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昏暗的路灯下,一对人影映入李不言的眼帘。人影手拉着手,缓缓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和谐却不知疲倦。李不言抬头一看,眼前闪过一片银白色。是一对老夫妇。老头老太太和初恋时一样,手挽着手,只是满脸的皱纹在风中颤动着,只是满头的银发在风中呼应着。他们蹒跚地迈着脚步,早不如以前的健步如飞,但他们脸上依然笑着。甜蜜、安详的笑,笑过了人生的种种磨难,笑过了生活的种种煎熬,最后笑在了这路灯映照的斑驳夜色之中。
李不言的家住在临淮城西春风社区的教师宿舍,离学校步行只需要15分钟左右,春风社区是90年代初建立的老社区。
李不言的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人,父亲却对李不言要求极高,而母亲则相对心疼儿子一些。
李不言的父亲叫李凤年,毕业于金陵大学,是正儿八经的名校高材生,一毕业就投身于伟大的教育事业,这一干就是十五年。李凤年是传统的知识分子,从小就希望李不言做到品学兼优,从小就对李不言及其严格,有时候甚至棍棒加身,在李不言的心中这个父亲是令人畏惧和崇拜的。
李凤年在临淮中学一呆就是十五年,从最初的语文老师,到临淮中学的骨干教师兼高中语文组组长,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学校有意将一套三室一厅的学校干部公寓分配给李凤年,李凤年却把分配的机会让给了老年丧子的老教师,原因是老教师的儿子在当兵执行任务的一次过程中不幸牺牲,为了让老教师有个安稳的晚年生活,李凤年什么话也没说就吧机会让了出去,留给领导的就一句话:把这个机会让给最需要的人,房子能住就行,把这个机会让给最需要的人。
李不言的母亲齐琴一开始不知原委,埋怨了李凤年好几次,两人还发生过几次争吵。但后来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不但不埋怨李凤年,还经常带着李不言去看望老教师。齐琴则是临淮城西小学的数学老师,教学任务没有李凤年来的那么繁重,可以说李不言则生活在一个土生土长的教师家庭之中。
李不言家现在住的教师宿舍,两个单元楼呈“l”字型。单元楼前面是一块巨大的水泥地院子,水泥地经过长时间的风雨侵蚀,变得坑坑洼洼,而单元楼前面则是一个石棉瓦自行车车棚,车棚下面的支撑柱早已锈迹斑斑。这个院子承载着李不言太多太多儿时的回忆。
进单元楼的时候李不言遇见了正在车棚停自行车的肖扬。肖扬看见李不言回来了的时候,飞快将车停好。肖扬满头都是汗,想必是刚打完球回来。
“言哥儿,周老虎没有把你怎么样吧?我都快要担心死了,能活着见到你回来真的是太好了。”肖扬一脸激动的样子,说着还要来给李不言一个拥抱。
李不言给了他一个白眼,推开要扑过来的肖扬。“你盼着我点好行不行?我看你是担心到球场去了吧,你小子打球那么晚,衣服弄得脏兮兮的,要是被你妈看见了绝对少不了一顿揍。”
肖扬被李不言戳穿,只能乐呵呵的干笑。“言哥儿,周老虎真没把你怎么样吧?”
“你是盼望着我有事不成?”李不言无奈的笑道:“老羊,以后别叫周梅周老虎了,其实周老师人挺好的。”
肖扬狐疑的盯着李不言,心里纳闷道:这小子怎么去了一趟周老虎办公室,就变了,该不是被周老虎给收买了吧。肖扬阴阳怪气的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李不言也叛变革命,当了叛徒。”
李不言,懒得搭理这个没正经的家伙。肖扬见李不言不搭理自己,急忙跑过来用勾搭着李不言的肩膀,李不言也没有推开他,肖扬口沫横飞地说着自己在球场上的风骚表现,李不言则是无语的摇摇头,这家伙太能侃了。
肖扬家住四楼,李不言家住三楼,两人在楼道分别时,肖扬还没将尽兴,就被李不言推上了楼梯。李不言沿着走廊找到熟悉的房门,门口的煤路上还烧着热水。这个年代绝大数人家还在使用着煤炉,许多人家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都会把煤炉放在门口,门的边上还会堆一些蜂窝煤。在没有暖气的南方,煤炉成了最好的取暖设备之一。
李不言拿出钥匙,轻轻打开房门,原本有些模糊的印象理科清晰起来。一台黑白彩电还播放着法治栏目《今日说法》,看着电视里一脸严肃的法制栏目主持人,李不言好笑的想到这家伙后来做改综艺节目主持人却焕发了另一春,深受大众喜爱。
沙发后面的书架上放满了整整齐齐的书,客厅唯一的一块宽阔的地方,留给了一台老式脚踏钢琴,那是齐琴嫁给李凤年时候的陪嫁嫁妆。原本不大的家,在齐琴的打理却显得干净整洁,这两室一厅的小家藏着李不言的整个青春岁月。后来李不言上大学时候,教师宿舍拆迁,李不言家分到几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房间变得宽敞了,家具变得崭新了,却这个老屋住的舒服。搬到新家之后,因为那件事李不言就很少回家,让两个老人独守空荡荡的房子,工作后每一次回家再见父亲,两人都是在争吵,李不言没呆上两天又愤懑的出走,只留下泪流满面的母亲。
