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寒,穿着长袖毛呢大衣,席莫同站在阳台都能冻得直颤。短短半个月,温度变化就如此突然,让人难以适应。

    日子过得说快也快,加上之前拍的两个多月,拍摄也快到了尾声,还差几个镜头,就能杀青了。

    虽然后期制作还要花好几个月时间,但总算是让剧组都松了口气——

    终于能从席莫同这个女魔头手里逃离了。

    “妈妈快要死去了,但你不能像普通小孩一样大哭大闹。你悲伤,但你一直都知道的,妈妈得了病,她迟早会离你而去。”

    席莫同正蹲在莹莹面前,拿着剧本耐心给她讲戏。

    小姑娘瞪着圆不溜溜的大眼睛,还不时点点小脑瓜。

    万惠景没有同意离婚,而是陪妻子一同面对病魔,不离不弃。荷尔蒙治疗结束,医生原本已经判断,齐梦可能终生没有孩子。

    但不幸又万幸的是——

    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看着b超上,胎儿的小手小脚,她哭了。

    不过,是喜悦和痛苦的泪水。

    一旦决定继续妊娠,卵巢分泌的女性荷尔蒙极可能会导致乳腺癌复发。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是自己活下来,还是把这个权利,送给自己的孩子?面对这样世上最难的选择,她犹豫了。

    但爱还是战胜了理智,这是她的孩子,而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个奇迹。就算癌症复发,只要想到孩子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也心甘情愿。

    于是可爱的女儿降世了,用仅剩的右侧□□喂奶,给她换尿不湿,哄孩子睡觉……

    在以后无数次与死神交锋中,女儿成为齐梦最大的动力。

    桌子上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在空旷惨白的医院病房里回荡。

    ——焦躁惊悚

    心脏猛然一阵不正常的狂跳,“咚咚咚”直跳出胸膛,就被无形的手紧紧攥死,一阵悸动。

    她莫名气弱的难以站稳,拿着手机的手指发软。

    九点三十七。

    “遇安?”她试探性问了一句。

    风的呼啸声和轰鸣声直冲进来,还有……粗喘的呼吸声。

    没有回声,只有粗涩的喘息声,还伴随着强烈的电磁声,疲惫残喘。

    “遇安!”她又大喊一声。

    只有玻璃炸裂的爆鸣。

    “嗯……”

    许久,隔着滋滋啦啦的电流,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声,随即又是一阵强烈的咳嗽声。

    气管破裂,夹带着粘稠的血沫,一股强烈的甜腥味弥漫整个唇腔。

    遇安平躺在草地上,缓慢呼气。

    “你怎么了?!远!出什么事了!”席莫同失声大叫,几近崩溃。

    片场的众人都相顾回头,他们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如此惊恐,神经失控。

    “没什么……”他发出喑哑的声音,“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到底怎么了!!!”她声嘶力竭,音调提高以致破声。

    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无法思考,恐惧,迷茫,无措如排山倒海涌灌而来,轰然将她吞没侵蚀。

    所有一切,指向一个念头——

    他受伤了,很严重!

    “出车祸了……”

    遇安吸了口气,气管开裂,呼吸并不顺畅,就像破了个口,风呼呼往里面钻。

    布朗家族的人很聪明,用薄荷茶前来攀谈,让他无法拒绝。但也暴露了他们对他的监视,否则怎么会连胃口不好这种小事都留意到。

    所以一直相当警惕,连睡觉时都有一位保镖守在房间。

    但没想到,为了开发权,他们竟然会在他回国的路上发动袭击。迎路轰然爆炸,截断所有车辆。

    但毕竟是防弹车,他只在车辆冲击下压迫到了胸部。

    但周围已经响起枪械突击声,再在车里待下去,就如困兽置于金属牢笼之中。他下车滚到草地上,静待时局。

    气管开裂,必须尽快进行支气管破裂修复手术。但这样的交战还要持续多久,谁都说不准,毕竟,对方目的很明显——要他的命。

    “交通事故怎么会这么严重!”她缓缓蹲下,泣不成声,泪水模糊视线,流到嘴角。

    味道干涩咸苦。

    “别说话了。”

    “乖……听话……”他努力让声音不那么沙哑,“如果……我回不去了……”

    胃部翻涌上一股剧烈的绞痛,像是要把几十年的灵魂从身体深处揪出。疼痛贯穿她的全身,手抖的握不住手机,她只能用双手抱紧。

    “你死了我可不会给你守寡!”席莫同跌坐在瓷地板上,双腿屈膝,趴在膝盖上失声痛哭,“你要是回不来,我会一辈子都恨死你的!”

    明明昨天还在和她说,柬埔寨的女孩子大都皮肤黑,没有她漂亮。

    还说给她挑了三十多块纱笼,有纯棉、真丝还有织锦缎的,绘着漂亮的植物花草。

    还告诉她自己明天就回来,让她准备迎接金主爸爸。

    ……

    怎么说好的一切,都突然没了。

    “我的那份遗产……是留给你的。”

    “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你的……能打消律师的质疑……”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自己都快死了,最后一个电话打过来,却不是和心爱的女人说什么“你爱我吗?”、“你会记得我吗?”、“我想你”之类的煽情告别。

    而是告诉她,自己留下的钱可以够她花一辈子。

    用这种方式,来确保她一世无忧,真的是……只有他能做出来啊。

    枪|弹声打到车板上,发出清脆声响,他偏头躲过,又向凹陷处爬了爬。

    保镖正在和对方火拼,己少敌多,这里离西港市中心有几十公里,他们不过是在撑时间,等待警方救援。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好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最后轻的都像是气音,“怕以后……听不到了。”

    他躺着,喉头有哽阻感,他甚至怀疑扬起的粉尘已经在裂开的气管口粘黏成硬块。感染和粒涩在喉道蔓延,但他懒得想下去,在近距离的火拼中,硝烟味已经吞并他的意识。

    “远!”

    “嗯……”

    “远!”

    “嗯……”

    她越喊越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确定他的存在。

    ……

    “远!”不知叫了多久,再无回声,但她还是不知疲倦喊着。

    喉咙干涩,声带坼裂,直至无法发音,吱吱呀呀,断断续续,像是在砂砾摩挲,残血流烫。

    她在墙角缩成一小团,没有丝毫意识,泪水流尽,瞳仁枯槁。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看着身边的人濒临死去,而你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