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诩大婚后的翌日,天微微发白,为元诩费了月余心力的仙真正熟睡在元怿的怀中。元怿看着怀中这个肤若芙蓉,唇若桃蕊,黛挑远山的一代佳人,只想和她一起这样睡着不醒。仙真朦胧的感觉元怿在看着她,嘟囔着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阿怿,怎么不睡?”
元怿细语,“在看你,却是看不够。”
仙真并未睁开眼,却能看见眼角流露的笑意,“阿怿惯会哄我,也是这样在家哄二位王妃的吧,不然哪来的二子四女呢?”
元怿一听这醋意却是以为仙真真的介意,慌忙说,“真儿从不提及此事,我却是以为你不介意。若是真儿介意,我再不回府,那几个孩子却是你也知道怎么来的。皇兄在我府中安插的眼线,将我每日去哪个府,尽几次人事都要记录汇报,我也是为了阖府的安宁。我也告诉了你,自皇兄病重无暇顾及我之后,我却是一次她们的院子都没有进过,每天看着你的画像就够了。”
仙真见他真的急了,本来自己也是一句玩笑,自觉失言,睁开眼回头拉着他的手道,“你知道我的,向来有口无心,我自是知道的,也不是逼你。你的两个王妃也是委屈的很,心里估计怨恨死我了。你们是夫妻,却让我独霸了你来,朝内朝外我就是这大魏第一女色狼了。”
元怿见她这样嘲讽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了解的不了解的,何必管他们怎么想,我只知道当年瑶光寺内第一眼见你弹琴,便认定了你。只可惜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你却是真正的清河王妃,永远的清河王妃。”
仙真扬起手上的砗磲珠串,“我知道,佛祖也知道。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与他人何干?”
元怿回握着她的手,“我却是从不担心自己府上之事,只是皇上对你我之情有怨怼之意,我却不想坏了你们母子感情。”
仙真也是叹了口气,“他还是个孩子,分不清是非,惯听人挑拨。我在想彭城王二子元子攸秉其乃父风姿,有勇有谋,为人也谦卑恭谨,给诩儿做伴读最好,那日跟彭城王妃也谈及此事,她并无异议,过几日便住进宫来。此外我给他选了这些妃子也是有用意的,潘外怜那个丫头,太过精明,狐媚外露。繁懿是我自小看大的,也是最识大体,就怕压制不住诩儿。所幸尔朱荣的丫头甚好,野性足,跟她爹一样,是个狼崽子。所以我跟他讨了来,尔朱荣还舍不得,巴巴儿跟了女儿一路,因是戍外守将无诏不得入京,这不还跟我请旨让他过几日可以来看看女儿。我把当年皇上给我建的蒹葭宫给了她住,只想收了尔朱荣的心,也给繁懿一个帮手,却是最好的。”
元怿笑道,“你何止收了尔朱荣的心,连这宫里的司马、王二位太妃,并罗漪的心都给你收了。其他人尚可,只是这尔朱荣却是你莫将权力太放了。还有那四句偈语,最后那个荣字,让我总是有些担忧。”
仙真眼中也泛出一些疑虑,只是她找不到尔朱荣亡她的理由,他是那样的迷恋她,连找的妻子也与仙真有几分神似,他曾不止一次的在奏折中不吝词汇的赞美她,犹如臣服在她脚下的牧羊犬,忠贞而温顺。他明明知道自己女儿并不爱皇宫的束缚,苦求了几个月不愿为妃。他还是为了仙真,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送入了这个宫殿。只要为了仙真,他戍北多年毫无怨言,为她扫平叛乱,从一个轻佻少年成长成一个叱咤风的大将军,认定的还是当年那个在彼岸花海中一袭粉衣的胡仙真。
仙真缓缓摇头,扫除心中的猜疑,“阿怿,荣字许与名字无关,或是地方,或是荣耀。不能因为一个偈语就杀了一个与国有功的将军。三日后,他便到达洛阳,我已经想好了测试之法,我虽是不信,却也不能让大魏担任何风险。”
元怿也是赞同,看看窗外太阳已经耀眼,将仙真哄起,“都日上穹顶了,皇后要带众妃给你请安的,还不起来梳妆。”
仙真不情愿的起身,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眼角和鬓发,“你看看,我哪里有做婆婆的皱纹白发,真真是给催老了。阿怿,我要你给我盘发,不拘什么,反正我要做阿怿眼中的真儿,而不是她们眼中的婆婆。”
