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陌低着头逃避着不应该有的罪责感，他担心一抬头就看见枫凌雪的车子追上来，然后她又做出一些撕心裂肺的表情来摧残他的良心，过了几分钟之后，素素对他说：“她没有追上来了。”

    颜陌抬起了头，看着后视镜里后方的情景，果然枫凌雪的车子已经没了踪影，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罪责感反而更强了。他本以为看着枫凌雪的穷追不舍会更自责，可是到了现在他才明白，比起死缠烂打的追逐，心灰意冷后的无奈放弃更能令颜陌烧心。

    可以想象，枫凌雪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挣扎了那么久，到最后却不得不放弃，她的内心会承受到多大的打击呀？她还能追逐，那就说明她还有希望，希望会让她得以活下去。但她放弃了追逐，也就是放弃了“希望”这个她赖以为生的东西，如果一个将死之人还要承受绝望，那么她就非死不可了！

    她说过她就要死了，颜陌也知道她就要死了，而如今在这种谎言和逃避的双重打击之下，再加上她前些时日所受到的各种伤害，种种伤害递增在一起，她还能抓牢自己命悬一线的生机吗？

    不，颜陌不敢欺骗自己，也不忍心拿一条生命做赌注，更不敢对一条生命的生死存亡抱有侥幸心理。就算那条生命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可曾经，那条可怜的生命却是他的一切。

    “难道她以前对我做出的牺牲还弥补不了她对我造成的伤害吗？”颜陌扪心自问，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

    他的内心在做着史无前例的斗争，他不是非要用逃避来报复枫凌雪，他没想过报复她，他对她已经不存在什么恨了，一个如此可怜的女人怎么还能被憎恨呢？但是他不得不逃避，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转身去寻找她，只要接近了她，只要让她抓住了他，那么他就别想再逃脱了，枫凌雪虽然没亲口说出来，但是颜陌知道，枫凌雪宁愿他死掉，也不愿放弃他，这就是那个可怜兼傻气的女人赖以为生的信念，同样也是蒙蔽了她灵魂的执念。

    不行，他必须要去看看她，他不能对她的死不屑一顾，但是他也必须想出一个既能稳住枫凌雪的生命也能让他摆脱她的办法，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沉思着，素素没有理会他，他看着路旁一幕幕转瞬即逝的熟悉风景，得知他们离家已经越来越近了。

    到家了，颜陌从车上下来，仿佛感觉从牢笼里出来，仿佛重获自由。他走上前去拉住了素素的手，看着她的伤口问：“要不要请个医生回来看看？”

    “不用，我能自己解决。”素素说着，看着颜陌的脸，很快她便从颜陌的脸上看出了他心不在焉，他强忍着某种焦急的情绪。

    但是她假装没有看见，接着对他说：“你帮帮我就好。”说完也不等他答应，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颜陌竟然没法反抗她，或者说没有勇气反抗她，他得知她猜出了他的想法，她知道他要去找枫凌雪，但是她没有责怪他，而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只要他陪着她，她就可以和他和睦相处，她在转头时的那一个表情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切。

    就在走到门口的那一刻颜陌停住了，他觉得必须说服素素，趁她扭过头来的时候，他对她说：“娜宁去了哪里？你叫她回来帮帮你吧。”

    素素没有说话，仅仅是看着他，用眼神狠狠地压迫着颜陌，颜陌知道她很快就会哭出来，但是他不得不坚守自己的立场，接着说：“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知道娜宁在哪里，我也不需要她帮我。”素素冷冷地说。

    “你就答应我这一次，以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听你的。”颜陌又说。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她。”素素的眼泪掉了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对你抱有多大的感情，我宁愿欺骗自己你已经不爱她了，我明明看出了你想去找她，可我还要装作自己没看出来，你知道这是种什么感情吗？是天大的包容！”

    她抓起了他的衣领，“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傻瓜，我多么希望你把我当成一个傻瓜对待，你可以继续爱着她想着她，但你一定要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欺骗我你已经不爱她了，对于别的女人来说欺骗是无法容忍的，但我却不得不恳求你的欺骗。因为欺骗就是在乎，在乎就是爱的一部分，哪怕你把爱分给我一点点儿，那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荣幸。可是你为什么偏偏不把我当傻瓜看待？为什么你偏要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你连欺骗我都不肯呢？难道我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却连你的欺骗都换不来吗？为什么啊？”

