾腾的野菜汤，虽然味道苦涩又难咽，但好歹填得饱肚子又暖的了身，总比饿肚子好太多了。

    又吞了口口水，楚一忍不住小小在心里唾弃自个一下下：好歹曾经是鹿山宗一宗之主，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如今落魄成凡世的小小孩童，倒是对野菜汤念念不忘起来。

    “小娃子，你这摊上的妆盒怎么卖？”楚一正想的出神，一道嘶哑的老妇声打断了他。

    “妆盒？”楚一回神看了一眼一身朴素装扮的老妇人，顺着她干枯手指指着的毛毡上随意摆放的木盒，那木盒只有成年人一只手大，表面又破又旧，一看就不是值钱的物件，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楚一只吸了吸鼻子，就伸出两根冻红的手指头，“两个铜板。”

    “小娃娃做得了主吗？你家父母怎么没在身边？”嘴上虽然问楚一能否做主，老妇人手上却掏出两枚铜板递了过去。

    “我当然做得了主，”楚一将铜板接过来揣进袖中，警惕的看了一眼老妇人道：“他去上茅房了，估计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你看还有想要的吗，我们常年在这摆摊，这周围的摊贩基本都认识，东西靠得住。”

    “小娃娃年岁不大，倒是会做生意，不错。”那老妇人弯腰将木盒揣进怀里，夸了楚一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钱滚滚去了这么久，大号也该上完了，”楚一捏紧袖中唯二的铜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道:“不会又赌钱去了吧。”

    这边刚嘀咕完，钱滚滚就臭着脸出现在了摊前，楚一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这人肯定又进了赌坊且输了不少，这会儿肯定正没处撒气，麻利的将位置让出来，在钱滚滚发脾气前将袖中的两个铜板递了出去，“卖了个破盒子，两个铜板。”

    “什么破盒子？”捡来的破烂东西太多，钱滚滚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个破盒子，一双小眼睛看到楚一手上的两个铜板顿时一亮，忙伸手抓了过来，脸上也挂了点笑意，“不错不错，终于开张了，这是个好兆头，狗蛋你继续努力。”

    “太阳都老高了，这会儿没多少人，不如咱们出城去挖点野菜？”楚一蹲在地上对开心在衣袖上擦铜板的钱滚滚提议。

    “去去去，时间还早，你拿碗去沿街要些吃食来，等过了午后实在没人了再去。”钱滚滚坐在木墩上不耐烦的对楚一挥了挥手。

    楚一动了动嘴，最终无言的拿起地上的碗去讨吃食，虽然这样的生活已经适应了一个月，但等到了别的摊贩前还是羞耻的张不开嘴，更不要说一些酒楼前，楚一还没靠近，那些堂倌就满脸鄙夷的上手推搡。

    在不知被第几个堂倌推得坐了个屁股敦后，楚一干脆抱着碗拐进了这条街的后巷，这后巷还算宽阔，且住户挺多，只是今日天寒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巷子里除了孤零零的楚一也只有冷风吹过。

    缩了缩脖子，楚一踏着雪走到第一户人家门前，做好自我安慰抬手就准备敲门，只是没等他触到门环，木门便提前一步被打开了。

    “是你呀。”开门的是个老妇人，且还是个面熟的老妇人，此时她怀中正抱着个灰扑扑的木盒，看到门前的楚一，面上闪过一丝了然。

    “不是，抱歉，是我敲错门了。”眼见是买破盒子的老夫人，楚一怕她是反悔想要退东西忙转身要走。

    “哎哎，小娃娃你没走错，就是这里，”老妇人眼疾手快的抬手抓住楚一的后衣襟将人拎到自个面前站好，“想来是你家里人让你来拿回东西的吧。”

    “不是，没有，是我要来的。”被个老妇人轻松轻松的提溜到面前，楚一整个人还是懵的，听到老妇人说来拿东西，下意识的就赶紧摇头否认。

    “别怕，老婆子虽然老眼昏花，也知道这琥珀还是挺珍贵的。”那老妇人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食指大小的一枚晶莹剔透的琥珀递过来。