望着厨房里忙碌的母亲,李不言眼眶有些酸涩。这时候的齐琴还留着一头乌黑的头发,齐肩处到末梢还略微弯卷,显然是烫过的。前世的李不言最后一次回家时,发现母亲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夹杂着许多的银丝。望着忙碌的母亲,李不言内心充满了愧疚。
“妈,我回来了。”李不言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儿子,回来了啊。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晚?稍微等一下,你爸回来就可以吃饭了。今天妈妈炖了你最爱吃的山药排骨汤。”齐琴在厨房里忙活,乐呵呵的笑着说道。
李不言将肩上的书包扔在沙发上。跑到厨房,安静地站在齐琴旁边,单手侧搂着齐琴肩膀,将头轻轻侧靠在齐琴的肩上。才初三的李不言已经有近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了,比起一米六五的齐琴还高半个头。紧靠在齐琴肩上的李不言只觉得内心一片祥和与安宁。。
“妈,你好像瘦了。”李不言轻声说道。
“没有啊,前几天学校体检还胖了几斤。”
齐琴有些心中有些纳闷,儿子今天是怎么了。齐琴放下手里的锅铲,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发烧啊。自从李不言上四、五年纪之后就闷闷不乐的,性格也很内向,不喜欢和父母聊天,不会主动关心人,更不会像今天一样亲昵的靠着齐琴。看着靠在肩膀上的儿子,齐琴心理有些激动,感慨儿子长大了,学会关心人了。
齐琴将空闲的左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反手摸摸李不言的脑袋。:“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李不言摇了摇头。
“还是考试考砸了?考砸了没事,你爸哪里我帮你打个圆场。”齐琴拍了拍胸脯。
李不言心中暖暖的,还是摇摇头,只想这样静静的靠在母亲肩头。
“还是在学校闯祸了?有”齐琴放下手里的锅铲,转身将李不言扶正,满脸都是焦急。
“妈,我没事。”李不言帮齐琴整理下额头上的碎发,抚平了母亲眼角的浅浅皱纹。给了母亲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脸认真的说道:“真的。”
看了看儿子确实不像骗人的样子,齐琴帮里不言整理下一副,宠溺的说道:“你这孩子,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也不爱跟别人说话。要是遇见了什么事,一定要跟妈妈讲,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会和你站在一起。赶快去洗手吧,准备吃饭了,你爸估计快要到了。”
李不言重重点了点头,内心的感动和温柔无以言表。洗完手,李不言急忙端菜摆碗,将碗筷摆放好,李凤年推门回来了。
李凤年戴一副着厚厚的眼镜,满脸严肃,俨然一副教书先生的样子。他穿着一身休闲夹克,里面的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做工精致,一看就知道出自心灵手巧人的手。手里拎个公文包,包裹鼓鼓的。
“爸,你回来了!”李不言急忙打了声招呼。
李凤年轻轻的点了点头,把公文包挂在了门口的置物架上。
餐桌的菜肴虽然不多,卖相看起来却相当可口:山药炖排骨、笋干炒肉、红烧素鸡和一叠花生米,其中山药排骨汤是李不言最爱的一道菜。前世上大学之后,李不言就很少吃到母亲做的饭菜。虽然工作之后也经常在应酬上吃大鱼大肉,却不及母亲做的家常小菜来的可口美味。
这一顿饭李不言吃得大快朵颐,一连盛了三碗米饭,又盛了一碗排骨汤在碗里,准备等汤放凉一些了再喝。看着食指大开的儿子,齐琴脸上满是笑意。“儿子,慢点吃,锅里面还有。”
还未等李不言喝完碗里的汤,李凤年冷冷的对着李不言说道:“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模拟考试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考试暂且不谈,还说你上课顶撞化学老师,有没有这一会事,老实回答我。”李凤年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严肃的盯着李不言。
“你干嘛啊,李凤年,儿子还没吃好饭,就谈其他的事。还有啊,收起你那副臭架子,这是在家里,不是在你的学校。”坐在旁边的齐琴,心疼地为儿子分散着火力。
李不言被吓了一条,二世为人还依然害怕这个严厉的父亲。李不言感激地看了一眼母亲,齐琴心领神会,对着儿子悄悄眨了眨眼。
“你再那么护着他,他马上就要连高中都上不了,你知道吗?要让别人知道我李凤年的儿子,最后去上了一个中专我的老脸哪里搁。”怒其不争的说道。“成绩可以姑且不说,你问问你儿子,上课还顶撞老师,班主任的电话都打到我办公室了。”李凤年愤怒的拍了拍桌子。
齐琴知道李凤年是真生气了,虽说平时李凤年不与齐琴争辩,但遇见原则性问题时候,还是主要听李凤年的。齐琴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儿子大意是:你爸真生气了,我也帮不了你,好好的怎么就和老师杠上了呢?
