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竟然明目张胆暗杀,自尊受到极度碾压的聂怀接了一只箭羽,却跟着飞来另一支,好像打算将两个人同时击杀。
转身朝着射出箭羽的方向扔出去,另一只手接了第二支也扔了出去。
老远听见一声闷哼,那边的树枝晃动着伴随着噗通一声,好像什么重物掉地上。
“你怎么知道杀手在那边?”
安嘉誉虽然跟聂怀很熟悉,但对聂怀的能耐不太了解,或者说看不上更为准去。
“经验。”
简单两个字,概括了实力相差悬殊。
席玉赶紧拉着安嘉誉的胳膊,给他摁进马车里,并且千叮万嘱的,就怕路上出什么事情,亲自驾驶马车奔跑出好远。
这边是一望无际的茅草地,昏黄的草地上已经有很多绿叶长出来,还有些低矮的灌木上开着小小的黄色花朵,在春风中傲气着仰着脸。
“这边应该没杀手了,你带着人从另一边路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些杀手虽然都是江湖人士,但绝对不是江湖人干的事情。
在这里杀了安嘉誉,消息传到京都就会变成聂怀因为陷害,和从前的一些仇怨,仰仗着自己是个王爷,公报私仇。
年前将聂怀渲染的杀人如麻的形象这时候在拿出来,作一篇文章的话,直接给聂怀扣一顶嗜杀成性,无视法度朝纲,在弄些文人学士谴责起来,整个朝堂都能响应起来,到时候就不是聂怀再杀几个人那么简单了。
毕竟之前朝堂杀人已经让那些朝中老臣怕了,怕了就打算推翻打败,聂怀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还真说不好。
“这次回朝,恐怕要腥风血雨了。”
“腥风血雨经历的还少吗?”
这种局聂怀都不想搭理,喜欢忙活就去忙活吧。
俗话说的好,打蛇打七寸,聂怀就是有一种能精准捏住对方七寸的能力。
拍拍安嘉誉的肩膀,撇嘴一脸吊儿郎当,极其不尊重他的样子。
“你可想好了,你的命来陷害我,没关系。
只是你花了大量精力治理好的城池落在哪个贼子的手里可就不好说了。”
再切不说这次他们算计能不能成,安嘉誉的生死直接影响那个小城里几万平民的生活。
如果他死了,来了个跟信州张家一样的官儿,那日子个翻天差不多。
“我就是想让你死!”
聂怀无奈苦笑,双手拍着安嘉誉的肩膀。
“想让我死的人多了去了,你排不上号。”
聂怀第一次见安嘉誉的时候,他还只是舜王府的一个小文书,连官职都没有,整天跟在席玉后面,抱着文书竹简,简直就是一个书呆子。
在他的眼里,席玉就像天神下凡一样,能文能武,才貌双全,还是一个心地和善的大好人。
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跟一个子是兄弟,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让席玉费了那么大功夫将人弄到西楚来,虽然陛下礼遇,但安嘉誉知道,这个人是东源悍匪,手里不知道染了多少西楚英雄的血,看着都倒胃口更不要说共处一室了。
当时的聂怀也的确讨人嫌,明明有军候府,偏偏就往舜王府钻,只要待在京都就在席玉屋子里,无论白天黑夜,两个人形影不离。
最可气的是,席玉处理朝政的时候,还跟聂怀商量,两个人还能在一起讨论。
这么个子知道什么政务,还敢插嘴!
安嘉誉说到底也只是个小书生,格局有限,眼睛只能看到那么一点点,如果他的眼界再开放一些,也就不会屈居在一个小城里了。
“回吧!”
推搡着敢安嘉誉走,旁边的亲随走过来,掀开马车的帘子。
忽然一道寒光闪近聂怀的眼睛里,一把拉过安嘉誉已经晚了,一把匕首从插在他的胸口上,而那个亲随面目扭曲,双目欲裂。
“我没办法,他们要杀了我一家老小,我是被逼的,没办法…………”
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席玉挥手砍掉了他的脑袋。
既然舍不得家人的性命,那就用自己的性命来偿还。
立马将安嘉誉放平躺着,但为时已晚,胸口处血流不多,只有一点,匕首随着胸口起伏,随着脉搏律动。
“王爷……我……”
他还想说什么,却已经没力气了。
“这些卑鄙的人!”
