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车，却发现颜陌没有下来，用颤抖的语气问道：“你还坐着干什么？”

    那颤抖是怒火攻心引起的，以至于她对颜陌说话的语气都异常陌生，颜陌突然觉得她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陌生女人。他觉得迷茫，一个女人的身上究竟能反映出多少种性格呀？

    “我不下去了，你将她打发走吧。”颜陌看了枫凌雪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他不忍心再去看她了，不是因为他担心自己放不下她，而是他不想亲眼见证她的死亡。他真的认为她要死了，也许就在下一秒。

    枫凌雪显然听到了颜陌对素素说的话，她不等素素走到她面前，她就朝颜陌这边的副驾驶位走去，奈何她刚刚跨出两步素素就一把抓住了她。

    “你还想怎么样？”素素问着，把枫凌雪拽到了后面，然后她就介于颜陌和枫凌雪的中间，就算隔着车门，她也不允许枫凌雪和颜陌靠得太近。

    素素的个子太高，而枫凌雪又对颜陌心心念念，她想去看颜陌就不得不踮起脚尖，但素素实在是太高了，她踮起脚仍然看不到颜陌。

    随后她便挪到左边去看，素素也跟着她挪，她又往右边挪，素素又挪了过去。虽然素素的阻止很及时，但她也在那点儿狭小的间隙里看见了颜陌。

    颜陌也看见了她，哪怕看见的仅仅是转瞬即逝的影子，枫凌雪那种狼狈和可怜样也倒映在了颜陌心底，他感觉整颗心都凉了，被一种像尖针一样的锐器刺着，他难以接受一个女人因为爱情变成这种样子，偏偏这个女人爱的还是他，他就是罪魁祸首，他善良的心经不住这种折磨。

    枫凌雪比小丑还要可怜，又比一只虫子还要招人厌烦，可是颜陌在厌烦她的同时，另一种近乎爱情的东西也在他的心中蔓延。那种东西不是纯粹的爱情，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着她，但是那种东西却是爱情的朋友，和爱情有着同样的性格，所以它们能混为一谈。那种东西不是爱情，却和爱情一样叫人心软、叫人怜惜。

    那究竟是什么呢？颜陌不知道，他找遍了脑海里的词语，但就是找不到与之匹配的称呼。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仍然放不下她。

    他觉得他有必要讨厌她，如果她不来找他，也许他真的放下了她。可是现在她一来，还是用那种可怜兮兮的模样来，这就让他那颗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狂乱。他觉得，她就是故意来折磨他的，她为什么不活得好点儿？只要她看上去健康快乐，那么他也不会感到难受，就不会有罪恶感，也不会因为可怜她就放不下她。只要他放下了她，不再对她心存异意，那么他就能安稳地度过余生了，一个人想要活得值得，豁然开朗的余生是必不可少的。

    “我在问你话呢？”素素大声吼了一句，可是枫凌雪仍然不理会她，仿佛已经将她当成了一个普通的障碍物。枫凌雪认为仅仅是一个障碍物拦住了她，而不是一个活人拦住了她，所以她懒得回答一个“物体”的问题，只是用尽力气去推搡她、摆脱她。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素素又大吼了一声，她的模样像极了泼妇。仇恨让她忘却了周围，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注视着她，但就像枫凌雪把她当成了“物体”一样，她同样把旁人当成了“物体”。

    她同样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枫凌雪，枫凌雪推她推得越凶，她回击得就越狠。枫凌雪健康状态下也斗不过她，更别说现在瘦骨嶙峋了，她很快就制住了枫凌雪，用右手把她摁在车子的引擎盖上动弹不得，然后用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枫凌雪的目光也没从颜陌那边收回来，现在她可以见到颜陌了，所以浑然不顾素素正在要她的命！她用眼神向颜陌吐露着她的需求，她没有说话，更没有呼救，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只是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愿望——去抓住颜陌，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抓住他。

    围观的旁人越来越多，偏偏没有一个人上来插手。颜陌多希望有个人能上来阻止这一切，因为他不希望枫凌雪真的死在素素手上，偏偏他又不能下去制止，他打心底不想和枫凌雪再有一丝接触。

    素素原先还能控制住自己，可是在枫凌雪一波接一波的反抗之下，她的理智也消散殆尽，她的脸色变得可怕，用尽了全力把枫凌雪摁得死死的。颜陌看着她那张充满杀意的脸，她也许真的会弄死枫凌雪的。

    他一下子打开了车门，他必须要制止，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枫凌雪的眼神突然变了，那种迫切的喜悦眼神无比浓重，他从她的眼睛里意会出了，只要他被她抓住了，那么他就永远别想摆脱她了，而她正是需要这种绝对的掌控，所以她见到颜陌想下车，迫切要得到他的信念就更迫切了。

    这时一阵极度的恐惧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冰冷刺骨，随着血液流遍全身，颜陌整个人都被极度的冷意冻僵了，他不敢再动弹。

