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萧璟恒吃过早饭,便吩咐莫备车。

    莫闻言转身出去安排,另一属下莫雨接过他漱口的茶杯,“王爷,今天御医坊教学司休沐,您这是要去哪里?”

    “怎么?本王行程还要向你汇报了?”萧璟恒斜睨他一眼,吐出的话不甚客气。

    莫雨却仍是嘻皮笑脸,“不是,王爷,您误会了,属下就是想……您看咱们都来南野这么多天了,每次都是莫跟着出去,我到现在还没见过王妃长什么样呢。今日您若是出去玩,能不能带上我啊?”

    萧璟恒见莫从外面走回,拍了拍衣角站起身,“等你什么时候话少些,我再带你出去。”

    说完提步往外走,莫随后跟上。

    莫雨不甘心,扯着莫的衣服央道:“莫,你就跟我换一下嘛,我今早起床就右眼皮子跳得厉害,还是我跟着比较妥当。”

    萧璟恒刚好跨出院门,转身对一旁守着的小厮道,“给莫护卫找本《清静经》抄着,免得他闲得没事干。”

    莫雨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莫把衣袖从自个手掌中抽走,跟着王爷潇洒离去。

    莫等萧璟恒坐上马车,才问道:“王爷,去哪儿?”

    “锦绣宫。”

    莫翻上车辕,马车缓缓启动,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护卫嘛,萧璟恒想。

    谁知到了锦绣宫,却见七皇子江宁杨拉着江宁冉正往外走,见了他有些惊讶,“王爷,您怎么来了?”

    萧璟恒面不改色,“时间紧迫,想在归国前能入了医道的门,所以特地前来求教淑仪公主。”

    江宁冉转头去看六皇兄,一副“不是我不想帮忙”的表情。

    萧璟恒心思通透,转而问七皇子:“本王是不是打扰了?”

    江宁杨哪敢答“是”,可又不舍得放弃,干脆把萧璟恒也邀上,“其实王爷也不必急于一时,学习嘛,劳逸结合,有张有驰效果才更好。听闻近日京都来了个杂耍班子,有许多新鲜的花样手段,我和皇妹正打算出宫去看看,王爷不如一起?”

    萧璟恒看了眼江宁冉,淡淡笑道:“也好。”

    江宁杨松了口气。他因为画舫的事被正元帝斥责,被罚抄书就算了,最要命的是禁足一个月不许出宫。他哪是坐得住的人,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江宁冉身上,连哄带拽地让她带自己混出去。

    三人坐着江宁冉的小马车出宫,果然守门的侍卫问都不问就开了宫门,还对着车辕上的小六招呼道:“六爷,又伺候小殿下出去散心呢?”

    江宁杨小声嘀咕:“父皇也太过偏心了,我们出宫都得请示他老人家才行,连太子都不例外,凭什么你就可以随便出宫的。”

    “不服气啊?”江宁冉作势要去喊小六掉头,“那我先回去请示父皇一下再出去吧。”

    江宁杨赶紧伸手拽住她,“小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

    江宁冉伸脚轻踢他脚尖:“谁是你姑奶奶,辈分都被你叫乱了。”

    萧璟恒看着兄妹俩嬉闹,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幼时在宫中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眼神不自觉黯了下来。

    出了宫,萧璟恒和江宁杨换到了莫的马车上。莫是外来客,对京都的路不甚熟悉,顺着江宁杨的指点拐来绕去,最后竟出了城。

    江宁冉自然也发现了,让小六追了上去,掀开车帘问江宁杨,“七皇兄,你到底要把我们领到何处去?”

    江宁杨也掀了帘子,“马上就到了,听说这杂耍班子妙得很,自是不在一般的地方了。”

    江宁冉将信将疑,好在果然很快便到了地方,白芷扶着她下的车来,只见竟是在野外用布幔围了一大块空地,看起来十分简陋。但从外面停着的马车来看,捧场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她一时也起了好奇心,脚下便没太注意,被地上的小土包绊了一下,踉跄着就要往前扑去。

    “小心。”

    萧璟恒跨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将人扶住。江宁冉拍拍心口,才发现右手还被他握在掌中,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那热度像是会传染,蹭地就窜到了她耳根。

    江宁冉只觉得心砰砰地跳,不知道该出言提醒还是直接甩开,好在萧璟恒牵着她走了两步,到了平坦的地方便放开她,“此处道路坑洼,公主走路时莫要分神。”

    江宁杨在入口处交了银钱,带着他们走进布幔,江宁冉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见空地中间又被六尺左右的粗木桩围出一块场地,场内竟有一头长鼻子庞然大物。