不惜用别人的性命来成就自己的阴谋,而那阴谋会不会成还不一定。
别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枚可以使用或者丢弃的物件,任由他们随意玩弄!
“是啊,这么个好人。”
聂怀虽然不会医术,但对人体要害很清楚,胸口两寸深便能危机生命,不过看这匕首的长度,扎进去的不止这些。
别说慕容丹,心脏被扎破,只能求大罗神仙来帮忙了。
别说安嘉誉看聂怀不顺眼,聂怀看他也很不顺眼,但聂怀也不否认,安嘉誉是个好人,是一个有些能耐,可以做一些利国利民之事的好人。
望了一眼席玉紧紧纂起来的双手,青筋白骨。
罢了,救他吧。
聂怀解开头上的发髻,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椭圆形的东西。
悄悄划破掌心,将那黑东西放在手心里。
“你干什么?”
席玉闻见新鲜的血腥味,转头立马阻止聂怀。
他知道那东西是分离鲛人血的。
“你的情况不好…………”
“哥,你想好了,我不一定能死,但他是肯定的。”
聂怀只能说些残忍的实话,没了鲛人血,他还有早早送给他的珍珠,可能会失去意识,但不会死。
但安嘉誉没有鲛人血必死无疑,这样的选择让席玉心口拧着疼。
抓着聂怀的手渐渐松却不肯放开。
“哥,我不会死,他会!”
终于,聂怀将仅剩的鲛人血给了安嘉誉,虫子喂进嘴里,席玉将匕首从安嘉誉的心脏上拔出来。
众人呆坐在地上好一阵,安嘉誉才慢慢醒过来。
“我不是…………”
摸着自己的胸口,上面的衣服的确有一个刀戳破的口子,上面还有许多血迹,但皮肉完好,好像刚刚那刀子没插进去。
转头便看到那个身首异处的亲随,当下头发竖立起来。
“卑鄙之徒!”
说完立马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着说明他不是鬼魂,但心里还是不太相信,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太阳底下还跳了两下,抬腿走了几步。
“我怎么还活着?”
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但没人有心情回答他,就坐在地上垂头丧气。
好半天,聂怀说:“他不能再回去,带回京都吧。”
一路上又多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聂怀心情不好导致精神也不太好。
正装一行人上路,马车也拉着,预防聂怀什么时候昏倒。
一路上走得很慢,但大家心里压着大石头,路途便显得更加遥远。
晚上的火堆旁,萧重跟席玉守着聂怀,其他人在另一边,距离很远。
即便没到月圆之夜,也不敢放松,尤其是聂怀,这几天晚上都不敢睡过去,一只熬着。
“阿九,别熬了,睡吧。”
席玉知道他不敢睡下,便一直守着他,安慰他,在场这么多人,还有慕容丹的毒药,不怕他能翻天什么的,话说了许多,但他晚上还是说不着。
聂怀不是不想睡,而是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从前战场的画面,血淋淋,冷冰冰的,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一个现在还活着的人,全都是死去的,要不是死在他手里的,要不就是死在他怀里的,全都来找他了。
曾几何时,聂怀都以为自己是要下地狱的,但现在他不想了。
他有父亲,怎么也要孝顺父亲百年之后再说吧。
还有席玉,一个把所有都给了他的人,怎么能辜负?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便越来越不舍。
夜晚最后一颗星星闪过,聂怀的养父母拄着拐棍,两旁大姐和二姐扶着二老,衣着褴褛,步伐蹒跚,面黄肌瘦,狼狈不堪得向他走过来。
能怎么办?
聂怀跪在地上,仰着头等着他们,等他们来责备,等他们来叫骂。
然
没有,什么都没有。
睁开眼睛,两鬓湿透,死去的人回不来,他死了也不会去到爹娘姐姐身边。
一切……
“醒了?
