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覃忽接到江彪的来信,只见信上写道:“王叔,别来无恙,…”江彪只比覃忽两岁,但是因为遵从父命,亦称覃忽为“叔”,而对于其他年纪相仿者,则是称为兄弟。江彪信中,除了对覃忽问候外,还告诉覃忽,自己返乡后的情况;接下来,信上写的是“前几天,我去了一鸣大哥的家,看望了玉璇姐姐。玉璇姐姐问我,‘周一鸣和向天子为什么没有回来?’,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两位兄弟和您在一起,还在天宁府城。因为说的不是事实,所以说话底气不足,已经引起了玉璇姐姐的怀疑。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此事岂能久瞒?万望王叔想个办法才好。”看到这里,覃忽不禁眼眶湿润,心想,我不能再这样“乐不思蜀”了,我应该回去,一鸣兄弟还有老母在堂啊!
时过三日,覃忽与梁婷婉一同到了厅房,来见梁忠祖。夫妻二人向梁忠祖请安。梁忠祖见覃忽稍许面带愁容,便问:“贤婿在这里,过得不舒心吗?”覃忽答道:“不是。”梁忠祖道:“那么,贤婿为什么面带愁容呢?”覃忽说道:“岳父大人在上,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梁忠祖道:“贤婿有话,直说无妨。”
覃忽说了:“婿在此,已经三个多月。三个月来,蒙岳父大人厚爱,合家诸亲相顾,致使婿养尊处优,日子本是惬意怡然,焉有不舒心之理。但是,婿却有一件要事,须得去做,因此,想辞别岳父,返乡南归。”
梁忠祖一愣,问道:“什么重要之事,须得返乡去做?”
覃忽说道:“我有一位结义兄弟,名叫周一鸣。他是公众推举的覃家军元帅。覃家军与巫从海作战那时,巫山庆使用奸计,致使周一鸣不幸遇难。他家还有老母,须人赡养。周一鸣是家里的唯一儿子,所以,我得返乡,代他行孝。请求岳父恩准。”
梁忠祖听了,沉矜半响,这才说道:“贤婿之举,秉承大义,为父的焉有不准之理。”
覃忽深深作了一揖,说道:“婿在此谢过岳父大人。”
这时,梁婷婉走上前来,带点撒娇的口吻说:“爹爹,女儿也想同去,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梁忠祖说道:“覃忽要归去,为父的就想到了你。虽然为父舍不得你去,但是,‘嫁夫随夫’,这是千古之理,为父的当然不会阻拦。你去吧,和覃忽一起好好照顾周一鸣的母亲。”
梁忠祖此话一出,梁婷婉虽然感到几分诧异,几分失落,也有些感到难舍,但还是喜出望外,她衷心感谢父亲,便向父亲道了一个万福,说道:“女儿自失去母亲,是父亲又当爹又当妈把女儿养大,女儿也实在舍不得离开。女儿这一去,千里之外,不能孝顺,望父亲自己保重;愿父亲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这时候,性情乖巧的覃忽,连忙双膝跪下,施行大礼,向梁忠祖叩谢。
梁忠祖捋着胡须,微笑着站起身来,说道:“一家人,不必那么客套了。你们此去,要带些什么,尽管向为父提出来,为父好为你们准备。”
梁婷婉道:“父亲,我想把我招募的两百女兵带去,以便防贼保家,不知可否?”
梁忠祖略微沉思,然后说道:“好吧,你把她们带去,为父按时派人给兵士去送给养。”
梁婷婉说:“谢谢父亲。不过,按时送给养就不必了。我和覃忽商量过,他们那个地方,地广人稀,多有土地,我们可以让兵士进行农桑,平时为农,战时为军,自给自足,吃穿不愁,所以,不需要另外给养。”
返乡,选了一个黄道吉日。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微风习习。覃忽那一行返乡队伍,从天宁府门前,一直排到十字街口。时近响午,梁婷婉慢慢走出天宁府门,后面跟着父亲梁忠祖、后妈和弟弟梁耀宗。梁婷婉眼眶润红着,看得出,她是哭了的。虽然,随覃忽返乡是梁婷婉所愿,但究竟舍不得父亲和家人。她边走边叮嘱弟弟梁耀宗,要他孝敬父母,不可怠慢。千言万语,万语千言,个中衷情,哪能尽表。这真是,平日不觉亲情在,离时方知心难忍。
天宁府城的市民百姓,听说英雄覃忽返乡,纷纷前来相送,沿街人满,翘首以待。
且看,这一行‘返乡队伍’,前面是覃忽的两百亲兵;最前面那个亲兵,举着一面旗幡。这面旗幡,是梁忠祖特地令人做的。旗幡之上,绣有“辅国大将军”五个大字。接着,是抬着嫁妆的仆役;梁婷婉招募的女兵,随同十名丫鬟,紧接其后。队伍最后,便是梁婷婉与覃忽,他们骑马并行。一身戎装的梁婷婉,骑在马上,就更显得英姿丰彩。两旁街道市民,以前从未见过美貌非常的梁婷婉,更不知道梁婷婉竟是一员武将,今天见了,实是大开眼界,众人齐声喝彩,啧啧称赞。
锣鼓响起,鞭炮齐鸣,路人欢呼,队伍开拔,直至返回乡里,一路无阻。这里,可以看出梁忠祖的格外用心:那面旗幡,标明“辅国大将军”,“辅国大将军”,谁敢拦阻?
