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沉默了，不知道该怎样说。

    颜陌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不管他丑也好，漂亮也好，好不好也无所谓，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但他却明白了一件事情，枫凌雪没有骗他。

    没错，素素爱的只是她的执念，正是因为颜陌幼时抛弃了她，所以她才不择手段地得到颜陌，其实她根本就不爱颜陌，她不会爱。她和别的女人一样，爱的是她自己，爱的是她的自尊心。她为了得到颜陌的爱，其实是为了向自己证明自己，她必须向自己证明颜陌会爱她，只要颜陌爱她了，那么她幼时受过的伤害就能被弥补，她被抛弃后受伤的自尊心必须要用颜陌的爱来弥补。

    就像枫凌雪所说的，素素所说的爱他是为了让他来弥补她，他的爱就能弥补她，弥补她的自尊心。而枫凌雪爱他却不是出于任何目的，她爱他仅仅是为了要爱他，不要他的回报，她只要爱他，因为只有爱他才能让他过得好。

    果然，除了枫凌雪之外的女人爱的永远都是自己的自尊心，除非她们的孩子降生。那些女人可以把自己最真实的爱留给自己的孩子，但这并不代表她们会为了她们口中所爱的那些男人付出她们真正的爱。所有人都被骗了，包括女人自己也被自己骗了，她们以为自己对男人的感情是爱，殊不知，她们对男人的感情微乎其微，只要涉及到了自己的自尊心，她们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自尊心，因为她们真正爱的是自己的自尊心。

    世界本身就是一个骗子，世界所说的女人的爱情本来就是骗人的。可是，世界却是一个成功的骗子，盗用枫凌雪的话来说：“一个成功的骗子不必再以说谎为生，因为被骗的世人已经成了他的拥护者，世人都成了爱情的拥护者，世人都相信爱情了，我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除了这些之外，颜陌还明白了一件事——素素永远都对他有恨。如果她不恨他，她就不会说出那些话来，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会说你的不好吗？不，一个人真正爱你，你在她的眼里全是好的，即便你低贱猥琐，坏事做绝，她仍然会爱你，为了你去抵御所有，而不是为了世界的成见去抵触你。简而言之就是几句话：“爱是护短，即便你错了，爱你的人也会和你一错到底。而不爱便是数落，即便你做对了，不爱你的人也会为了遵从世界的成见而逼迫你归降世界”。

    不难得知，素素需要颜陌尽可能地变得好，因为她的潜意识认为只有最好的颜陌、遵从世界规定的颜陌，人人眼中是大好人的颜陌才配得上她，她为了颜陌失去了所有，如果颜陌不够好、如果颜陌不能被世人接纳的话，她会觉得自己牺牲的一切都不值得，她担心别人说三道四，如果别人说她失去所有换来的是一个既残疾又没有任何优点的男人，那么她的面子上就过不去了。颜陌原先还以为素素狠心打娜宁的耳光是为了他，可现在想来，素素那样做，其中不乏是为了她自己自尊和虚荣的原因。说到底，素素是为了她自己才要和颜陌在一起的。

    颜陌为娜宁感到不值，那个女人曾经那么爱素素，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素素，即使她所做的一切都错了，但她毕竟是为了她才犯错的，而她却伤害了她。这世上不应该有因为太爱一个人而犯下的错误，如果一个人是因为太爱一个人而犯下了错误，那么那种错误根本就不叫错误，那叫爱的牺牲，就像母亲因为太爱自己的孩子而忘了自己的自尊，那是值得原谅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指责真正的爱。而素素却指责了娜宁。

    但枫凌雪就从来不怕颜陌丢她的面子，为什么？因为她爱颜陌，她爱颜陌仅仅是因为爱颜陌，她要满足颜陌的一切愿望，而不是要让颜陌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只要颜陌过得好，只要颜陌的愿望能实现，哪怕不想洗澡也是颜陌的愿望，她也不会强求颜陌去洗澡，因为她爱颜陌，她爱颜陌就要让颜陌过得好，不会让颜陌去做任何颜陌不想做的事情。

    素素就不同，她认为颜陌爱她就必须听从她的吩咐，如果颜陌对她的爱不能让她满足自己的自尊心，那么她就会讨厌颜陌，她认为颜陌爱她就必须给她一切，满足她的一切愿望。而枫凌雪恰好相反，她认为她爱颜陌就必须给颜陌一切，满足颜陌的一切愿望。

    “这已经很明显了，陌，你应该做个正确的选择”枫凌雪对颜陌说过的话在脑海里蜿蜒盘旋。可这又能怎么样呢？颜陌爱枫凌雪，颜陌只爱枫凌雪，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她始终是他姐姐，她哥哥始终是他的杀母仇人。

    素素又哭了，颜陌知道她为什么哭，因为他没能满足她的愿望。

    颜陌没有去安慰她，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他虽没有自恋得认为每个人都会喜欢他，但也没罪恶得想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有多好，他已经经历过了真正的觉悟，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喜欢上他了，如今他落下了残疾，相信喜欢他的人应该不会有了，那样的话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承受爱而不得的痛苦了，也不会让自己再为爱情承受痛苦。

