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时间,程舟每天寸步不离带着手机,隔一阵就从兜里拿出来看看是没电了还是坏了,怎么一直不响。
沈蔚还是没有打电话来,程舟继续短信轰炸,沈蔚回复的很少。
程舟:嗓子还没好?到底怎么回事?你去看医生了吗?
程舟:今天数学测验了,我考了满分,是不是很厉害,没你的夸奖,第一索然无味。
沈蔚回复:你很厉害。
程舟:我好想你啊,茶不思饭不想都瘦了三斤了。
程舟:你还不能说话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沈蔚:不要担心。
程舟:我能不担心吗?我要见你,今天就要。
程舟的手机响了,是电话。沈蔚打来的。
程舟激动的手都不听使唤,她手忙脚乱按下接听:“蔚,你终于打电话了!都一星期了,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边传来沈蔚的声音,沙哑又含糊:“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我就是想自己想些事情”
程舟:“你有没有好好看医生?嗓子怎么这样?医生是怎么说的?”
沈蔚:“没什么事。医生说是情绪引起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程舟:“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来学校?”
电话里传来一阵沉默,沈蔚低低开口:“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去学校了我想自己呆一阵”
程舟不安地问:“一段时间是多久?你要休学?”
又是一阵沉默,沈蔚:“我也不知道”
程舟急切道:“蔚,我要见你,我必须见你,要么我去你家,要么去随便哪个咱们平时呆的地方,我今天必须见你。”
电话里陷入了更长久地沉默,长的让程舟以为再也等不来电话那头的回应了,沈蔚才回道:“好。”
她们在体育场附近的咖啡馆见了面,之前程舟踢球的时候,天气冷了蔚总是在里面等她。
程舟看着推门进来的蔚,一个星期不见蔚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并没有程舟预想的形容憔悴、病弱无力。
程舟稍微放下心来,上前拥抱她:“蔚,我好担心你。”
沈蔚勉强拍拍程舟的肩膀:“不要担心,我没事。”
程舟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就休息吧,功课别担心,我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字不漏做笔记,等到可以的时候我给你补课。”
沈蔚看看程舟,别过脸去:“不要对我这么好。”
程舟声音提高了:“不对你好对谁好!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对你好对谁好?”
沈蔚有点恍惚,她呆呆的坐着,仿佛没有听见,又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沉思。
程舟不记得最后她们又说了什么,不外乎就是保重身体,不要胡思乱想,每天给她打电话,及时回复短信,定时和她见面。
她们都没有提那个名字,那个突然出现又戛然而止的名字。
从此成为她们心照不宣的禁忌。
程舟每天上课的时候笔走如飞,她尽最大的努力把老师所有的重点都记下来。她把老师发下来的卷子按时间和科目都整理的整整齐齐。她每天早中晚定时给沈蔚打电话,吃了什么饭,看了什么书,班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哪个老师又拖堂了,最近好看的电视剧,她喜欢的漫画家又拖稿了等等,事无巨细,不厌其烦的一一说给沈蔚听。
电话里的沈蔚静静的听,从不开口打断,从不好奇发问。
程舟毫不在意,自己一个人说的乐呵呵的,只要对着蔚,她自己一个人把独角戏唱到地老天荒也没关系。
她不怕蔚嫌自己烦,因为蔚根本就不会嫌自己烦。
但是这件事也有弊端,程舟的电话费直线飙升。这个月的电话费是上个月电话费的二十倍。
程舟有点心惊地瞅着欠费通知,她有心理准备,但是金额还是超过了她的预期。
不过万事难不倒咱们的小程舟,程舟心里给自己编造了二十个借口,猜想着哪一条能过宋清那一关。
其实程舟可以实话实说,是给蔚打电话了。但是宋清一定会刨根究底,到时候免不了要牵扯到导致这件事的根源,那个禁忌的名字。宋清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程舟怕她以后万一不小心在蔚面前提起,那就不好了。况且这件事,对学校来说是不光彩的,毕竟在校庆的喜庆日子出了人命,学校对外封锁了消息,除了有些风言风语,很少人知道具体的真相。
程舟思来想去,最终选了一条绝对会让宋清满意的借口。很简单,宋清教导女儿的信条不是“人生中意放手追,莫使帅哥落了灰”吗,程舟就说自己恋爱了,每天电话传音,短信诉情,所以才导致这么高的话费。
程舟都可以预见宋清的嘲讽:你行不行啊,这么倒贴,我看人家对你没意思,你还是趁早收手,换下一个目标。
想着宋清的奚落,程舟感觉一阵牙酸。
正酸着,她的手机叮当响了一下,是短信。
程舟打开一看,是话费已经充值的提示音,有人给自己足足冲了两千块!
就算她这个月的话费高也不过是几百块钱,这两千块也太多了吧。程舟皱眉思索,不可能是宋清,也不会是老爸。平时程舟的话费都是自己充的,他们会按时给程舟零花钱,需要额外支出的时候只要程舟要就会给,不会过多干涉程舟的业余开销,也很少过问,就算是发现程舟电话欠费也不可能冲这么多。
难道有人充错了?程舟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打电话追讨。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程舟拨通沈蔚的电话:“你给我冲的话费?”
沈蔚:“嗯。”
程舟惊讶:“也太多了吧,你哪来这么多钱?”