    “琥珀？”听到琥珀的名字，楚一立刻吃惊的抬起了头，看着老妇人手中本不该出现在凡世的东西，一时不知是不是自个出现了幻觉。

    “小娃娃愣着做什么，赶紧拿回去吧，你家人想必这会儿也该等急了吧。”老妇人微笑着将手中的琥珀往前递了递，一脸慈祥。

    楚一抬头看了眼满脸笑意的老妇人，又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琥珀，最终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抬起小手将东西抓了过来。

    “好了，赶紧回去吧，这东西你要藏好了，可别再随意卖给他人了。”老妇人微微低头叮嘱道。

    “好，谢谢。”楚一握紧手中的琥珀，低声道了谢就转身赶紧跑走了。

    “真是，要留住这次机会才是。”眼见人一溜烟就跑没了影，老妇人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就进去回身将门关上了。

    这边楚一一口气跑出巷子，在街角一处不打眼的地方一屁股坐下，顾不得地上的凉意，楚一将碗塞进怀中，这才小心的张开手仔细观察手中流淌着灵气的琥珀：这琥珀成金黄色，因为灵力充足，内里剔透的可以清楚的数清静静躺在里面的花瓣的褶皱。楚一虽然失去了修为和内丹，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小娃娃，但这琥珀中蕴含的巨大灵力还是能感知一二的，想来若是能将这灵力吸收，恢复成人的模样想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要怎么吸收消化这琥珀才是？”楚一看着手中的宝贝发愁，若是自个内丹还在，只要将这琥珀吞下，再闭关一两个时辰，想必将灵力转化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如今成了凡人恐怕整个吞下不但消化不了，怕是因为转化不了灵力暴体而亡。

    楚一一时发了愁，只是如今又迫切的想要恢复大人模样，冲动之下犯了个愚蠢的错误，他将琥珀放在嘴中用两颗大门牙硌了一下，原想是硌下来一星半点也好，万万没想到这琥珀竟然比那石头还要硬，一星半点没硌下来，倒是崩掉一颗门牙流了满嘴血。

    “呸！”楚一将硌掉的门牙吐出来，将沾满自个血的琥珀拿出来，满脸的苦大仇深，这东西也太难下口了，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成。

    楚一实在不甘心，伸手将地上的雪扒拉出一块硬地，将琥珀放在地上，又拿出怀里的碗双手高高举起就要往地上的琥珀砸去，只是还没等他下手，地上的的琥珀因为被鲜血浸染，这时突然发出一道刺眼的光来。楚一被这光一照下意识的闭上眼，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等他再睁开眼，眼前哪还还有琥珀的影子，只多了个光溜溜的男娃娃，那男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害的样子。

    “嘭！”

    “长成如此，一看就是妖孽，将我琥珀还来！”楚一大吼一声，毫不犹豫的将碗砸在了那娃娃瓷白的额头上，可怜那娃娃还没搞清自个的处境，额头上就被敲出了个红通通的大包。

    “你下手也太重了。”男娃娃裹着楚一脱给他的外衣跟在屁股后面抱怨道。

    “吕无衣，记得还债就行。”楚一绷着一张小脸闷头往前走，任谁本来可以有机会恢复的机会，而这机会突然因为吸收了自个的血化了形，且化成的还是毫无灵气的小娃娃。

    “不就是个破碗！”因为记忆全无接受楚一为自己临时起个名字的吕无衣也闷闷不乐，紧跟着他的脚步道：“如今我灵力全失，暂时赔不起你的破碗，不过我脑中有万千修真功法，只要你拜入我门下，百年后得道成仙一个破碗自不会再瞧在眼中。”

    “拜入你门下？”楚一停下脚步转身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个记忆全无的奶娃子，一穷二白，如今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的。还想要我拜入你门下？不过也不是不可，你先拿出一粒培元丹助我修复灵体，我就心甘情愿拜你为师。”

    “培元丹，这个倒是没有。”一穷二白的吕无衣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那就一切免谈，还债就是。”楚一双手抄在袖中，转身闷头继续往前走。

    “哎，你等等我。”吕无衣光着脚快步追上去，歪头瞅着楚一为难道：“虽然培元丹没有，但我可以为你找来其它的灵物修复灵体，只不过效果慢些。灵参你知道吗？我能为你找到千年的灵参。”

    “灵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