李不言知道自己老妈,尽了力,宽慰的朝齐琴笑了笑。今天这事要是不好好解释清楚,估计又逃不了一顿打。李不言知道父亲在成绩上可以对自己宽容,但为人的原则上是决不允许犯错的。
“爸,对于上课顶撞老师,我不承认有这件事情。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知道上课走神是不对的,但是我当场就跟周老师道歉了,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事情肯定没有那么严重的,这肯定是哪个爱打小报告的,添油加醋地报告到班主任那里,周老师压根就不在意这样的小事,反而叫我参加初中的化学竞赛。”李不言将放学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但对于靠庆陵中学这个志向没提。
李凤年,眉头紧蹙,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你们化学老师说你在化学方面有天赋,从竞赛走特招,这也是一条路子,可以尝试一下。但是走特招也是在文化上也是需要一定成绩的,你其他的功课一样也不能落下,明白吗?”
李不言点了点头,以为已经蒙混过关了,庆幸的想拍拍胸口。
“还记得为什么给你起名叫李不言吗?”李凤年突然沉声问道。
“在司马迁的《史记·李将军列传论》写到:“太史公曰: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于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我的名字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思是:桃树和李树不招引人,但因它有花和果实,人们在它下面走来走去,便走成了一条小路。”李不言严肃而正经的答道。
李凤年淡淡地“嗯”声,神情依旧平静而严肃,“算你还记得,要是不记得,看我怎么收拾你。”
“从小就背到大,能不记得嘛,为了记住这个,可没挨几顿揍。”李不言暗自诽腹道。
“我们李家人,可以没有才,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锦衣玉食,但一定要有独立的人格,学会诚实、正直,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学会尊师重道是为人之本,不管这次有没有顶撞老师,但你记住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李凤年的声音严厉而洪亮,震得李不言浑身打了个激灵。
李不言立马坐直了身体,这是在李凤年多年教育下留下的阴影,二世为人也还是不可避免畏惧。李不言一脸严肃,不敢再嬉皮笑脸。“是,我记住了。”
李凤年看着李不言的态度还算端正,心中的气也消了一大半,轻轻点了点头。“吃完饭,就去把功课做了吧!”语气中早已没有刚才的严厉与愤怒。
李不言将书包拎在手里,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还没有进门,就被李凤年叫住了。李不言诧异的回头,问道:“爸,还有什么事吗?”
“学习方面的事情遇见困难,就跟我和妈妈说,化学竞赛的费用那些你也不要考虑太多,你只管学习,其它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李凤年的语气出奇的温柔。
李不言对着李凤年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谢谢爸!”
李凤年挥了挥手,心中有些奇怪,这孩子是长大了?不像以往一样沉默寡言,还会说感谢了。看着紧闭着地房门,李凤年感觉有什么东西像是是被打开了,假装不在意地对着正在收拾餐桌的齐琴说道;“齐老师,呆会儿去给李不言送杯牛奶。”
正在忙着的齐琴,听见李凤年的话,心中一掷,笑呵呵的调侃道:“要送你自己送,又不只是我的儿子。”
李凤年没有再接齐琴的话,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拿起当天的报纸看了起来。
父母总是这样一点点关心体贴,一点小小的成长变化,就能让他们感到开心满足。
有人说母爱是一根穿针线,只要有一个小小的针孔,它便会如春水般汩汩流淌,浸润你寂寞的疲惫的甚至伤痕累累的心田。也有人说父亲的爱,是春天里的一缕阳光,和煦地照耀在我的身上;是夏日里的一丝凉风,吹散了我心中的烦热;是秋日里的一串串硕果,指引着我走向成功;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温暖着我那颗冰冷的心。父母的爱,无处不在!
父母不需要子女为家庭做多大的贡献,不需要他们能成就多大的才能,挣多少钱,只要孩子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就会感到莫大的安慰。当子女遇到困难时,他们总是我们最坚强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