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放等人没有跑。
面对神通者，逃跑是件很蠢的事。
四长老发泄了一通，当他再次回到焦黑溪沟边时有些狼狈，汗水从他鬓角成串儿地往下滴，湿透了衣襟也湿透了下颚花白的胡须。
他提着尖刀喘着粗气，杀气凛然地一步一步走向五人：“更恨你们动动嘴就捞走了全部功德……”
有人动动嘴，号令了天下大势；有人跑断腿，从大势中捞了一瓢汤。跑腿的记恨动嘴的，他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
四长老就是这样。
可他忘了，动嘴的也是从跑腿开始的，没有动嘴的他连汤都没有。而功德本是细水长流，一夜暴涨的功德大都建立在灾难痛苦之上，非修士所盼！
没人知道天界具体如何判定功德，更没人知道一生需要积攒多少功德才算圆满，但一个人如果能百年如一日地为天下苍生殚精竭虑，即便每日只有一丝功德想必也是圆满的。
所以，四长老真正在乎的是内心的得失。
他认为天下人都负了他，所以临到老了才决定奋起反抗，究其本质不过是几十年来自卑心理作祟罢了。
自卑，是原罪。
一旦爆发就势不可挡。
二长老是个明白人，他自知今日再难善了，犹豫再三毅然道：“你既然杀了大长老，想来我也难逃一死，但我还是要向你道个歉，如果早知道你想要功德、介意我等与你相处的方式，我等定然会更加顾及你的感受！”
四长老陷入疯癫，“老夫不要你假惺惺的可怜！你们这帮伪君子！”
三长老笑道：“死便死，管他天上地上，轮回路里，咱哥儿几个一起走！”
“我杀了你们！”
四长老砍掉了两人脑袋。
头颅落地，安徐柔和。
掌教表情平静，淡风轻如往日一般，“这是你想要的？”
“不！”四长老阴戾道：“老夫要成神仙！”
刀，透体而过。
掌教毙命。
脸上有一些遗憾，有一些难过。
刘放害怕死亡，一如既往，但看到四人轰轰烈烈地赴死，他觉得似乎现在不应该表现出害怕。
他两眼一闭，“来吧！杀了老子！”
四长老并没下手，他伸出带血的手抚摸着刘放干净的脸颊，桀桀笑道：“老夫可舍不得破坏了这么好的一具肉身！”
刘放觉得四长老的手很脏，于是头朝一旁躲了躲，却被四长老用手狠狠钳住。
“小鬼，你知道么？你本是凡间商贾贱籍，是老夫一手将你从泥潭之中带出来的。老夫让你看到了这世界的本真模样，让你拥有了站在这世间顶端玩弄风雨的可能，所以你应该感谢老夫！”
刘放嗤鼻道：“我从不想看这世界到底长什么样，更不想站在高处长袖广舞，我只想做个单纯快乐的凡人！”
他确实不曾想做什么英雄、伟人，他只想做个行走在红尘的逍遥客，比如在魔都时他从不羡慕那些叱咤风的人物，却唯独对腰间挂着百十来把钥匙的房东眼红得很。
四长老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着：“老夫本想着将你偷偷从俗世引上宗门，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你的三重灵根还你一场造化；”
“可惜掌教那个不知好歹的老匹夫，竟在背后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老夫的好事，他以为将你放到身边就能让老夫放弃，呵呵，老夫怎么可能放弃？！”
“老夫不想再入轮回，更不想再这样窝囊地活上三辈子，只有成了神仙所有问题才能迎刃而解，你说，老夫怎么可能放弃！”
四长老用风托着掌教遗体飘到身前，失去了生命的掌教躺在和风之上安静而又祥和，像睡着了一般。
谁能想到一代道宗掌教，一个为天下平和努力了一辈子的老人，最后竟被小人暗害于荒郊野外。
四长老歪着脑袋打量掌教的脸片刻，笑道：“呵呵！可他终究没想到，他能阻止老夫一次却阻止不了老夫一百次，不，不用一百次，就是四次他都阻止不了！”
刘放彻底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刘璋被选中入道宗本是一场阴谋，阴谋结束的地方就在落凤镇姚家大院，不巧被误打误撞的刘放破坏了。