元怿爱宠的摩挲着她的秀发说道,“好,我给你盘发,若是盘不出大魏国母之风姿,真儿莫怪我。”
仙真未待他话完,已然将梳子递于他手上,对着镜子抽下束着发尾的丝带,瀑布似的秀发从元怿的手中散开,轻滑若丝绸。“随你怎么盘,我都是你眼里的真儿。”
胡繁懿稚嫩的身躯顶着凤冠凤袍,带着一众妃子对仙真唤着母后三跪九叩之时,仙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看着下面这群十岁左右的孩子,想着自己当年约摸也是这个年华,却比她们无忧无虑。她让毓灵按照品阶将一些珠宝锦帛赏赐给她们,繁懿的落落大方让她甚是满意,格外留下她陪自己用了午膳。因为白整早汇报了昨夜元诩只是上半夜在繁懿的显阳殿,后半夜偷偷溜去了潘外怜的徽音殿,只是胡皇后毕竟年纪还小,也不在意这些事情,见姑姑问却帮元诩含糊敷衍,只是求仙真让胡明相可以与自己同住。仙真自是答应,只是却暗暗为自己的侄女的不争世事担忧,将郑子婳也安排进了显阳殿西殿。
三日后,尔朱荣只带亲信十人,谒见仙真,仙真未让其进宫,却是安排去鹿苑狩猎。十一年后的他再次看见仙真,尔朱荣不禁感叹这上天的垂爱,不仅没有在这个女人脸上留下任何雕琢的痕迹,反而赋予了她更多的风情。她应该过的不错,那桃花容分明是证明传闻不虚,他隐隐有些吃醋,只是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他也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再也不能如年轻时放荡不羁。他一身戎装,皂黑色的铠甲显得皮肤愈发的白净,那双蓝色的眼睛没有了年少的狡黠,有鹰的尖锐和狼的凶狠,这十几年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浑身上下是鲜血和亡灵凝固的阴郁,只有在看见仙真的这刻他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臣尔朱荣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千岁。”
仙真莞是尔一笑,仪态万千,“尔朱将军快快请起,今日让将军来这鹿苑怕皇宫的规矩拘了将军的性子。况且这鹿苑也是朕与将军初识之地,朕想着将军也对此地不是陌生,令爱朕也命人接了来,想今日就可以抵达,你们父女正好可以多待几日。”
尔朱荣听出了仙真的玄外音,仙真还是记得那日的刺杀之事,他将最爱的长女送进宫还是没有能让仙真完全放心,他心里有些难过,却未表露出来,他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弯腰道,“太后,旧时亡命也是生活所迫,如今得沐天恩,只愿尽忠职守,虽是一地,心境却不同。”
仙真没有接他的话,却道,“此刻没有尊卑,我们就是两个儿女亲家。朕已命人在准备好游船,春光莫负,何不泛舟湖上,今日不谈国事,只论人情。”尔朱荣依命随仙真临湖登船。
湖上青山倒影,莲叶尖尖,时不时的鱼群游过,泛起层层波涟,惹得湖面上几只鸥鹭咕咕叫着直冲水底,不一会带着胜利品飞到岸边享用。仙真看着微微含笑,举起手中的酒杯敬道,“朕比你年长几岁,莫若你叫我一声姐姐吧。”
尔朱荣左边嘴角上扬,微眯起他那双摄人心魄的水蓝色眼睛,却显得愈加的邪魅,“我们族人从不会叫自己喜欢的女人姐姐,只会让她叫自己阿郎。”
仙真见他还似以前轻浮,心有几分不悦,“这十多年不见,你的嘴还是那么的不规矩。”
尔朱荣听后突然爽朗的大笑,猛地站起身,木船因他的动静左右摇摆,掌舵的宫女努力的让船恢复平衡,只是仙真还是因为重心不稳向船身倾倒。尔朱荣适时单膝跪地,左臂坚而有力的护住了佳人,仙真半个身子倒在他的臂弯里,被他顺势一搂却是动弹不得,只得又被他的目光逼视。“尔朱荣,朕是太后,尊重些。”
尔朱荣道,“今日没有君臣,是你说的。我一直未忘了你,凭我现在的军力和土地,一方称王何其难哉,为何我一直对你魏国称臣,你还不明白吗?还是要我说的更加明白些,我喜欢你,我要你。”
仙真没想到他竟然说的这样直白,急说道,“尔朱荣你放肆,怎么可以对朕说这样的话,你让船上这些宫人如何看待于朕?”
