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清媛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桃林。
夭夭桃花灿烂喜人,但她眉宇泛着忧愁,全无赏玩之心。
玄都观开门后,张家被第一个请入。
张夫人拉着张清兰跟许观主谈及自家法事,并请许白为张清兰卜算前程。吕清媛不欲在旁陪留,就带两个丫鬟出来散步。
想到张夫人和张清兰母女关系和洽,吕清媛不禁忆起自己早逝的母亲。
“若母亲还在,恐怕此时也要拉着为我筹谋婚事吧?”
吕清媛和张清兰年纪仿佛,皆是碧玉年华,谈婚论嫁的时候。
想到这,吕清媛心中泛起隐忧。
昨夜劝说张清兰的话,又何尝不是劝说自己?因为小时候的那个预言,自己命运难以自主,注定要嫁入皇族,披上凤袍,入主坤宫。
对许多女子而言,母仪天下是梦寐以求的奢望,是终极一生的奋斗目标。
但吕清媛并不喜欢这条路。
今上的几个皇子她都认识,目前峥嵘未显,且年纪和自己不符。加上自己的那个预言,今上肯定不会把自己嫁给儿子们,而是自己收入后宫。
想到自己即将嫁给一位大叔,吕清媛内心恶心腻歪。
“但我如果抗命,恐怕吕府满门难逃一劫。”
想到吕府上下几百口人命,吕清媛又是一声长叹。
“当年祖父运筹谋算,让我逃过一劫。可如今到头来,终究还是过不去。”
就在这时,她隐约看到桃林茂密处有位男子在作画。
“是他?”见状,吕清媛带二婢女走去。
那张府出来的翠云丫头往任鸿所在的凉亭看了看:“姑娘,那是道观后院的清修地。我们上香女眷不能乱入。”
“但我看四下无人,而且那位仙长独自一人在林中作画,想来无碍。他是出世得道的修士,外头又能什么言语?权当我代清兰丫头向他道谢。”
“可与男子相会,对姑娘你的名声……”
吕清媛哂笑道:“我的名声有何用?纵然跟一位修士道真接触,闹出一些风言风语。难不成就能阻碍我的婚事了?”
“若真如此,我还巴不得呢!”
她手持团扇,向桃林深处走去。
吕清媛的行动自然瞒不过任鸿,甚至他故意在这里作画,也是为等吕清媛,打算试试她的心性能否修行。
少女脚步越来越近,任鸿仍提笔作画。他面前这幅画,正是木樨望月图。
随着女鬼被斩,美人图已经开始褪色,再度恢复朦胧初始之态。
任鸿手持狼毫,小心翼翼描着浅淡画痕,妄图重新画出一卷美人图。
但美人图仿佛另有玄妙,每当狼毫落笔,墨渍停留在美人图表面,无法渗透下去,不久后便自行散开。
先是用玉樨姑娘,然后用玉琵琶,最后把齐瑶等认识的女孩都试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可以画上去。
当吕清媛到来,任鸿收起笔:“姑娘找我有事?”
她手持团扇,微微欠身:“见仙长在此,想要为昨日之事道谢。若有打扰,还请仙长见谅。”
“无碍。”任鸿请吕清媛坐下。
吕清媛一袭翠裙纱衣,任鸿一套深青长衫。二人坐在凉亭闲谈,郎才女貌,倒也算是桃林一景。
只是这犹如神仙般的画面,二人谈论话题着实尴尬。
一个出世修行六年的小修士,一位久在闺阁中的妙龄少女,着实没有共同话题。
尬聊一会儿,任鸿索性从道藏挑拣句子跟吕清媛谈玄。因为本朝女眷皆信神佛,三清道藏亦有涉猎。吕清媛凭借多年读书的学问,跟任鸿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不久,任鸿提及一件事:“姑娘可知水玉公主?”
吕清媛轻摇团扇,笑吟吟反问:“仙长要度我入道?”