    “那是象。”没等她问出,萧璟恒便在她耳边解释。

    “原来这就是书中所说的象啊。”江宁冉叹为观止,心想七皇兄总算靠谱了一回。

    直到……一名薄纱短裙的艳丽女子走进场内,她才终于明白七皇兄刚刚所说的“妙得很”所指为何。

    她下意识就想去看萧璟恒是何反应,却见他并未看向场内,而是一直盯着她足前三步,似是怕她又摔着一般。

    杂耍班子的小厮上前,将他们引他们到外围的帐篷落座。只见场中那女子手持鞭子在空中画了个圈,那看起来蠢蠢笨笨的大象竟跳上了地上的梅花桩,还在桩上前后左右腾挪,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等到大象表演完,又上来一群猴子踩高跷,接着是小狗钻火圈,都是她没见过的稀罕把戏。当然,每个节目肯定也不会少了穿着清凉的美貌少女,怕是这里一半的观众,都不是真心来看杂耍的。

    江宁冉看得入了神,忽然听到一声“嗷呜”长啸,被吓得抖了一下,转眼见一只黄白相间的老虎被关在笼子里推进场内。

    那些人将笼子推到中间便跑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少女走到了入口处。那少女穿得齐齐整整,一身白色衣裙衬得她似风中芦苇一般柔弱,她颤抖着身子抬起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更显得楚楚动人。与刚才那些搔|首|弄|姿的女郎的大相径庭。

    那少女在原地踌躇了半晌,不知守在入口边的男子跟她说了句什么,终于闭上眼睛朝着场内走去。

    江宁冉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看着那少女一步步走到笼子前,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截长绳往回走。那绳子一头绑在笼子的门栓上,只要用力一拉便能将门拽开。

    这马戏班子在此处搭台了一段时日了,这个节目还是第一次表演,众人都觉得今天来得值了。因为之前几天,表演的动物不管大小都十分听话,大家虽然觉得刺激,但心里其实还是放心的,只认为这是戏班子的压台节目,那少女这番作态也是为了增加戏剧效果。

    江宁冉却觉得她眼中害怕的神色不似作伪,紧张得脊背都崩得僵住了。

    果然那少女一咬牙,用力一拽绳子便不要命地撒腿朝入口跑去。

    入口并未关闭,像是等着少女逃出去。可老虎却没那么仁慈,笼门一开,便长啸一声扑了出来。少女本就跑得跌跌撞撞,再被这吼声一吓,直接腿软滚倒在地。

    江宁冉坐的位置靠近入口,能清晰地看到那老虎纵身跃起,高高举起的利爪像是长长的钩子,在阳光下发出渗人的寒光,少女倒伏在地,眼中是万分的恐惧。

    江宁冉眼前忽然恍惚,手持长剑的刺客首领正要一剑刺下,她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情不自禁便嘶喊出声。

    “救命!”

    话音还未收尾,一道银光从旁边一闪而过,直直射入那老虎眼中。老虎吃痛,从空中重重摔下。

    趁着这片刻空档,莫飞身跳入场内,一把将那女子提了起来。

    被伤了眼睛的猛虎正在痛怒之中,见有人竟来嘴边夺食,一时间更是暴躁,忍着痛举起右前掌狠狠拍下。

    老虎动作本就迅疾,莫手中还提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饶是他反应够快,还是被拍中了右肩。

    他带着那少女顺势滚到远处,施展轻功将人救出场外。

    江宁冉这时才回过神来,她不知莫为何会忽然进场救人,直觉与自己刚刚失口喊的救命有关,当下愧疚不已,起身跑出帐篷去迎。刚看见莫肩膀一大片血肉模糊的样子,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

    “七殿下,还请让你的侍从留下与班主交涉,人我们先带走了。”萧璟恒说完,扶着江宁冉往外走去。

    江宁杨也被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按照萧璟恒的安排交代了侍从两句,急匆匆跟了上去。

    莫已不能驾车,江宁杨本就是溜出来的,只带了一个侍从,如今还被留下了。萧璟恒带着江宁冉上了她的小马车,江宁杨只得亲自去驾萧璟恒的马车,带着莫、白芷和那少女跟在后面。

    小六抓着缰绳的手抖得厉害,低头往虎口咬了一口,才稳住心神将马车启动。

    车里的江宁冉也好不到哪儿去,自一上车便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前世临死前来不及品味的绝望和恐惧,如今一股脑地全部补给了她,江宁冉只觉得全身被寒意浸透。

    忽然一双臂膀轻轻环住了她的肩,顿了顿,那人慢慢将她拥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