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隐隐,薄雾蔼蔼,一座古刹依山而建,遥遥望去仿佛悬在半空。
就在夜黑风高的时候一道绳索突然从古刹的墙头蜿蜒而下,不多时一个小沙弥顺着绳索滋溜溜地往下滑动作轻而缓,一看就不是第一回偷跑出寺。
仔细瞧这个小沙弥好似一个白瓷娃娃,月亮映在晶亮的眸子里仿佛是眼睛在闪着光,云萧余熟练地收拾好墙上的绳索便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向山下跑去,一转眼茂密的森林无情地吞噬了他的身影。
这一路上山高林密还时不时传来几声长而鸣的嗥叫,然而这一切在只有六岁的云萧余眼里都不叫事,只要能赶上东兴巷的第一炉烤鸭就是回去被罚抄十遍金刚经也值得。
天玄寺的经纶享誉天下但天玄寺的斋饭是云萧余心里永远的痛,今天明明吃的很饱可这心里就像爬进一只小虫子似的一直挠着自己的心啊、肝啊,满脑子跳出来的都是东兴巷的烤鸭,就是背过三遍心经都无济于事,云萧余觉得这一定是佛祖馋烤鸭了要借自己的嘴尝尝。
黑黝的森林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特别熟悉路的人在这夜里简直是寸步难行,然而云萧余在这里却像鱼儿入了水一样轻快。
钴蓝色的夜幕笼罩四方,风拨动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诶呀!都跟一路了烦不烦…”
天地都为之一静不远处低矮的灌木丛里先是一阵剧烈摇晃随之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大屁股然后转过一对毛茸茸的小耳朵狡黠地向云萧余呲着牙。
“呵呵,又是这货”。
天玄寺的护寺神兽罗大胖!
其实就是一只顶着食铁兽诨名的大熊猫,能不能食铁云萧余不知道但它吃的是真比谁都多。
据说是当年师祖无亥大师云游时遇见的,这货跟了师祖一路,无亥大师见其有缘就带回天玄寺还特意赏赐了一道法相。
别人不知道云萧余可清楚,论撒泼打浑、装傻卖萌的本事这货不次于自己,师祖当时肯定是没办法才带回来的。
别看这货长得憨头憨脑可心里贼精贼精的,要不怎么会那么巧?每次偷跑出去都撞见它而且还趁机揩油。
“一个鸡腿。”云萧余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干脆利落道。
罗大胖摇晃着大脑袋呆呆地看着自己。
“两个…”
短短瞬间一人一熊的眼神就不下数十次交锋,罗大胖摇晃着大脑袋不乐意。
“三个总行了吧”三个鸡腿可是云萧余最后的底线。
看着云萧余一脸肉痛的表情罗大胖闪着一对开心的小眼睛心满意足地扭着大屁股挤回灌木丛里回去等它的鸡腿。
就在云萧余考虑要不要在罗大胖的鸡腿里加点料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过了一道大山梁眼前骤然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
“一对、两对、三对……”云萧余赶紧猫下腰停止脚步。
一双双碧绿的眼睛在黑漆漆的夜色里犹如一对对摇曳的鬼火。
“今天是什么黄历?吃只烤鸭都这么坎坷。”
月亮躲藏进乌云里透射出一圈一圈的光晕,一条条银背灰狼用利爪摩擦着土地低咽着喉咙在月色下发出“呜呜”的声响。
露出的犬齿在月光中像两柄雪亮的钢刀,云萧余伸出小胖手在怀里一阵摸索,却只摸出一颗椒盐腰果来。
“出来急什么防身的家伙都没带。”云萧余委屈巴巴地将腰果塞进嘴里。
“那是什么?”
黑影闪过就看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飞快地向自己狂奔来,看身形只怕比自己年纪还小。
她这一跑瞬间把整个狼群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云萧余这边。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你别跟着我呀……”云萧余的声音在树林里不断回响。
结果就看在漆黑的夜色下一个小胖墩和一个小女孩一前一后拼了命地往山上跑后面紧跟着七八条狼。
上山可不比下山容易才一小会云萧余累的满头大汗反而是年纪比较小的樱璃越跑越来劲,可是樱璃不认识路只能拉着云萧余一起跑,云萧余哪受过这累只恨自己不能多生出一条腿来。
樱璃看见云萧余的第一眼就把云萧余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拉着云萧余跑过了一道又一道山丘樱璃人生地不熟只能寄希望云萧余有什么好办法。
“不行了,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云萧余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两条腿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特别还是一对六岁的孩子,云萧余的后背隐约能感觉到狼嘴里喷吐出的热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拼了!
