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恒已经面色从容往里走去,将江宁冉带到他的寝殿,书桌便摆在窗下,“这里地方小,没有单独的书房和会客厅,你便委屈些在此处等我。”

    江宁冉坐在书桌前,目不斜视地点头应下。待萧璟恒走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往门口瞅了一眼,见宫女都站在远处的廊下,才站起身来慢慢参观起这件小小的殿室。

    虽说是萧璟恒幼时的住所,但看起来不像是久未住人的样子,应该是他偶尔入宫还会住在这里。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文房四宝也齐全,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

    江宁冉被其中一幅女子画像吸引,不自觉便走到画像下仔细观摩。画中女子一袭淡绿色齐国宫装,手持团扇回眸一笑,身姿婀娜,面若桃李,眼角眉梢既有少女的娇俏,又带着女子的风情,便是江宁冉,都忍不住暗赞一声:“好美的姐姐啊!”

    她的视线在画中人脸上徘徊了许久,才慢慢下移到画卷右侧的题字上,一个苍劲有力的“婉”字,收笔处却有一丝缱绻的意味。

    江宁冉心口一滞,下意识地看向右下角的落款处,果然一副红色方印中,印的一是个纂体的“逸”字。

    当初母后给她的那枚玉佩,是外祖父从宛江别苑她房间中找到的,便是一面刻着“婉”字,一面刻着“逸”字。

    那时她便怀疑这玉佩是漂亮哥哥遗落的,后来又得知萧璟恒就是漂亮哥哥,如今看来,果然没猜错。

    不知从何处吹进一阵凉风,江宁冉只觉这风吹进了自己的胸膛,心口处无来由地空荡荡起来。

    江宁冉也不是没想过萧璟恒心中有人,而且既然要退婚,心里也是做了准备的,但如今看到这幅画像,竟仍是忍不住心痛难抑。

    她后退两步,跌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想了些什么,竟一下午过去了,直到莫来请,她才回过神来。

    接见使臣完毕,宴席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开始,徐子益和众朝臣已被宫人领到设宴的大殿去了,莫直接将江宁冉领到昌平帝的寝宫正殿,自己退出去合上了门。

    殿中只有昌平帝和萧璟恒二人候着,江宁冉见了礼被赐了座,刚想上前为昌平帝把脉看诊,一抬头却见这位帝王目带深意地看着自己,江宁冉一时不解,以为是自己妆容上有不妥之处,下意识抬手在脸上轻轻摸了摸,才想起自己如今是一副男儿打扮,哪儿有什么妆容不妆容。

    昌平帝其实不过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让自己这位清心寡欲的弟弟铁树开了花。萧璟恒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昌平帝这才收敛了几分。

    江宁冉看了萧璟恒一眼,才搭上昌平帝的手腕,认真把起脉来。只见她眉眼微垂,时而拧眉思索,时而面色松缓,看得萧璟恒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足足一刻钟后,江宁冉才收回手,萧璟恒忙问:“怎么样?”

    “陛下确实是中了古籍上的奇毒,而且时日已不短,好在发现的及时,只要照着方子解毒便能痊愈。”

    “此话当真?”昌平帝早前发现身体有异,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前些日子萧璟恒传信回来说他的毒能治,他虽惊喜,但还是保留了几分,以免事情有变徒增失落。如今亲耳听江宁冉所言,虽语带疑虑,其实心中已对她的话信了十分。

    江宁冉正要答话,萧璟恒却先笑着开了口,“皇兄,宁公子年纪虽小,医术却很了得,臣弟在南野时多得他指导,算是臣弟的半师,他说能解,便一定能解。”

    昌平帝放声笑开,“既如此,便麻烦宁神医多多费心了。”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成功地将江宁冉说得不好意思了,不过也让她放松了几分,一开始的紧张和拘谨也慢慢消失了。

    她配合地一拱手,道:“神医不敢当,不过只要陛下信得过,在下定不负信任。”

    说完转身问萧璟恒:“王爷先前收集的那些药材,现在何处?”

    “昨夜我已派人送进宫来。”

    “那便好。”江宁冉走到一旁的案几上,执笔写下一张方子,“请陛下吩咐宫人,明日午时按此方子将药煎好,待我喂了蛊虫后便要立即服下。”

    一切安排妥当后,时间也差不多,宫人来请昌平帝前去赴宴,萧璟恒则带着江宁冉先绕回他的寝殿,再从那里转去设宴的大殿。

    她的座位设在徐子益的身旁,徐子益身子微偏向她,低声问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江宁冉冲他眨了眨眼,故意语焉不详:“你猜。”

    徐子益撇撇嘴,“鬼鬼祟祟的,你们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江宁冉不答他,朝主座抬了抬下巴,“宴席要开始了,别说话了。”

    话音刚落,昌平帝已举杯相邀,众人忙跟着举杯,江宁冉端起酒杯抬头的一刻,整个人顿时一下子怔住。

    昌平帝身旁那位雍容端庄、衣着华美的女子,不就是方才在萧璟恒宫中看到的那幅画中的美女姐姐么?

    就想当头一棒,江宁冉一下子便明白了萧璟恒为何会爱而不得。

    是了,也只有这样的身份障碍,才会让权势滔天如萧璟恒都无法逾越。

    徐子益喝了杯中酒后,见江宁冉还端着酒杯愣怔着,用手肘碰了碰她,“喂,你干嘛这么盯着人家齐国皇后,酒都要洒了。”

    江宁冉才回过神来,将手中酒一口饮下,香醇的美酒流入腹中,只余苦涩之味在口中久久不散。

    她不自觉地偏头去看萧璟恒,他坐在昌平帝的下首的位置,正侧头听昌平帝说着什么,眉眼低垂,鬓发随风轻飘,竟在这喧嚣之中透出一丝孤清之意。

    江宁冉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萧璟恒。

    如此一来,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虽是不醉人的酒,却也让她头脑有些发沉,于是起身出了大殿,倚着殿外一棵槐树吹着风,才觉得稍稍清醒一些。

    今夜月色很好,细钩一般的下弦月挂在当空,倒也将大地照得银白一片。只是有月无星,便显得有几分寂寥。

    江宁冉情绪不佳,更是看不得如此景象,刚转身想回大殿,却被一个忽然窜出的小小身影撞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