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金陵,吴府,香君(折启)
青砖小瓦
马头墙
回廊挂落
花格窗
风绰幼影
桃花扇
目断魂销
红颜殇
…………
安歌立于垄上,举目眺望远方,久久未有动荡,只留心跳尚响。
“公子,公子,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彩妍嘟着小嘴,不满地摇着安歌的手臂。
“哦,我们走吧。”安歌回过神来,拉着彩妍的小手往金陵方向走去。才走两步,安歌就停了下来,向身后看去。
原来是彩妍紧紧拉着安歌的手,不肯往前走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安歌奇怪道。
彩妍咬了咬嘴唇,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向前走去,只是小手用力握着安歌的手,不松开。
最后,变成了安歌在前面走,彩妍拉着安歌始终落后半步的局面。
按理说应该是主人对着丫鬟发脾气,这丫鬟对主人闹情绪的倒是新鲜。不过若是落到了安歌与彩妍这对主仆身上,似乎也不显得有多奇怪。
安歌与彩妍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在三日后的正午到达了金陵城下。向城门守卫缴纳了十文钱的入城费后,二人便进入了这座繁盛的城市。
走在石板路上,两侧风姿婀娜的垂柳,倒有几分美人的绰约;四下里也有些樟、槐之属,只未如柳那般葱郁,平白也增添了几分生气。在树与树之间,零散着一些商贩,许是旅途劳累,临时歇脚。这些个商贩面前都铺着大小不一的席布,席布上放着些个小玩意。
这些小玩意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也就是些个手把件之类的玩意,也有些制作精巧,摆出来吸引一下客人。若是碰上个眼缘,也能多少挣个小零碎。别的不说,这入城费算是赚回来了。做生意嘛,积少成多,赚的就是这小钱。
几番询问之后,安歌二人终于知晓了吴家的所在。这吴家也算是金陵城内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宅邸修的自然也豪华,离着老远就能瞧见那高门大宅,两头威武的石狮镇压大门两侧,两扇厚重的朱漆木门紧紧地关着,两扇门上分别有着一个铜黄虎头,在大门上边挂着一块牌匾,两个烫金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摄人眼目——吴府!
安歌上了台阶,轻轻扣了扣门环,后退两步。
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小家丁。这家丁看着年纪不大,许比安歌长上几春,青衣青帽,脸长得倒是白净,和这一身黑的衣帽形成鲜明对比,可以说是黑白分明。
小家丁对安歌施了一礼,问道:“敢问公子有何事,要上我们吴府来了?”
安歌回了一礼,道:“在下受人所托,有要事说与你家主人,还请劳烦通报一声。”
小家丁道:“知道了。”便要关上大门,安歌上前拦住家丁道:“这是信物,还请拿与吴老爷过目。”说着,掏出了庙里黄袍男子交与的金牌递给小家丁。
小家丁接过金牌,把大门关上,进去禀报了。
“公子,该吃饭了。”
安歌回头一看,原来是彩妍捂着肚子在抱怨呢。
二人辰时出发,正午才到金陵,几番周折,到吴府是已是几近晚饭时分,主仆二人还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先忍忍吧,一会儿就可以进去吃吴玄的白饭了。”
安歌刚安抚好彩妍,就听得吴府大门内传来阵阵脚步声。又是“嘎吱”一声,一位中年男性进入了安歌的视线。
出来这人身着暗红大袍,系着紫金缎,足踏乌紫白云靴,面容威仪,眉头微皱,神色有几分紧张,想来这人便是这吴府的主人——吴玄了。
吴玄看见安歌,上前两步,对着安歌深施一礼,问道:“这位公子,不知找在下有何要事?”
在下?看来这金牌主人当真来头不小,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宰相大臣、亲王郡王,可别真是当今金殿上那位。
安歌一边琢磨着一边回了一礼,口道:
“呵呵,吴大人不必如此着急,您看此处是说话的地儿吗?”
“哦,是在下疏忽了,公子里边请。”吴玄笑了笑,只是不知道这笑是不是装出来的。
安歌二人随着吴玄进了吴府,可别说,这吴府内的景致着实不错。安歌是一边走还一边四下打量,看得倒是津津有味,彩妍却苦着脸,拉了拉安歌的衣袖,说道:
“公子,彩妍饿了!”