返乡队伍到了袁家界,刘山在前面引路,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向周一鸣住处进发。队伍还未到达,七里八乡的乡亲早已闻知,人们纷纷跑到周家报喜。开始,报信的人讲,周一鸣率领队伍凯旋归来,向玉璇还有点半信半疑;后来有一个乡亲,跑来告诉向玉璇婆媳,说是周一鸣当了“辅国大将军”。他说,他看到了朝廷赐给周一鸣的那面“大将军”旗幡,一路上迎风招展,威风极了。周母听了,很是高兴。可是,向玉璇听了这话,这原来的那点“半信”,就一点也没有了。因为,前次江彪来此,只说周一鸣、向天子还在天宁府城,并没有说什么“辅国大将军”;俗话说,锣鼓听音、说话听声,那次江彪就说得吞吞吐吐,已经引起了向玉璇的怀疑,现在有了这“辅国大将军”一说,向玉璇心里断定,来者一定不是周一鸣。
向玉璇正在思索,这时,刘山进了堂屋大门。刘山一见向玉璇,单膝跪下,行了一个见面礼,说道:“元帅夫人在上,刘山这厢有礼了。禀告元帅夫人,我家叔师父马上就到。”向玉璇听了,心想,果然不是周一鸣。不过,她也没有表现出悲切,因为,自此江彪来后,她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有声张,不想让婆母忧愁。
覃忽与梁婷婉进到堂屋。覃忽以前没有见过向玉璇与周母,现在,他见堂屋坐着一女一婆,婆婆身边放着双拐,她们在与刘山说话,覃忽猜想必是向玉璇婆媳。这时。刘山走了过来,向双方一一作了介绍,果然是向玉璇与周母。覃忽与梁婷婉来到周母面前,双双双膝跪下,行了大礼,接着,分别与向玉璇礼见。
然后,覃忽又走到周母面前,双膝跪下,说道:“伯母在上,侄儿覃忽诚恐诚惶,现有一事禀告,望伯母垂听。”周母开先未见周一鸣归来,现在又听覃忽如此一说,顿有不祥之感。但是,她没动声色,而是说道:“贤侄,你说吧。老身什么没有经过,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周母之所以这样说,有其原委:周一鸣的父亲,本是一员武官,后来隐归山林,狩猎为生。周母娘家世代岐黄,周母乃是大家闺秀。从“大家闺秀”到武官夫人;后随夫隐归山林,又从武官夫人,成了村女山妇,实是饱经沧桑,所以她说“什么都经过”。但见,周母神色安然,等待覃忽续说。
覃忽定了定神,便镇静地细细叙说起来。
他说了,覃家军举义以后,周一鸣身为元帅,率领大军,攻县掠府,惩办贪官,所向披靡,势如破竹;覃家军一路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取富济贫,百姓称颂;这其中,周一鸣居当首功。最后讲了天宁城之战,巫山庆如何施用奸计,兄弟向天子、周一鸣如何不幸蒙难,以及周一鸣殒去之时,覃家军全军如何举哀诸事。
覃忽讲着讲着,不觉泪流满面。梁婷婉眼眶亦噙泪花。这时,向玉璇已经哭了起来。
覃忽匍匐在地,向周母再次叩头,说道:“伯母,侄儿对不起您与玉璇弟妹。我不该邀一鸣兄弟举义,是我害了一鸣兄弟。”
周母正色道:“不是这等说,举义不错。更不是你害了周一鸣,是他自己不听你的劝阻,也是他自己的命,亦是老身的命。孩子,起来吧,不要过于自责,更不要过于悲伤,要知道,逝去的人不能唤回,活着的入还要好好活下去。如果我的一鸣儿在天有灵,他一定希望我们好好活着。”
覃忽继续说道:“伯母,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妈妈,这里请受儿子覃忽一拜。”说毕,便向着周母叩头三次。周母连忙道:“不必多礼,我儿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从此,覃忽与周母以母子相称。
这时,梁婷婉说:“玉璇姐姐,服伺妈妈的事,以后就交给我吧。”向玉璇没有做声。周母笑容满面,说道:“你们三个孩子,这等孝顺,老身知足了。”
当晚,向玉璇双手捧着周一鸣的遗物——那个锦匣,摸过来摸过去,久久没有打开。终于,她还是打开了锦匣,拿出了那本记事簿。她强忍着眼泪,细细地读着记事簿上每页记叙。记叙中,除了记叙几次战例外,其他多是写的对向玉璇的思念。向玉璇看了周一鸣那些牵肠挂肚的思念,再也忍耐不住,哭出声来,泪水涟涟,滴湿了记事簿。看着看着,看到了周一鸣化作蜻蜓那梦的记叙,看那记叙时间,仔细一想,这不正是自己梦见甩碎翡翠凤冠的那晚吗?难道,真如婆母所说,这就是命?
这一晚,周母也没能安睡。白天里,为了安慰儿媳和鼓励覃忽,她打起精神,强装笑脸,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不免老泪纵横。
其实,这一夜,最难熬的却是覃忽。自此见到周母起,他就诚惶诚恐,总觉得对不起周母、向玉璇和周一鸣。觉得自己率众起义,历时三年,现在功不成名不就,却伤亡了挚情的师兄弟和诸多将士,自己哪能对得住他们和他们的父老!诚恐诚惶,深深自责,翻来覆去,转辗反侧,哪里能够睡得着。
突然,一阵打门声,只听周母喊道:“覃忽,快起来,出事了!”
覃忽大惊!这深更半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