    “她会死的。”颜陌说。

    “就让她死！凭什么不让她死？我和她势不两立，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坦白告诉你，我真恨不得杀了她，可是我不能，因为我还有你，我必须遏制自己的仇恨，不让自己犯错。现在好了，她自己死了很好，她的死恰好成全了我们。”

    “你就那么恨她？她那么可怜，她那副模样，你怎么还恨得起来？”

    “女人就是这样的，如果我是她，她是我，她仍然会像我恨她一样地恨我！”

    “她终究是我姐姐”颜陌祈求地看着素素，“我发誓我不会和她在一起，但请你允许我做一件能够安抚良心的事情，她会死是因为我，我必须为了我给她造成的伤害做出弥补，就像当初我弥补你一样。你知道的，如果我没有良心，我当初就不可能去弥补你，既然你也曾奢望过我的良心，那么我恳请你同情一下她。”

    “她是她，我是我，我能得到的不代表她就能得到。”素素冷冷又地说。

    “可如果你某一天落到了她的那种地步呢？如果你濒临死亡，而我却为了和她在一起就不来拯救你，那你该有多么不幸啊？就当是为了你自己，让我去吧，这种善举对你来说是值得的。”

    “抱歉，即便我落到了她的地步，我也会寻找办法加以挽救，我不会奢求对手的怜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将心比心，也不存在什么换角度思考问题，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自己过得好，上天从不同情弱者，其他人的死活关我何事？就像我的死活也不关别人的事，我就算遭受了任何的不幸，我也认了！”

    “我必须得去。”颜陌叹了口气，把眼神变得很坚定，非要把素素的坚定压下去不可。

    “你真的别再逼我了，别逼我亲手杀了她，到时候鱼死网破，大家一拍两散，那时候哭爹喊妈也没用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我也不会任由你犯错。”

    “哦”素素的眼神暗淡下去，“那你去吧”她松开了抓着颜陌的手，“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一举两得的事情，既然你要她的命，那你就别要我的命了。”

    “素素，你还活得这么好，怎么能用你的命去威胁一条快要死的命呢？”

    “你们总是同情弱者，但我的世界里只同情强者，所以，你自己选吧。”

    “好”颜陌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素素。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他不得不紧盯着素素，因为娜宁正从素素的身后小心地接近她，她手里还拿着一块毛巾。

    素素吐了口粗气，这时娜宁忽然用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剧烈地挣扎着，还向颜陌投来求救的目光，但颜陌却羞愧地低下了头。

    没过几秒素素就闭上了眼睛，然后瘫在了娜宁的怀里，不等颜陌询问，娜宁就说道：“你放心去吧，这够她睡上24个小时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谢谢你。”颜陌真诚地向娜宁道了声谢，她一直都在帮助他，而他却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就连素素惹她伤心，他也没能给她送去一些实质性的安慰。

    天色已经黑了，颜陌在漆黑的夜色中奔跑着，用最快的速度跑出环湖的路，但他来到市区里可以打车的地方时，依然还是用了20多分钟，然后他又用了15分钟的时间来到了枫凌雪的楼下。

    千幸万幸，她的车子停在那里，他冲到她的家门口，然后敲响了门。不出意外，门打开了，枫凌雪就站在他的面前。

    “进来说。”她看着他，脸色像白纸一样苍白，一双眼睛肿得可怕，上下两排牙齿打着颤。

    虽然她有些紧张，但她的行为并没有颜陌预想中的那么激动，这让颜陌有了种淡淡的欣慰，他认为她已经彻底对他死心了，所以才能这样镇定，这正是颜陌想要的。

    他走进了屋子，屋子里的一切摆设还是和以往一样规规矩矩，然而他却不再对这种感到熟悉。屋子里的气味变了，有一种熏香的味道被他闻到，他坐到沙发上去，熏香的味道源源不绝地朝他飘来，他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突然间他就惊慌起来，他突然间想起了这种香味，娜宁弄昏素素时他就闻到了这种味道，可当时他仅仅是闻到了细微的，所以没有什么影响，而现在的熏香却如此浓重。

    他努力撑着快要闭下的双眼看着枫凌雪，枫凌雪的表情中有一种大功告成后的欣慰感，颜陌终于明白她刚刚为什么那么镇静了，那是实施手段时的陪衬，好让他降低警惕，怪不得她的镇定当中还蕴藏着一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