而入宗当晚查号应该是四长老准备亲自出手，没想到掌教的突然急召让四长老再度折戟，于是就有了后来对梅德录的追杀。
遗憾的是测灵根之后，掌教察觉了四长老的不对劲，他老人家本想念着同袍之谊让四长老体面地收手。
可惜，‘我虽仁慈，人却无义’。
刘放看着惨死的掌教，悲怆道：“是掌教没想到你贼心不死，是他老人家没想到你如此卑鄙！”
“卑鄙？！无所谓了，随你怎么想吧！”四长老一手搭在掌教额头，阴戾道：“反正这身皮囊已经腐朽，待老夫拿了掌教第七重灵根再换走你的灵魂，谁又能知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灵魂，如水，有形无状；肉身，如容器，水遇容器而变。
刘放沟通不了上气海中的阴灵气，所以他看不到此刻掌教和三位长老的灵魂，但不难想到四人此时一定会像身前一样慈祥安定，或许……有些许迷茫。
和他当初在武圣庙外一样。
只是刘放没想到两次鸠占鹊巢的他，今日竟要面临道宗四长老的夺舍，真是讽刺。
也许，这就叫轮回吧。
掌教已经死了，刘放不忍心看着他继续遭罪，暴喝道：“放过掌教的肉身，你可以直接取走我的第七重灵根！”
“老夫才没那闲工夫慢慢破封印。”掌教的魂乌被四长老用诡谲手段取出来托在手心，失去了封印的魂乌散发着阵阵耀眼光芒。
四长老掩盖不住内心的贪婪，迫不及待地将魂乌塞进自己灵魂之中。魂乌入脑，他略微调息，复又睁开双眼，精光乍现。
他兴奋道：“好东西！果然神奇！”
刘放撇了撇嘴。
一重乌阳一重山，拥有了魂乌不仅能运用灵魂的力量，还能灵魂出体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自然是神奇。
“小鬼，你知道么？老夫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四长老取走魂乌随手扔掉了掌教肉身，又用木系神通死死绑住刘放四肢。
当他看到刘放仇视的目光，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像个坏人……或者像掌教那样的好人一般说些什么：“原本你还能凭借六重九品灵根回到俗世逍遥一辈子，你应该恨掌教那个老匹夫才对！”
刘放冷冷道：“你没资格对老子指教！”
“你还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修士了？！”四长老无所谓地耸耸肩，自顾自地将手放到刘放下腹。
刘放感觉到有灵气不断涌入下腹气海，他有些摸不透眼前这老匹夫要做什么，于是出言问道：“你在对老子做什么？”
四长老阴历一笑，激动道：“只要将灵气渡到你的气海，待老夫与你换了灵魂，成神就指日可待了！”
“你不怕被天界发现么？”
“当然怕！所以老夫会抹去你的记忆，然后告诉天界使者，说四长老暗通魔教杀了掌教和三位长老！”
“卑鄙！”
刘放无可奈何地闭上眼，任由四长老随意施为。既然死亡无法逃避，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面对冥王吧。
至于抹去记忆，他才不会担心。
狐狸的忘魂汤牛吧？
他喝了十八瓢都没事，这老匹夫又岂能成功？
四长老修炼了六十年一个甲子的阳灵气疯狂涌向刘放的下腹气海，如浪潮般汹涌澎湃，刘放能感觉到气海的变化，可惜他仍旧调动不了这些灵气。
其实就算能调动他也用不来。
因为他还没学会任何使用阳气的神通。
灵气本无根，得之造化生。
刘放不难猜到四长老为什么要将灵气传给自己，那老匹夫肯定是为了夺走自己肉身后不用辛苦纳灵便能破开祖神封印。
说不定现在夺了肉身，待会儿他还能去争一争掌教之位。
你姥姥个熊！一到人界就得死，老子真是倒霉！也不知道这次死了，以后还能不能回到人界，哎，看来地球老子是注定回不去了！
狗曰的冥王！狗曰的天帝！
刘放内心很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