程舟跟沈蔚朝夕相伴的长大,但是既没有去过沈蔚的家,也不了解沈蔚的家境。她只知道蔚不缺钱,但是也没有挥霍的习惯,她就跟大部分的学生一样,穿着打扮从不过分出挑,蔚的美从来不靠这些外在的俗物。
平时和程舟一起出门逛街旅游的时候也是轮流买单,至于谁出的多谁出得少,两人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问题。
程舟忽然想起那天陈婉玉来接蔚的时候,她开着的黑色的车子,当时程舟呆呆地目送车子远去。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车尾银色的车标,那是辆宾利。
程舟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这是我的零花钱,平时也没地方用。能给你充话费,我觉得很好。”
程舟沉默了一下:“你愿意每天听我唠叨,我也觉得很好。”
俩人都沉默下来,程舟很想问那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能来学校?但是她怕问出来让蔚为难,这等于变相在问,你什么时候能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又要死命记笔记又要挖空心思逗你开心很累呀。她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她怕现在敏感忧伤的蔚这么想。
程舟仍然每天都准时准点给蔚打电话,一直持续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一天,蔚约程舟去之前的那个咖啡馆见面,她俩在这三个月里一共就见了俩面。
程舟这次发现蔚很明显的瘦了。本来就巴掌大的脸现在更加的瘦削,两颊都有些凹陷,颧骨直愣着,更衬得黑白分明的眼睛大而无神。
程舟眼眶红了,她努力控制着情绪。她本来心里有千言万语,想知道蔚这些天到底都干什么了,想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但是此时此刻,她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程舟最终开口,声音有些颤抖:“蔚,你吃了吗?”
沈蔚有点意外,摇摇头。
程舟:“好。我也没吃。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
俩人在烤肉店坐下后程舟点了一堆的牛肉、羊肉、五花肉和蔬菜。
程舟把它们都扔到烤盘上烤,烤好后刷上香浓的酱汁,再配上烤好的菌菇,用生菜裹成一个个小鼓包,递到蔚嘴边。
蔚接过来慢慢嚼着,吃了两个后示意程舟也吃,别光只顾着给自己弄,程舟捻起一个直接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了。
全程没有怎么说话,程舟低着头一直在烤肉,蔚默默地吃。程舟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茶,递到蔚手里,蔚才想起自己一直在吃,都没有喝口水。
等到桌上的烤肉都吃光的时候,蔚掏出钱包让程舟去结账,自己先去下卫生间。
程舟把蔚的钱包揣进怀里,后脚跟着蔚去了卫生间,在门口没有进去。
卫生间的蔚趴在盥洗台上,吐得昏天暗地。镜子里映出她痛苦而扭曲的脸,吐到最后只剩下干呕的声音。她勉强支撑着自己上身,接水漱了口。
蔚出来的时候程舟已经结好账坐在门口的吧台等她,昏黄的灯光给她的周身笼上一层阴影,程舟坐在那里,看不清的表情。
俩人顺着体育场慢慢往回走,程舟绕着体育场一圈后走到那个金牛雕塑下。那是体育场最初建造的时候就伫立在那的,花岗岩的底座上昂立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黄铜斗牛。被当做是体育场的标志,因此体育场就被命名为金牛体育场。
程舟之前每次路过金牛的时候都会给蔚吐槽,雕什么金牛,当自己是华尔街呀!
再说这名字真够老土的,什么金牛体育场,你说这个玩意儿,不就是黄牛吗?还金牛,有本事就拿金子雕一个呀,就算纯金的成本高,镀金的也行啊。不行,要真是金的,估计又会被小偷惦记,到时候还得派人日夜看管,真是得不偿失呀,哈哈哈。
话说回来也是这个雕塑不吉利,自从有明星在这个体育场开演唱会之后,这里的黄牛就闻风而动,每次开演前都把票价炒的山高,程舟挖苦道,真是实至名归的黄牛体育场。
现在程舟就站在这个不吉利的雕塑面前,她瞄了眼花岗岩侧面微微的坡度,退后几步,加速助跑,长腿猛地一抬窜上了底座的台面。
花岗岩将近两米,程舟站在台子上指着铜牛,冲蔚喊:“你猜我能不能爬上这个黄牛?”
“不要爬,”沈蔚皱眉看着程舟,“太危险,你快下来!”
“我不想下去,”程舟喊道,“我想看看这上面的风景是不是真的比下面的更好看!”
暮色低垂,石台上的姑娘跃跃欲试。
程舟绕着黄牛走了一圈,观察哪里更好攀爬。最后她选择了黄牛尾巴附近,因为黄牛的尾巴是高高翘起的,形成一个弯曲的弧度,它的后蹄向外蹬地,后腿腱突出,这些都是可以落脚的地方。
程舟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刚吃了您的肉现在又要骑您,虽然很厚脸皮,但还是请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一脸真挚仿佛之前疯狂吐槽人家的不是自己一样。
沈蔚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不知道程舟到底要干什么。
程舟抓着牛尾,左脚蹬上牛后腱,一挺身,后腿伸长踩上牛尾巴。她伸手够住铜牛肩胛骨上凸起的小疙瘩,一咬牙,把自己甩上了将近两米的牛背。
程舟趴在牛背上喘了几口气,等心跳平复以后,慢慢坐起身,冲下面笑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沈蔚没有回答,她目不转睛盯着程舟,表情凝重。
程舟发现铜牛靠近脖子的部分竟然有一小块平台,她小心地挪动到平台上,慢慢站起身。程舟扶着铜牛的脖子望着天空,星子寥寥,依稀可辨。
程舟冲着蔚大喊:“蔚,在这上面看星星,感觉都比平时更亮了呢。”
沈蔚连平静的神情都维持不下去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程舟,心情十分紧张,程舟到底要干什么?
程舟向蔚宽慰一笑,慢慢坐了下来,开口道:“蔚,我给你讲讲我姥姥姥爷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