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当晚黑云稠厚,皎月半蔽,夜色很是暗淡。圣京街巷之间点起的长灯泱泱如河,屋舍参差,人声喧杂,在瓜果酒水香气中渐渐勾抹出人间烟火气。
临行之前,阿根向谢嘉宁提议:“小姐,兰夜斗巧,不必带太多仆从前往。奴才认为,算奴才一个,再带上芙蕖姑娘,便已足够。小姐意下如何?”
谢嘉宁自然是当即点头允了。
兰夜斗巧,设在相府正堂院中举行。
谢成、徐行还没到,陈氏携同一双儿女落座已有些时候了。
陈氏显然精心打扮过,从发间摇曳生辉的珠钗到一身联珠对孔雀纹蜀锦衣,再到脚上那双缎面绣鞋,都是这相府内顶好的货色。
金钗钿合最能衬美人姿容,陈氏本就长了一张娴静柔和的脸,今夜又因玲珑珠玉更为惹人怜爱。
她很懂得放大她的美貌。
而坐在她左手边的谢嘉容薄施脂粉,花颜寡淡,愈发托出陈氏的瑰美。
数日未见,谢嘉容清瘦下了不少,现下姿态端庄典雅,见着谢嘉宁到来,未忘礼数,对着她微微一笑,好似所有的矛盾陷害从未发生。
谢嘉宁笑不出来,问身边的芙蕖:“她怎么做到表里不一的?”
芙蕖坦言:“小姐在老爷面前也是表里不一。”
谢嘉宁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接着,她后知后觉地斥了一声:“你离我远一些!”
芙蕖不言,往后退了一步。
阿根的笑意藏不住,陈氏、谢嘉容他们将此景收入眼底,心思各异。
“喂,谢嘉宁!”
有个少年嗓音裹挟着怒意,在夜色里炸裂开来。
谢嘉宁抬眼看过去。
说话的少年站在陈氏的左手边,心性张扬,眉飞色舞,着了一身崭新的石青起花圆领袍,项上还挂着赤金螭缨络。
这是相府三少爷,陈氏年仅十二岁的小儿子谢嘉华。
谢嘉华的眉眼像极了陈氏,是个顶漂亮的小男孩,怒目而视时,颇有相府少爷的卓然派头。
“你在喊我?”谢嘉宁微一挑眉。
“当然是喊你!”
谢嘉宁“哦”了一声,迈开了步子朝他走去。
“都怪你冤枉了我姐姐,害得我姐姐抄了这么多天的佛经!我姐姐她都瘦了!谢嘉宁,我问你,如此陷害,你心里过意得去吗?还有,刚才我姐姐对着你笑,你理都不理,这是什么……意……思?喂,谢嘉宁,你走过来做什么?”
话音落下,谢嘉宁在他的面前站定了。
此举令谢嘉华不悦且不解:“谢嘉宁,你要做什么?”
谢嘉宁和蔼一笑:“调教弟弟啊。”
说着,她伸出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谢嘉华的额头:“对我直呼其名,没大没小!”
也不等谢嘉华反应过来,谢嘉宁很快戳上了第二下:“还有,究竟我是不是冤枉了你姐姐,你大可以向你姐姐问清楚。哪有人到了十二岁,脑子还没发育完全的?”
说完,谢嘉宁收功缩手。
谢嘉华连着被戳了两下,脑门疼另当别论,而这一切都是对他的无尽羞辱!谢嘉华的一张小脸涨得发红。
他要反击,谢嘉宁却侧身轻巧避开了。
她对着他又是一个和蔼的笑容,继而反背双手踱步到了对面座上坐下,优哉游哉地吃起了瓜果点心。
谢嘉华被她气得不轻。
就着一碟子乞巧果子喝红茶,约莫半盏下肚,谢嘉宁抬眼看见,谢成与徐行一前一后终是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