    他是不可能和枫凌雪在一起的，所以他见到了她那炙热眼神里藏着的掌控欲时，他被吓住了。他既不能和枫凌雪在一起，也不能对不起素素，所以他不能下去，他吸了几口气后仍旧坐在车上。

    枫凌雪亲眼目睹着颜陌一切的所作所为，就在她看见颜陌要下车的时候，她几乎急切到了抓狂的地步，她在那一个瞬间喜悦到了极点，就连好久没出现的雪花也从她眼睛里飘了起来，可是颜陌转眼间又放弃了行动，这令她几乎窒息。

    当一个人差一点儿就实现了愿望，而将要实现的愿望却在实现前一秒被扼杀的话，这个人就会失去理智。在这一个时刻，枫凌雪的愤怒成了不可遏制的大火，霎那间焚灭了一切，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一口就咬住了素素的胳膊。就像她以前所说的，她不会责怪颜陌，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把怒火转移到别人身上，因为颜陌的退缩伤害了她，所以她便把自己所受的伤害转变成了怒火，然后加倍地施加在素素身上。

    “啊”素素尖叫了一声，但哪怕是无法忍受的疼痛刺激着她，她也没有放开枫凌雪，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松手枫凌雪就会抓住颜陌，然后就像寄生虫一样附着在颜陌身上，怎么弄都弄不走。偏偏这只寄生虫还不能去杀死，这才是令人绝望的。

    鲜血很快便流了出来，在枫凌雪的脸上流淌着。素素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剧烈的疼痛使她双眼里噙满了泪水，她抬头去看颜陌，眼神里全是坚定。

    这种时候颜陌哪里还能忍住？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忙下车去。枫凌雪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去咬素素的，她在去咬时就下定了万死不辞的决心，除非颜陌出手制止她才会对自己失信。

    现在颜陌来了，她立即就松开了口，然后爱情的潜力变成了她的力气，她这一次终于有推开素素的力气了，素素在她的蛮力和疯狂的递增下狂退了几步。颜陌本想去扶素素，枫凌雪却冲到了他的面前抱住了他，阻止了他。

    颜陌见素素站稳了，所以没立即去她身边，她却没来得及去捂伤口，而是在站稳的下一秒就冲了上来，想要把枫凌雪拽开。

    奈何枫凌雪抱得很紧，她怎么拖都拖不动，她只好去拽枫凌雪的头发，她咬牙切齿，空气被她的杀意渲染，变得流动缓慢。

    枫凌雪发出哀嚎，但她就是不肯松开颜陌，也不去回击素素，反而把颜陌抱得更紧了。

    颜陌担心素素把枫凌雪的头发乃至头皮一块儿扯下来，他立即就抓住了素素的手，使她用力不得，叫道：“够了！”

    素素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松开了手，用流着泪的双眼盯着颜陌，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她死！”

    颜陌吐了口气，不知道要用什么话去安慰素素，这时枫凌雪吐出了两口血，呜咽了几声，然后对颜陌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颜陌看了素素一眼，却没有回答枫凌雪的话。

    “好不好？求求你。”枫凌雪又说。

    此时周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一个保安来到了现场，恭敬地对素素说道：“副总，我帮你叫刘医生过来吧？”刘医生就是公司里聘请的医生。

    “不用了，谢谢，给我一点儿卫生纸就可以了。”素素冷冰冰地回应完，保安就小跑而去，仅仅十数秒的时间就帮素素拿来了纸。

    “好不好？好不好”枫凌雪仍然在央求着颜陌，她显得焦急无比，抱着颜陌也蹦蹦跳跳，就像一个孩子哭着求妈妈给他买玩具一样，那个孩子知道妈妈有买玩具的能力，她可以买的，并不难。但是那个妈妈出于某种原因不给他买。但是那个妈妈爱自己的孩子，孩子再求求她，她就会买的。

    颜陌随意扫了她一眼，她的嘴唇像蛇一样蜕皮，但死皮还未蜕干净。那双眼睛已经和美丽沾不上边了，因为它失去了幸福的光泽，里面全是痛苦，这世上就从来没有和痛苦有关的美丽东西。

    他不忍再去看她，他把目光转向四周，他看见了秦雅，秦雅躲在一旁窥伺着这一切。他也看见了如烟，他从来到这个公司之后第一次看到如烟，她依旧美丽，魅力四射，在人山人海中也熠熠生辉。颜陌不免叹了口气，从现在开始，人间至美只有一个了，如烟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了，她把第一的宝座据为己有了，因为枫凌雪的美丽已经荡然无存了。不是她挤掉了枫凌雪，而是枫凌雪自己跌下了宝座。

    如烟和苏依依在一起，颜陌也是在这个公司第一次见到苏依依。俩女都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他没有再去看她们，他回过头时，目光难免再次停留在枫凌雪的脸上。

    “我们回家好不好？”枫凌雪仍旧不停地重复着她的那几句话，“好不好求你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