这回声音倒是挺大,不光安歌听着了,前面带路的吴玄也没耳背。安歌还没说话,吴玄反应挺快,抢着就说:“二位还没吃饭吧,那我先带二位前去用膳。”
安歌笑了笑:“那就有劳吴大人了。”
本来时间就已经到了饭点,也就不用再花功夫准备饭菜了。
到了饭桌上,吴玄给安歌介绍了一下自家的人,又请安歌坐了上位。要是一般人通常都会推辞一番“主客之分”,安歌不是一般人,因为安歌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坐哪个位在他看来都一样。
安歌让彩妍坐在自己身旁,不想这举动却让吴玄和他的几位家人皱起了眉头。
安歌自然注意到了吴玄神情的变化,开口问道:“吴大人为何紧锁眉头啊?”
吴玄心说这人不会是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吧,连礼仪规矩都不懂?
“是这样的,安公子,按礼来说主仆吃饭是不能同席的,别说同席,主人吃完后下人才能开始吃饭。”吴玄解释道。
“哦,这样啊。”安歌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吴大人不要把彩妍当作下人,就当是我安歌的友人便是。”
“可是这……”吴玄苦笑着道:
“这也不合规矩啊。别说是友人,安公子你看。”说着吴玄指了指旁边那一桌,道:“就连我的几位夫人都不能和我一起用饭,男女不同席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怎么能轻易违背呢?”
“吴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止有菁华,也有糟粕,我们在学习古人之时可不能一味照搬,而应该有所取舍。像这男女不能同席的规矩就是糟粕,不学也罢。”
离经叛道!
真当是离经叛道!
饶是吴玄也听得是心惊肉跳,心说这人哪儿来的胆子说那种话,脸上却不表露,沉声问道:
“请问何解?”
安歌并不直接回答,反问道:“吴大人以为,男女之别,何如?”
吴玄沉思片刻,道:
“男主乾,女主坤,乾坤已定,故男尊女卑。”
“不然。”安歌道:“男主乾,乾为天,其男尊者,非贵也,自强也;夫君子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此之谓尊也。若如那奸猾小人,投机取巧,比之蜉蝣,何贵之有?”
吴玄略一思索,道:“有些道理,但不知女卑何解?”
“女主坤,坤为地,其女卑者,非贱也,谦德也;大地乃玄牝之身、万物之母,有谦和之德,包容之心。更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妇女对社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安歌站起身来,严肃点的说道:
“就说吴大人身上的衣服,有哪一件不是妇女织出来的?蚕桑纺织,有哪一项不是妇女支撑起来的。春秋时期越王勾践为取信吴王,以倾国之力采葛,由王后雅鱼带领全国妇女织成葛布十万匹,有歌云:‘令我采葛以作丝,女工织兮不敢迟’。初秦之时,巴寡妇清一介女流,却开创出丹砂之贸易帝国,富可敌国。就连始皇帝嬴政也尊之为“贞女”,为之修筑怀清台。男尊女卑实虚言,女子能顶半边天!”
“好个‘女子能顶半边天’!安公子目光独具,可我等女子自古就身份低微,又如何能改变呢?”几位夫人在一旁听得眼泪都下来了,女子几千年来都是受压迫的的对象,又有谁会为他们这些女子出声呢?所以其中一位夫人向安歌问道。
安歌一看,原来是三奶奶吴蒋氏,安歌瞧了一眼吴玄,发现吴玄正在凝神思考,并未听到吴蒋氏的发问。安歌也知道,自己的话带来的冲击力会比较大,是以并未打扰吴玄,缓步走向几位夫人,轻声说道:
“就像三夫人所说,女子自古身份就低微,要改变这种现状,可以说难,也可以说不难……”
“公子,我饿啦!”彩妍打断了安歌的话,敲着桌子叫道。
这一叫,吴玄也回过神来,大手一挥,说道:
“吃饭,都吃饭。”
一顿饭,沉默异常,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个话题。
吃的最开心的,恐怕就要数彩妍了。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想着不是自家的粮食,敞开了吃。这一顿饭下来,彩妍吃的比安歌都还多。
而安歌吃的就没这么安稳了,他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看着自己,可这道目光并不属于在座的的任何一个人。
“是谁呢?”
安歌自然想不到,这道目光的主人,此时正躲在角落里一边流着泪,一边咽着一个染上了咸味的白面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