    这时素素又抬起了头，擦了擦眼泪对他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们说好的，我要拯救你的，不让你堕落的，难道你忘了？”

    “没忘。”

    “那你为何又不让别人喜欢上你呢？那天我们说得那么好，我都跟你说了，别人的思想没有你这么崇高的，你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好。”

    颜陌沉默了，他突然觉得素素也挺可怜的，她明明不知道爱是什么，却偏偏为爱伤感，为了一个欺骗了自己的谎言伤感，难道不值得被可怜吗？

    “我有一个办法让你脱离苦海。”素素拉着颜陌那只完好的手说，“我们结婚，只要我们结婚了，那么在你得知别人喜欢你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自己，你已经结婚了，不可能再去回报那些一厢情愿的心了。有时候就得这样，人总得自己给自己制造借口，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

    “我变得好了，就能满足你的自尊心和虚荣心了，而且我和你结婚了，我也不可能再和别的女人有牵扯了，至于那些女人如何伤透了心，（比如秦雅）你也不在乎，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和其他女人没有任何区别，你只要自己过得好，别人就算死在你面前，你也熟视无睹。”颜陌看着素素，在心里想到。

    “好不好？”她看着颜陌，又挤出了两滴泪，颜陌看得出来，那两滴眼泪是她用力挤出来的。

    “好。”颜陌不得不答应。他不知道自己答应和她结婚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本来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但一想到和她接吻的那一次，他就感觉到自己对她那种冲动的爱。他突然间痛恨起自己来，他痛恨自己是个男人。

    而且素素也是个极度聪明的女人，就是因为她知道他是个男人，她知道男人需要的是什么，所以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她都没给颜陌得到一个男人最想从女人身上得到的东西——性！

    男人要的是现在，女人要的是未来。男人要的是爱情，女人要的是生活。所以，她从来都没满足过颜陌的愿望，她知道颜陌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但她存心不给，因为她是为了她自己的未来，她为了她的未来生活不可能把自己的筹码压出去，她不可能为了满足颜陌的现在就舍弃了自己的未来。她担心被白睡，这是每个女人都担心的，她们总担心被睡了以后男人就不要自己，那样只会弄脏了自己，为自己的未来平添障碍。所以她们更愿意吊着男人的胃口，她们宁愿男人如饥似渴地憧憬着她的美好，从而让自己有机会向男人提出关于未来的条件。

    这分明就是利益交换，根本就配不上“爱情”这个伟大的名词。

    女人总是为了自己，根本就不会顾及男人，就像渔翁只管钓鱼，不会顾及鱼儿的垂死挣扎。至于那些上钩的鱼，他们不会有怜悯之心，他们反而会幸灾乐祸地说：“如果不是你贪吃，你会上钩吗？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了！”殊不知，一个人只要存有对别人诱惑抛钩的心理，那么这个人就不会得到上帝的原谅！上帝是仁慈的，更不会欺骗任何人。

    非常明显，枫凌雪再次和素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枫凌雪一知道颜陌需要什么就给颜陌什么了，即便颜陌不愿意承认，但她明白男人需要什么，所以她即便是强迫颜陌，也要把自己给颜陌，这究竟是种多么伟大的爱啊！她不在乎自己以后的生活，她不是为了生活才和颜陌在一起的，她是为了颜陌才和颜陌在一起的，多伟大！

    而素素呢，她明知颜陌需要什么，可她偏偏为了自己的未来的生活而不给颜陌，她要吊着颜陌的胃口，只有吊着颜陌的胃口才能让颜陌满足她未来的生活。

    前者才能称之为爱情，而后者，颜陌认为不是。

    素素扬起了笑脸，但那双眼睛却不在近前，她的心思已经飘远了，她想起了年幼的时候，那一晚颜陌说要和她结婚的，可他却抛弃了她。

    但她很快便强迫自己回过了神，她告诉自己不该去想曾经，她相信了那些舆论，舆论总是说，越是担心某件事情，那件事情就越可能发生。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能担心，颜陌一定会和她结婚的，因为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有任何女人嫁给颜陌这个残疾了，况且颜陌现在也不会爱上除了她之外的女人。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颜陌爱上了别人也不会抛弃她，因为她为了他付出了所有，颜陌的良心不会允许他抛弃一个为了他失去一切的女人，而且颜陌还爱她，她相信颜陌是爱她的，即便颜陌依然爱着枫凌雪，但人类的爱情都是会分岔的，没有谁敢说他会始终如一地只爱一个人，那根本就不可能。人类的感情就像是不限量的商场传单，经过的人都人手一份，并非单独只给某一个人。

    要知道，即便是通往北京的路也有数不清的岔路，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每一个人都会走错路，走错路不可怕，只要能迷途知返，然后再往终点去就行了。素素认为她就是颜陌的导航兼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