睡这么一小会儿?”
席玉填了把柴,轻声问。
直挺挺坐起来,双手摊在火焰面前,脸上明暗的晃动着影子。
“我梦到爹娘跟姐姐了。”
“没良心的都不来我的梦里!”
席玉跟他们的时间更长,他们却老是在梦里找聂怀,席玉心里总是不平衡。
但聂怀知道,他是心里有愧才会梦见他们。
“他们没心,都搞成那个样子了,还冲我笑?”
“不然怎么办?抽你又抽不到,骂你也听不见。”
已经死去的人,在怎么思念,也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现在想想,我都不记得爹娘的模样了,连姐姐的样子也不记得了。”
从军之后,也只有做了将军后的聂怀才会老家一次,之后便一直在打仗没时间。
虽然差遣人去老家接他们,但是他们说这里好,住惯了不想搬家。
可是聂怀知道,他们是怕万一席玉回家找不到人,也就一直在那里住着。
“我也是。”
席玉附和着,回想在杨家村的生活,好像就记得几个人,还有村后面的山坡上的那颗大柳树,坐在上面能看到下面的河流。
再有其他的事情已经记不起来了。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这次连便宜皇帝老爹都没得。
“早让你娶妻生子你偏不,这下傻了吧。
赶紧用你这张脸勾引几个回家,你成亲了我才好找我们家早早去。”
民间风俗,家中成亲要按年纪顺序来的,破了顺序是不吉利的。
两人聊天到天明,席玉靠在树干上迷糊了一小会儿,睁开眼睛就喊:“阿九?”
左看看,右看看,没见着人。
“阿九!”
声音提高了好几分贝,唤醒众人,但还是没得到聂怀的回应。
“聂怀!”
喊名字也没用,众人铺开了再灌木从中寻找,最后齐元在一个草堆里发现聂怀。
“哥?哥!哥!!”
越叫心越急,齐元轻拍着聂怀的脸颊,一声声呼唤,却石沉大海一样,没一丝回应。
众人合力将聂怀抬回去,放进马车里,慕容丹把脉,席玉萧重护航,但几番折腾下来,并没有什么结果。
脉象平稳,没病没伤,但人就是昏迷着,怎么叫也叫不醒。
一狠心,慕容丹抽出一根银针,戳进聂怀的指甲缝里。
十指连心,那可是最疼的地方,齐元双手指甲全都放进嘴里,脸皮抽动,呲牙咧嘴,好像扎得不是聂怀而是他一样。
然
平趟的聂怀眉头都没皱一下。
“情况不好。”
如果单单是缺觉昏睡过去的话,这样的疼痛是可以唤醒的,但如果这种程度都无法唤醒,那就是意识已经不在了。
“掐人中!”
安嘉誉出了个不怎么样的主意,被慕容丹摇头否定。
既然不能唤醒他,只能想其他办法。
萧重从马车里面找出准备已久的铁链子,将聂怀手脚全都锁好,连脖子上也挂着沉重的大锁。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就一次,萧重真不想在遇到一次。
齐元贴心得给哥盖被子,却发现他的衣襟里放着什么。
两根手指夹出来,竟然是一封信,只不过他哥的字难认得超出天际,在场只有齐元跟席玉能勉强看出笼子和锁两个字。
大概意思就是说,找个坚固的笼子将他锁起来,这样可以防备伤人。
他不说还好,说了他家不免心疼,安嘉誉也很自责。
席玉跟萧重在马车里看着聂怀,大家起身赶路。
吃东西路上吃,睡觉在马上睡,或者在马车里,总之日夜兼程,就怕聂怀在路上发狂。
在说了,就算聂怀不在路上发狂,在京都发狂起来,不也是件麻烦事儿吗?
聂怀这个样子,回京都也没什么意义。
索性大家又找两个客店住下来,不过将放聂怀的马车放在很远很偏的地方,不敢往人群里去。
一直在马车里晃悠的聂怀,意识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河谷里,清水缓缓,翠竹成舟,舟上立一男子。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