“太上无极,北溟界!开……”
骤然间风停了,云静了,参商位移,星河流转,日升月下,“这是?”一股不可思议在樱璃的眼睛里不断放大。
大日东升光耀四方,千尺宽的瀑布横在天际,伴随着水激声群鸟离巢,莺啼绿野,花团锦簇,削山而刻的巨大石佛闭目俯视众生,“这里是仙境吗?”樱璃一脸茫然地望着云萧余。
“这里是北溟界!”云萧余摊在地上呼哧地喘着气。
“北溟界?”
“没错,是一个跟原来世界相平行的新世界。”
“新世界……?”
就在云萧余消失的地方七八条狼还在抽搐着鼻子仔仔细细地在地上搜寻着云萧余的气息想必任谁看到即将到嘴的猎物突然梦幻般消失都会不甘心吧。
“喏,这边走。”
“你等等我小哥哥,我们还能不能回去呀。”樱璃一刻不离地跟在云萧余的后边。
“也许、大概、可能、差不多……回得去吧。”云萧余的眼神里竟然闪现一丝落寞。
云萧余原本就是北溟界西川镇守云烟崖的崖主,师从剑阁曾经以一手轻花烟雨剑法夜挑七位西川名宿是一位准一流的高手,剑阁的后起之秀又是西川即将升起的将星,就在北川南侵时遭人暗算丢失了云烟崖,而后为了夺回云烟崖武笑不得以从回剑阁借取了十剑之首的洗天剑。
现在看来暗算自己的人根本就不是为了云烟崖步步盘算都是为了洗天剑,云烟崖虽然夺了回来可是洗天剑重现北溟明里暗里引得无数人眼红忌惮。
就在云萧余打算将洗天剑从新送回剑阁的时候突然遭到数十支神秘杀手团的暗杀,云萧余以一己之力到底没有躲过这一劫最后靠着洗天剑以一缕残魂逃出北溟界借尸还魂到小沙弥的身上,洗天剑从此下落不明,幕后黑手的步步为营对人性的准确把握心机城府之深连云萧余都不得不佩服。
筑基被毁武道坍塌近二十年的修为毁为一旦如今为了保命又兜兜转转重回北溟界,云萧余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哥哥,你想什么呢?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樱璃发觉云萧余的失落以为云萧余是为一时回不去而苦恼却不知道眼前这个只有六岁的小哥哥身体里竟然住着一个二十五岁的灵魂。
“咕噜、咕噜、咕噜”两人的肚子仿佛有了某种默契同时打起了鼓。
樱璃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每当这个时候云萧余才觉得自己这一身肉没白长,“走,小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真的吗?小哥哥。”
“那当然,虽然不清楚这里具体是哪?但沿着路走总会没有错的。”
听完云萧余的话樱璃一脸嫌弃,“跟着他真的靠谱吗?不过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樱璃心里嘀咕。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云萧余歪着头看着樱璃。
“我叫樱璃……”
“樱璃,离?那个爹妈会给亲闺女起这么悲伤的名。”云萧余只是在心里念叨没有说出来。
即使到现在云萧余还没有完全从恍惚中走出来,重新开始?还是回天玄界?云萧余感受着灵动的风心里越想越乱。
“吁!谁家的小孩也不看路。”云萧余身后顿时传来一声叱呵吓得樱璃赶紧猫回云萧余的身后不敢冒头。
云萧余扭头一看竟然是白玉十二楼的镖车,白字大旗迎风猎猎,整个镖队井然有序,白玉十二楼可以说是北溟界最大的商会,几乎遍布北溟界每个城市,财力雄厚,上一世的自己没少跟白玉十二楼打交道,也不知道那女人过得好不好,自己可是没少被她坑。
“哪家的小鬼头在大路中间横晃悠小心惊了马伤了你!”
孟蛟在十二楼的南川分会已经干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风雨每次走镖兢兢业业才熬到一个小旗的镖头,但是孟蛟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十二楼的待遇非常好,等到退休领上一笔不菲的奖金老婆和孩子以后就都有了保证,他可不想再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走上刀头舔血的老路。
樱璃胆子小一个劲地拉着云萧余的衣服把他拽到路旁边低着头也不敢直视只能偷偷地打量孟蛟,心里想着“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丑之人还留着一脸大胡子活脱脱的像一只大狮子。”
见到云萧余把路让开孟蛟挥手示意镖队继续赶路,“嘀嗒、嘀嗒”的马蹄声清脆响起。
“嘿!”当孟蛟经过云萧余的旁边时云萧余把孟蛟叫住。
“怎么了,小娃娃。”孟蛟也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送我们去最近的主城,价格你定!”