水玉公主,是几千年前某位开朝皇帝的女儿。有一位仙人入世,引公主入道修行。虽然皇帝不愿,但公主一心修行,取水玉之精成仙,后与男仙皆为道侣。
后世称其为“水玉公主”,而“水玉之盟”也多指男修入世度女子修仙,缔结鸳盟。
任鸿连连摆手:“在下只是看姑娘资质不凡,可没打算定水玉鸳盟。姑娘不要多想。”
(ex){}&/ 吕清媛对任鸿颇有好感,说了这些烦心事后也逐渐开朗了些。
约莫一炷香时间,任鸿散去凉亭外的咒法,两个女婢才恍惚回神,过来请吕清媛回去。
回去路上,翠云试探问:“刚才我俩犯瞌睡,不知姑娘跟仙长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道经上的疑难。”吕清媛面带微笑,虽然自己的麻烦没有解除,但跟人诉苦后着实松快不少。
而且跟任鸿聊天,的确很舒服,她并不反感。
“话说,你刚才没用咒术影响她啊?”吕清媛离开后,仙灵嘀咕道:“我瞧她对你感官不错?”
“当然,看到我这张脸的陌生人,除了那些人贩子外,感观都不错。”
任鸿对吕清媛感观也很不错:“她懂得大体,教导修行应该不难。”
若真是一个大小姐脾气,任性娇气,任鸿才懒得去给她当保姆。
“不愧是当朝相府养出来的千金,的确不简单。”
甚至吕清媛读过道书经文,也不需要任鸿从这方面教导。
“回头只要查一查她的心性善恶,差不多就可以找机会传授仙书。”
“不过在我看来,她知书达理,心性应该不错。”
任鸿再度把美人图摊开,尝试往上面画吕清媛的画像。
别说,这一次画像,倒的确下了几笔,墨迹没有晕开。但随着眼眉描绘,又再画不下去。
“果然,美人图内另有限制。不是所有美人都能书画?是气质?属性?还是某种特殊的缘分?”
任鸿盯着画卷上的桂树沉思,忽然灵机一动:“美人……说起来美人并不限定男女。或许……”
他再度提笔,而这一次所描绘的,是一位男性。
“喂喂……”玉尺从他袖子里跑出来,吐槽说:“别告诉我,你要画你自己。”
“若论气质,我跟木樨望月图对不上。”任鸿画的是赫胥晨。
在任鸿眼中,赫胥晨是仅逊色自己的美男子,气质如皎月朗空,或许能画在上面?
不过这一次,仍然失败。
“看来属性还是有点不对头?”
仙灵正要开口,突然察觉有人靠近,赶紧溜回袖子。
赫胥晨施施然走来,跟任鸿打招呼:“长青道友不是在修行练功吗?怎么有空在这作画?”
看到正主,任鸿心中一惊。
但幸好美人图上的墨迹已经自动消失,没有保留其容貌。不然一位女装男子,回头赫胥晨还能不找自己麻烦?
不动声色收起美人图,任鸿问:“赫胥兄的审问结束了?尸体找到没?”
“对方还是不肯招,看来只能等下一次噬心红衣出现,我再慢慢搜寻。”
“下一次……”任鸿掐指一算:“三月十五吗?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届时我要在东峣城布下天罗地网,将噬心红衣彻底了断。道友是留在这,还是去玉传观走一遭?”
任鸿摸不着头脑:“玉传观?我去那干什么?”
“难道道友没听说吗?星魔对玉传观下了‘星魔帖’,要借阅《小楼飞仙图》。”
“星魔?”任鸿眼睛一亮:“就是前不久去玉佛寺盗走佛手至宝的人?”
不久之前,他在扬州城被一颗舍利子吓跑。后来在东峣城玄都观落脚,仔细打听后把这件事推测出前因后果。知道自己被星魔坑了一把。
“他前几天刚在玉佛寺盗取‘玉佛手’,这就跑去玉传观了?”
“怎么,他这三月份打算跟‘玉’字门派过不去了?”
“那就要问他了。”赫胥晨跟星魔交手多次,恨不得把天底下聪明人全部推过去跟星魔对峙,好让星魔得罪天下俊杰,最终无路可逃。
在东峣城这边,赫胥晨觉得“长青子”勉强算一个聪明人,便打算让他去玉传观走一趟。
“而且许师兄那边还有一趟差事。我们玄都观不好插手,希望道友能帮忙查一查。”
这指的便是玉传观那俩犯事弟子吧?
任鸿灵机一动,想到当初雷凌子师兄弟跟玉传观结怨。这次让自己过去,是打算帮他们化解恩怨?不过为什么要用“查”?难道这幕后还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