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怎么样，侦探先生，够不够刺激？”冷面医生一面解开套在我头上的黑布袋，一面冲着陆十四说，“欢迎来到死人屋！”

    “客气，客气！”同样是身陷“囹圄”的陆十四仍是一副从容自若的口气。

    “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

    他们说话的时候，我睁开眼睛，紧张地环视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手术床、无影灯、吊塔、呼吸机、麻醉剂、监护仪等手术室装置一一映入眼帘，难道我们又被送回医院？

    不可能，从掉落地下十几米高度的陷阱分析，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回到原地。

    想要仰起头，却又发现动弹不得，原来是连着口袋被缚在了手术床上，冷面医生走过来，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冰窖口吻道：

    “小姐，别看了，死人屋是全世界仅有的，你永远不会记住它的方位。”

    那家伙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正从一个紫色小瓶里抽入药物，突然伏下身，贴在我脸上看了看，随即将注射针隔着衣服推入我的胳臂。

    “你干吗？”我用尽气力大喊。

    “送你去见孟婆呀！”冷面医生悠悠地说，“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僵尸先生，吟的一口好诗呀！”陆十四笑了笑。

    “朱先生居然猜出我是谁了，”冷面医生放下注射器，脱下手上的灭菌手套，冷冰冰地说，“原以为你这个侦探是吃闲饭的，原来是我错了，陈子牙这个笨蛋，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看来可以拿他去喂狗娃了。”

    “狗娃？”陆十四又笑了，“不错不错，给吃人的妖怪起这么个有趣的名字，僵医生真有情调。”

    “当然了，这么乖的跟班，从名字上就得体现出他的可爱。”

    “疯子，”我破口大骂道，“变态狂！”

    “小姐，讲话文明点嘛！”冷面医生一边解开缚在我身上的绳索，一边说，“搞这么凶，小心侦探不娶你的！”

    一句话戳得我上不来气儿。

    “说吧，为什么放开我？”人一气愤，别的感情就会削减，我索性也不顾有什么后果了，“你这个装模作样的住院部主任，又有什么阴谋？”

    “阴谋自然有，否则我早就拿你们喂狗娃了，”僵尸医生说，“我这个人最恨别人说假话，如今这世道，像我这种人可是不多了。”

    “是呀，像僵医生这样的人我就特别欣赏，有什么话摆在明处，”陆十四说，“昨夜被你们抓住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喂狗娃了？”

    “没有，当然没有。”

    “那他人在哪儿？”我急忙问。

    “不能说，”僵尸医生摇摇头，“能说的我知无不言，不能说的绝口不提。”

    “僵医生，孟婆针呢？”陆十四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尊重你的原则，这个问题可否透露？”

    “当然可以，”僵尸医生一边过去给陆十四松绑，一边侃侃而谈，“要说孟婆针就得先说孟婆汤，传说人在死后都会走一条相同的路，这路上要依次经过鬼门关、黄泉路，看到开着有花无叶的彼岸花，马上就会到达忘川河，河上有奈何桥，最后来到望乡台，那儿有个亭子叫孟婆亭，有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人送上一碗孟婆汤，喝下这碗汤，不论今生有多少放不下的事，纵是红尘中那些剪不断的爱恨情仇，这一碗汤下去，就彻彻底底地做了了断，前生事立刻忘得一干二净，从而进入下一世的轮回，你呢小姐？”

    僵尸医生突然转回头，定定地望着我，“今生还有什么遗憾，是没有嫁这位先生吗？”

    他又直接走到我面前，“留给你的路呢，有两条，看你怎么选择，一是速速轮回，就是立刻回到现在，慢慢填平你今生全部的遗憾，第二呢——”

    他摊开双手，“我不想多说，你总不至于想要堕入永无轮回的地狱吧！”

    我厌恶至极地盯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好吧，我来问问侦探！”僵尸医生又踱到陆十四跟前，“你懂我的意思吗？”

    陆十四耸耸肩，眼睛一眨，“僵医生给我女朋友喝上孟婆汤了呗！”

    “对对对！”

    那家伙拊掌道：“侦探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什么意思？”我睃他一眼，走到陆十四身边轻轻问。

    “毒针。”

    陆十四果断地说。

    5

    我摸摸隐隐作痛的胳膊，好似注射进里边的毒液已经传导至全身似的。

    多么阴损的家伙，我瞪起眼睛狠狠地看着他。

    “不要生气，小姐，不想下地狱就赶快求你的侦探男友救你嘛，正好还能考验一下他对你感情的忠贞，在这个爱情已经腐烂的年代，我可是怀疑他的……哦，对了！”

    僵尸医生眼球中猛然放出光彩，“喜欢吗？你们现在这种情形正好符合一部世界名著的名字——《霍乱时期的爱情》，对，哥伦比亚魔幻现实主义大师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力作，怎么样，小姐，你还不感谢我吗？”

    我欲哭无泪了。

    “我要感谢你！”

    少顷，天生的乐观主义代表陆十四竟然满怀感情地说出一句，我怔怔地看着他，内心里油然浮出一个问题：

    自从化身为“朱先生”以后，陆十四怎么变得这么贫呢？而原本在我的心目中，他本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呀，究竟哪张面孔才是真的？

    “哦？”僵尸医生问，“是被拆穿了本质，还是抓到英雄救美的机会？”

    “什么都不是，”陆十四摇头晃脑，“是我从你身上又学到了一项本领。”

    “什么本领？”

    “不要脸，”陆十四认认真真地解释，“从下口中，竟然能把这种不要脸的功夫贴上精密科学的标签，甚至变成完美的艺术杰作，在现代侦探学里，我认为完全有必要精选这门绝技来完善教条僵化的课程，如果有时间，我会亲自动手来完成这项划时代的伟大工程，到时，希望僵医生不吝赐教！”

    “朱先生真乃僵某的知音，”僵尸医生激动得差点手舞足蹈，“只可惜我患了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爱、不会恨的毛病，否则，我大概……算了，让我唱首歌来表达此时的心情吧！”。

    “不行，”陆十四断然道，“这么重要的节目，必须留到作品成功之日，你不听我的，我就要在你面前哭！”

    “好吧，”僵尸医生恢复常态，他看看我，“看在朱先生的面上，这剂孟婆针我就免费赠送了，想要重新投胎，你俩就乖乖替我完成一项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