水至清则无鱼,镖师走镖夹带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太明目张胆一般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萧余的一句话把孟蛟逗乐了不再理会云萧余继续扭过头赶路。
凭两条腿赶路谁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既然遇到了十二楼的镖队不搭个顺风车实在对不起自己。
“在下师从极乐寺!”
云萧余的一句话顿时让孟蛟勒住缰绳回头认真地瞧了瞧云萧余,这回不单是云萧余连樱璃也顺带着仔细看了看。
樱璃被孟蛟盯着有些发毛,也不知道云萧余口中的极乐寺是什么地方,一个劲地躲在云萧余身后不敢抬头。
“五枚轩辕币。”孟蛟伸出五根手指示意云萧余。
“好,成交!”
原本孟蛟打定主意这胖小子张口还价就好好教育一顿他,开玩笑,行走北溟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财大气粗的极乐寺讨价还价,如果这小子不还价管他是不是极乐寺的人这笔买卖都是稳赚不赔。
可真当云萧余干脆利落的时候孟蛟心里反而有点小失落,要七枚好了。
云萧余和樱璃搭着一辆镖车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六年了云萧余再次见到曾经熟悉的世界心里不由得有些澎湃,天地有轩辕之气,蕴含在山川草木大江大河之中,它们看不见摸不着只能靠人体的气海去感知调动。北溟界里运用轩辕之气便可修炼轩辕六道,修炼狱道的阵符师、鬼道的魂修师、生道的御灵师、修罗道的魔修师、仁道的气功师和天人道的预星师,天下同归而殊途,大道三千而轩辕六道是北溟界所有武者最终的归途。
以前云萧余在剑阁走的是魔修师的路,外练体内练气铁马硬桥大开大合,如今从天玄界归来云萧余对轩辕六道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就在这时刷地一下子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是一道黑影猝不及防地从道路旁边的树丛里窜了出来,速度之快让人反不过神来,亮白的牙齿带着一股穿透世间一切的锋利向一名镖师夹来。
孟蛟紧忙扬起刀鞘将那名镖师的身体压低,时间之短孟蛟连刀都来不及抽出来全凭身体下意识的反应,那名镖师虽然躲过了要害但是胳膊还是被血腥的利齿划伤,鲜红的血液顺着那名镖师的小臂留下来,一滴一滴砸到地上血珠四溅。
“嗷……”灰色的棕毛像钢针一根根倒立,碧绿的瞳孔像毒蛇一样瘆人,抽搐着黑色的大鼻子,腥红的舌头卷了一口利齿上的鲜血,浑身肌肉骤然隆起,眼睛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孟蛟抽出长刀顺势将皮质的刀鞘扔在一边,整个人像座石像一般纹丝不动,面对一头成年的魔狼孟蛟知道今天可能凶多吉少了。
三名镖师挡在孟蛟的前面,他们都是跟着孟蛟出生入死的兄弟镖队里一等一的好手,生死只在一瞬间,惊险的一幕还在那名镖师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残暴的魔狼就像一位沉稳的老猎人不慌不忙地在孟蛟等人面前徘徊,相互较量对方的耐心,等待对手露出破绽,孟蛟还在奇怪地保持着一个姿势,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孟蛟的脸上越来越自信。
魔狼开始察觉到不对,常年捕杀的直觉让魔狼越来越不安,眼前这个人类隐隐让自己感觉到一丝危险,开始的一击必杀没有得手已经让它有些恼怒,现在的对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挑衅。
那名镖师和孟蛟等人骑的马匹早在魔狼的兽威中逃之夭夭,镖师受伤的手臂脱力地耷拉着,以自己的实力独自逃跑恐怕是第一个成为饿狼的腹中餐,云萧余知道孟蛟正在积蓄轩辕之气,蓄力的时间越久威力就越大,估计这个孟蛟打算拼死一搏。
魔狼呜咽着向前仿佛在唱响战士冲锋前的赞歌,亦或是流淌在远古血液里的仪式,苍凉悲壮的叫声让那名镖师等人心头一震,这鬼东西还能影响人的心神,怕是要动手。孟蛟原本还想再拖一拖,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如果现在动手自己恐怕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武者的尊严不允许自己怯懦,就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也要拼死一搏,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孟蛟在无数次生死中总结的经验。
魔狼左右扭转轻松地躲过镖师的刀锋,孟蛟还在蓄力中镖师们也清楚此刻后退就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搏,精钢一样的利爪无情地划在镖师们的皮甲上就像刀划在豆腐上一样,一道道血花在空中绽开,就在两个镖师倒下的瞬间孟蛟已经顾不得许多,一道亮白刀光自手中而腾起,震惊的云萧余合不拢下巴,谁能想到会是这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