尔朱荣轻轻舒袖对准船尾的两个宫人就是两枚袖箭,箭发之处,见血封喉,两人连吭都没来及吭一声就落水沉湖。
仙真压住怒气,柳眉轻挑,“你下一个杀的是朕么?你在大魏的宫苑杀朕的宫人,是真的认为朕不敢杀你?”
尔朱荣猛地凑近仙真的脸颊,她吓得潜意识坚硬了腰身,“我可以杀了全天下的人,唯独不会动你一分。我只问你,朝廷内外传你与清河王有染,说你是寂寞难耐,真还是假?若你能与清河王一起,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我差在何处?”
仙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朕与清河王是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并非苟合。与你不可能,不是你差,是朕只把你当弟弟,把你当可以匡扶社稷的大将军,是君臣,亦可为姐弟,却无半丝男女之情。朕纵是在外人口中如何淫乱,也只乱在他一人身上。”
尔朱荣剑眉紧锁,满眼雾气,“你为何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会比元怿做的更好。他对你的好,我可以百倍做到。这些年我为你平乱边疆,只因你的一句话,便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送进宫,若你要我的命我亦可做到,为何不可?”
最后那句尔朱荣是怒吼的,他释放了身体沉睡多年的野性,不由分说的强吻上了仙真的嘴,一如十年前一样,他又被仙真咬了舌头,只是这次他没有护疼松口,他的血融入了两个人的口中,仙真渐渐慌了神,僵硬的身子慢慢柔软了下来,她松开了口。伴随着尔朱荣的力道,瘫软在他的怀中,不再反抗。尔朱荣见她柔和了,却没有再采取下一步的动作,他松开了欲解仙真腰带的手,转而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转头对着湖水吐去了口中的鲜血,问道,“是答应了我吗?”
仙真摇了摇头,道,“你如此待朕,不怕朕在这四周布了伏兵?”
尔朱荣哈哈大笑道,“怕什么,你不会杀我,因为你需要我,你若布了伏兵,凭我的鼻子如何闻不出来?只是这元怿也太乌龟了吧,看了那么久还不现身,是等我们做完了合欢之事再出来?”
仙真推开他的手,坐正了身体,道,“清河王如今在接你女的路上,很快便到,朕约你到此,是想知道最近的几道奏折说的事是否属实,现在看来不过空穴来风。”
尔朱荣笑道,“哦,什么奏折,说我什么?”
仙真威仪万千的起身立于船头,“告你谋逆,欲害朕。”
尔朱荣并不在意,笑着从后面环住仙真的腰,“船头不稳,小心掉下去。我只对你说一句,杀你者先得诛我。他元怿不负你,我尔朱荣守护你。”
仙真看着两边如画的江山,装作不经意的回旋身体,躲开了尔朱荣的环绕,指着远方驶来的一只官船,“你的小英娥来了,你们父女叙叙,朕还有些政务要商议,今日之言,朕记下了,也信了。”
官船缓缓靠近他们的小船,尔朱英娥站在船头开心的挥舞着双手叫着爹爹。元怿看着船上的两人并未说话,只是从船夫手中拿过一支船桨,一个鹞子翻身轻跳上船,对尔朱荣道,“将军还不去与你的爱女相聚,太后这不用你伺候了,本王送太后回去。”
尔朱荣看了看仙真,见她也要他走,叹口气飞身上船。元怿一言不发默默将船划开,仙真发现了元怿的不满,轻轻拉着他的衣襟问道,“却是为何生气了?”
元怿也不回头,话语含酸的说道,“你二人嘴角都带血,你却未曾伤及半分,却不是当年一样情景,我没动手教训他便是顾全大局了,你还要我笑么?”。
仙真见他吃醋心下着急了,慌忙上前欲抱着他安慰,谁知道重心不稳翻落下水,元怿慌忙跳入水中救护。只见仙真若芙蓉出水,珠钗散落,衣湿处更显身材有致,元怿动情望着她,之前的不快也忘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