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系列之五十二扶贫二题

    江仁彬

    任何事情，一旦流于形式主义，一旦不追根溯源求实效，那么，有时候，好的方针不一定就能产生好的效果。偶翻旧文，发现一篇一九九七年第五期《铜镜》杂志上的拙文，贴出，以飨读者。

    ------题记

    一

    西沟村是古城县叫得响的贫困村。八年里村支书换了十茬。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面貌非但没有改观，人均欠债反而由原有的五百多翻了一番。所以，这几年西沟村儿童失学、妇女改嫁、强劳力外流现象一直居高不下。

    古城县委对此当然不能等闲视之。经过四套班子反复慎重磋商，决定以西沟村为典型，大造声势，拉开全县扶贫工程的帷幕。

    四套班子的所有成员和工作人员按职务级别高低，每人缴纳五十到二百元不等的扶贫款，还筹集了满满两卡车的半旧或大半旧被褥、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

    出发这天，身先士卒的当然是县四套班子主要成员的专车，紧随其后的是特邀前来作现场采录的市电视台采访车，辎重车辆和驻城各行政、事业单位的头头脑脑们挤的中巴车殿后。

    百十号人的扶贫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西沟村。这是西沟村历史上的第一次，自然受到有组织的欢迎。常规的欢迎、讲话套路结束后，随着摄像机兹兹的声响，隆重的扶贫钱物交接仪式开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派喜气洋洋。

    或许是受了激情荡漾的氛围感染，交接仪式一结束，电视台记者便神情激动地现场采访。采访谁呢？他想，老年人是经历过新旧社会对比的，只有他们才能从这件事情上引发出“还是社会主义好”的感慨。哪知话筒递过去，被采访的老者嗫喏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这种做法好倒是好，只是只是还不能彻底扶贫。”

    哦，莫非耄耋老者居然也有治贫先治愚的高论？采访者来了兴致：“那么，依您老高见，怎么样才能彻底扶贫呢？”

    对着镜头，老者又木讷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惊世宏论：“我看只有轮流做村干部。”

    欢乐的镜头瞬间僵化，四周只剩下摄像机兹兹的声响

    二

    省城的扶贫队伍要来了，接到通知，整个林谷县委县政府顿时沸腾开了。

    最忙乎也最难忙乎的是负责安排接待的一块。电话里说来扶贫的有一百多号人，按什么规格接待？怎么安排？全安排在县城内星级宾馆——野猪林大酒店？作为全省重点扶持的贫困县，这笔普通客房每人一百六十元，总统套房每人每晚一千五百元的花费，实在开销不起。统一住普通旅馆？会不会太掉省府领导的价儿？按职按级分别安置？哪些级别够住野猪林，哪些级别的只配住一般旅店？来的可都是省城里多少有点脸面的角色，今天你低估了人家，谁能保证明天就不撞到人家手里呢？

    负责安排接待的同志感到太棘手，就把方案定了好几条提交县委常委会。

    七位常委经过彻夜磋商，达成共识：扶贫队所有成员全都住野猪林大酒店。理由有三：一是这么多省府领导光临林谷县，这是开天辟地第一遭，是林谷县历史上最风光的一页；二是野猪林大酒店是全县也是全市唯一的星级宾馆，林谷县再穷也不能不守规矩降低接待档次，再省也不能掉省府领导的价；三是扶贫队伍是一个整体，浑然不可分割。

    翌日，欢迎仪式上，从县城数十所歌舞卡拉k厅精挑细选出来的靓男倩女歌手和县城内最够档次的乐队为扶贫接待工作增色不少，激动得个别领导甚至把持不住地跟着节奏轻歌曼舞起来。

    中午时分，逃不脱斛光交错，舞步莲莲，一片暖风熏人、歌舞升平的景象。一直热乎到第二天晌午，扶贫队伍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林谷县。。

    计划科负责核算调配的同志一划拉：省府送来的扶贫钱物计约十万元。县里找歌手、聘乐队、搞宣传、雇车辆、安排食宿接待，耗费八万元。净赚两万！可算来算去账不投，细细一想，哦，还有扶贫队成员人手一份精美的纪念品还没上账！三万元！

    赔本赚风光！值！